鲁寂失踪看似小事,却牵一发而动全身,剑指东宫,不得不让人警惕。
    他惯会忍耐,昨日才能起身,听闻此事,便强撑着身体查办此事。
    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大门再一次打开,外面再一次热闹起来。
    听着平黄观的关门声显然送客极快,半点面子也不给。
    “沐司直这般打扮起来,还有几分人模人样,怎么还这么不受人待见啊。”瑾微看着自台阶下走下来的人,挑刺说着。
    “你家郎君待见我就行,毕竟还要一起共事呢,再说若是再办不好,岂不是又要让您老挨打了。”沐钰儿笑眯眯的声音,只是听着不太好心。
    瑾微大怒:“还有脸说,若不是你把证词拖着不给,哪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你家郎君也不是很多事情没与我说。”沐钰儿反唇相讥。
    瑾微气极:“你,你这人好……”
    “我好坏,好无礼,好倒打一耙是不是。”沐钰儿接过他的话,皱了皱鼻子,故意拖长调子,慢慢悠悠地挑衅着,“可你家郎君很需要我呢。”
    “还要我帮他找人呢。”
    “还要喝我做的酒呢。”
    唐不言自沐钰儿得意的挑衅中睁眼,伸手揉了揉额头,敲了敲车壁,提醒两人该上车了。
    瑾微和沐钰儿听到动静,偃旗息鼓,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几分下回再战的杀气。
    沐钰儿上了马车,唐不言抬眸扫去。
    只见沐钰儿头戴金箔制成的莲花簪冠,内着天蓝色小衣,下着同色长裙,小袖衣束入裙腰中,外穿对襟雪色道袍,下穿皮质远游履,衣摆领口皆绣着精致的云烟纹,端庄大气,颇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如何。”沐钰儿张臂,得意问道。
    唐不言收回视线:“嗯。”
    “平黄观什么都好,就是每次出门讲经衣服都是花里胡哨的。”沐钰儿小心翼翼摸了摸袍子,“我之前去摆摊都穿最简单的黄袍,若是坏了岂不是要赔钱。”
    唐不言歪靠在影囊上,随口说道:“这是阿娘资助的道观,不必担心。”
    沐钰儿这才开心笑起来:“少卿大气!”
    唐不言难得没有讽刺,沐钰儿不由看过去,见他靠在影囊上面无表情地闭眼小憩。
    “你不舒服?”沐钰儿为他倒了一盏热茶,“若是不舒服,等会到鲁府我自己下去就行。”
    “你进不去。”唐不言低声说道,“外面都是人。”
    沐钰儿不解,等马车刚在鲁府门口停下,这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鲁府外面这条街到处都是暗哨。
    “怎么回事?”沐钰儿放下帘子,大惊。
    唐不言嘴角微微弯起,却看不出笑意:“落井下石之人自来就数不胜数。”
    “那你等会怎么和我一起入内。”沐钰儿不解问道,“若是发现唐三郎也掺和其中,我瞧着也不太好。”
    “不必下车。”唐不言淡淡说着,却又不明说这是何意。
    沐钰儿:“?”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是为什么这般说了。
    因为全程只要瑾微露面。
    只见那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停在鲁家大门前。
    瑾微快速给自己带了一个八字胡子,这才下来敲门。
    紧闭的大门被打开,露出一张老仆的脸。
    “贵人是?”老仆目光扫过大街,最后落在那辆马车上,谨慎问道。
    瑾微脆生生说道:“我家女冠今日经过贵府,见贵府头顶乌云密布,邪佞重生,恐有大祸,真人入道十年,如今正记挂在平黄道中修仙问道,平日里斩妖除魔,抓邪去佞,今日掐指一算,与贵府有缘,愿为主家分忧解难,特让仆来敲门。”
    沐钰儿听着瑾微脆生生的胡说八道,笑说着:“你这小仆撒谎都不带磕巴的。”
    她笑着,却突然被人点了点肩膀。
    沐钰儿不解扭头。
    唐不言依旧靠在一侧闭眼小憩,手指却有眼一般,为她掀起半边车帘,正好露了半截日光来车内。
    “原来是平黄观的道人。”管家惊疑不定,下意识把目光落在马车上,正好看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说话。”唐不言低声说道。
    沐钰儿立马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贫道乃平黄观紫薇道人。”
    声音清亮平和,众人听得一清二楚,领口的金丝在日光下如灯烛荧荧,端得上精丽非常。
    话音刚落,那半扇车帘应声放下,瞬间挡去所有人的视线。
    肃然起敬,庄严肃穆的气氛顿时被渲染起来了。
    管家有些犹豫。
    “你这老仆好不知道好歹,我家紫薇真人在南市闻名,乃是最厉害的道人,贵府如今阴气蒙面,邪魅凶煞,分明是主家有难,真人好心,你却推诿不理。”
    管家大惊,看向那马车的目光顿时恭敬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悄然而来,在管家耳边低语了片刻。
    “这……”管家眼波微动,点了点头,随后侧了侧身子,“道长不妨入内说话,快进快进。”
    管家让人开了正门,放下门槛,亲自牵马入内。
    瑾微目光在那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驾着马车,慢慢悠悠入了鲁家大门。
    沐钰儿坐在车内,斜眼看他:“少卿装神弄鬼的本事一流啊。”
    唐不言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像一尊玉雕的人像,并不搭理沐钰儿。
    沐钰儿摸了摸袖子,又从中拿出黄符,自来熟掏出笔墨,随后趴在案桌上窸窸窣窣写着。
    唐不言睁眼,正看到她在鬼画符,动作极快,眨眼时间就写好一张,放在嘴边吹干墨迹,随后放在一侧。
    唐不言:“……”
    “这是做什么?”他问。
    沐钰儿漫不经心说道:“演戏演像一点,这东西到时候让他们烧一下,贴一下,免得被人发现不对。”
    “你们道家还能这么随意画符。”唐不言眉尖一动。
    “谁说是胡乱写的。”沐钰儿大怒,“这是平安符,我会写的,我学过的!平日里买三文钱一张的!”
    唐不言伸手,冰白的手捏着那张黄符放在自己面前仔细观摩着。
    手指秀白如玉,黄符字迹潦草。
    沐钰儿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抽回黄符,顺手用糕点盘压着。
    ——气死,这么一比,确实有点拿不出手了。
    “你为何学过这个?”唐不言冷不丁问道。
    沐钰儿画符的动作慢了下来,随口说道:“以前家里隔壁住了一个游方道士,跟着道士学的,道士还说我有慧根呢,还说我命中有大劫,只要我出家才能平安,可把张叔吓坏了,见了那道士就没好脸色。”
    她颇为得意地走了皱鼻子,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唐不言收回视线,轻声问道:“顾家不管你?”
    沐钰儿写符的手一顿,随后便有些心疼地说道:“浪费一张黄纸了。”
    唐不言见她小心翼翼把黄符叠起来,放在另一侧。
    “管的啊。”她漫不经心说着,“顾叔对我挺好的。”
    “我自己不要的。”她露出一笑,显得几分符合这个年纪的天真稚气来。
    唐不言静静地看着她,最后移开视线。
    沐钰儿是顾英的私生女之事在洛阳并不算秘密,想当初顾英若是没被旧事牵连,如今还是顾家头一等的郎君,哪怕有个私生女也会得到精致的照料。
    锦衣华服,翠翘珠碧,这性子,也该是个张扬的小娘子。
    马车停了下来。
    沐钰儿把写好的黄符猛地吹了几口,羡慕说道:“这个墨真好,干的真快。”
    她把黄符对折放进暗兜里,然后好奇地掀开车帘到处打量着。
    马车竟然直接进了内院。
    “不会是认出我们了吗?”沐钰儿见状嘟囔着。
    果不其然,马车另一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唐少卿吗?”
    沐钰儿立马跟小猫儿一样,翻个身,立马扭头掀开另外一边车帘,一掀开就和一双红肿的眼对了上去。
    那人大概没想到车内真的有一个俏丽的小娘子,也吓得愣在原处。
    沐钰儿眨巴着眼,立马正色,一本正经地做了一个稽首礼。
    “您是?”中年妇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惊疑问道。
    沐钰儿正准备说话,又冷不丁看到自己袖口的道纹,一时间有些纠结,扭头去看唐不言,眉心紧皱:“我该怎么介绍自己。”
    唐不言见她滚圆的大眼睛,懵懂天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手痒,可只是借着起身的动作,直接越过她走了出去。
    “她是阿娘观中的一个道士,也懂一些寻人之法,掐算极准,可以帮您找到鲁令史。”马车外唐不言温和说着。
    这人瞧着高冷疏离,可一旦垂首与人温和说话,就像高高在上的神佛降临人间,简直是无往不利,想来没有人可以不被他哄骗。
    “原来如此。”鲁夫人松了一口气,“去岁意外得知平黄观乃是唐家资助的道观,刚听丫鬟说有平黄观的女冠来,就想着是不是,是不是殿下……还没忘记我夫君。”
    鲁夫人哽咽着,泣不成声的说着。
    “鲁令史才学出众,如今失踪十几日,殿下自然担忧,但今日确实是这位道长掐算出来的。”唐不言三五推做二,把一切甩到沐钰儿头上。
    沐钰儿万万没想到唐不言撒起谎来,连着磕巴都不打的。
    她心中如此想着,但还是借着时机,乖乖下了马车,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站在唐不言身后又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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