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站在门口,看着浑身是血的妈,再看看一脸恶形恶状的王家人,这一瞬间,她对王家的恨意彻底积累到了一个顶点,她尖叫一声,扑上去扯掉了王奔的输液瓶:“你把我妈怎么了?你还我的妈妈,你还我的妈妈!”
    王奔平时虽然没有虐待过这个孙女,但也没有怎么疼过她。
    这会儿被她扯了输液瓶,反倒是一点都没有生气,他苦涩地笑笑,任由孩子在他身上乱拍乱打,直到安一方进来把孩子带走了,他才绝望地闭上眼,说了句造孽。
    不一会钱秀莲出了抢救室,只是浓痰堵了气管,并无大碍,被送过来跟他住一个病房。
    王奔像是个丢了魂的傻子,盯着床边的血迹发呆。
    过了好一会,他才在钱秀莲的呼唤声中清醒过来:“你说什么?再生一个?你有病吧,你多大了,我多大了?”
    “可是那个野男人的妹妹说了,只要我们把孽种还给他们,她就有办法帮我们再怀一个。”钱秀莲想起刚刚安六合在走廊说的话,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王奔却摇了摇头:“不生了,老了,生了也看不到孩子长大了。”
    “可是我想要啊,我不能让你们老王家绝后啊!”钱秀莲坚持。
    王奔却来了气:“你想要,你想要!当初就是你看上的丁蓉,非要逼着儿子娶她,要不是你强行插手孩子的婚事,我们王家至于闹这么大的笑话吗?这件事免谈,我不会再听你的了!至于孙子……”
    王奔深吸一口气,把护士叫了过来:“你去把那个有来头的女人叫过来,就是跟我媳妇说话的那个。”
    不一会安六合进来了,她站在那里,满是悲伤。
    她可以为丁家出事拍手称快,也可以为丁蓉挨打感到解气,可她并不想看到丁蓉自戕,更不想看到两个孩子为了大人的事在小小的年纪承受这么巨大的打击。
    她整个人都有点麻木了,进来的时候,满面愁容,满心悲戚。
    “老将军,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的。”安六合浑身发抖,闭上眼就是浑身鲜血的丁蓉。
    她没想到这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来化解三家的干戈。
    是的,她要是死了,王家必然没办法继续追究这件事的对错;丁家没了女儿,也只能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中妥协;而安家,则可以不被王家刁难,顺顺利利带走孩子。
    可是……
    可是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安六合还准备了一堆弥补王家的法子,她让李秀华去打听的那些三姑六婆,说了很多王奔的事,她决定给王奔老家无偿捐献一批种子,以王奔或王浩的名义济世救民。
    她准备帮钱秀莲调理身体,帮她老蚌吐珠,再要一个孩子。
    她准备了很多,很多……
    可是,丁蓉的勇气来得不是时候,她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血溅公爹的惨烈方式,为曾经心爱的男人,做了最后一件事。
    这个没有主见的窝囊女人,让安六合心中悲怆,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她呆呆地看着王奔,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直到他重复了第三遍,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愿意让孩子认祖归宗?”
    第219章 丁蓉之死(一更)
    丁蓉到底还是死了。
    安六合跟王奔说了会话的功夫, 抢救室的门就打开了。
    “心脏主动脉破裂,伤口太大,止不住血, 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主刀医生摘下口罩, 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生命的流逝是任何医生都不愿意看到的悲剧。
    可是,他们尽力了。
    安六合听到噩耗, 从王奔的病房里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丁蓉身上蒙着白布,被推了出来。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什么, 两个孩子就这么没有妈妈了吗?
    丁蓉是有错,可她罪不至死啊。
    是的, 她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把前夫的孩子生下来当成现任的来养, 更不该没给王家留后。
    可是, 这真的怪她吗?
    也许是发现晚了, 不得不生下来了, 也许是她还念着前夫的好,想着生下来偷偷送给他。
    只是没想到, 居然会难产大出血,以至于丁王两家人的全部希望, 都寄托在了唯一的这对龙凤胎身上。
    说起来是造化弄人,实际上难道不是长辈强行干预子女婚姻导致的悲剧吗?
    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糟粕导致的悲剧吗?
    为什么罪魁祸首可以好端端地活着,丁蓉这个受害者却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呢?
    哪怕她得了绝症,也绝不该是这么一个死法。
    安六合很悲痛, 她看着安玉成扑在丁蓉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看到安正则顶着一脑袋的纱布踉踉跄跄也跑了过来, 只一眼,便直接昏死过去。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的荒唐,特别的可笑。
    凭什么偿命的不是丁家的父母,凭什么?
    她不服这个气!可是再不服气又怎么样?
    这里是首都,难不成她还以为是在她的异世,可以强行扭转阴阳吗?
    再者,她怀着孩子,也没有这个精力来做。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丁蓉被推向了太平间。
    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就这么以极端惨烈的方式,在这个夜晚,奏响了众人心中的悲歌。
    而这一首悲歌,终将成为丁王二家的绝唱。
    丁蓉火化的那天,王家没人出席,丁家也没人过问,安一方把她的骨灰接到了老家,葬在了安家祖坟。
    下葬的这天,天上下起了缠绵的秋雨,安家一众子女,连远在新疆的三姐都带着男人和孩子赶了回来。
    缺席的只有安五湖两口子,那个在外界看来已经死了的一对苦命鸳鸯。
    竺间月和史中正难得地在安家的集体活动里露脸,两位老人家一人牵着一个外孙,给这位死后才在安家族谱里留下些许笔墨的女人祭拜。
    两个孩子不懂为什么面前的石碑就是大伯母,但他们很听话,跟安家其他的孙子辈一起跪着,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母/大舅妈默哀,致奠。
    安一方全程看不出什么悲喜,直到盖棺入土,直到出席丧宴的宾客全都落座,他才两眼一闭,昏死在了院子里。
    安正则的脑袋上,刚摘了伤口的纱布就换上了亲妈的孝布,加上伤势还没有痊愈,整个人都苍白德像一阵雾,像一缕风。
    他扶着伤痛晕厥的老爸,默默落下了泪水。
    安玉成赶紧过来帮忙,兄妹俩一左一右把这个隐忍了半个多月的老爸扶到了屋里。
    起身的时候,兄妹俩手心都湿了,那是他们父亲不愿意宣泄出来的哀痛与伤心,是他们这个骄傲的老子不想为外人所道的缅怀。
    咸涩的泪水,他只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静静流淌。
    安正则牵着妹妹的手出去,看着一院子的邻居和亲友,一时有种时空错乱的不真实感。
    原来这些才是他们的亲人,原来,这里才是他们的根。
    看到他们脸上露出关怀和担忧的神色,心里的那一抹哀痛,似乎也跟着减轻了一两分。
    虽然微不足道,但总好过独自承受。
    而他们那个曾经威名不逊李少将的奶奶,虽然维持着体面在招呼亲眷,但眼睛却是红红的,看向他们的时候,总是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疼和不忍。
    叫他们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扑上去抱着奶奶嚎啕大哭起来。
    “奶奶,我们刚找到了爸爸,就没了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安玉成哭得撕心裂肺。
    她在妈妈生命的最后一天,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啊,那么伤人,那么扎心,说不定,妈妈的决绝就有她推波助澜的因素。
    每每想到这里,安玉成就忍不住的自责,止不住的悔恨。
    午夜梦回,她从梦中惊醒,梦里到处都是汩汩而出的血,妈妈脸色惨白的躺在那里,像一朵哀伤的雪莲。
    耳边一声声回响着自己那冷漠绝情的话语,安玉成一次次捂着脑袋醒来,大惊失色,大呼大叫,她一次次在梦里喊着不要,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喊着妈妈我是爱你的你不要丢下我们。
    可是……
    她的妈妈,永远地在这个秋天,化作了那一枚飘零的落叶,成为了一抔黄土,一声叹息。
    宾客们来了又去,孩子的心也逐渐从惶恐变得麻木,变得恍惚。
    直到她注意到了那个每天都来的女人。
    她跪在灵前,转身看着她:“阿姨你找谁?”
    “我来看看一方大哥。”秦红袖有些不安地攥紧了双手,“他还好吗?”
    “很不好。”安玉成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端了个凳子过来,“阿姨,坐。”
    “没事,我看看就走了,他今天不在家吗?要是他回来了,你跟他说岛上安排给他的院子我收拾好了,可以直接带你们过去住下。”秦红袖小时候就是安一方和安两岸的跟屁虫。
    长大之后,各奔东西,有不少年没跟安一方说过什么话了。
    不过她还念着一方大哥小时候的好处,主动帮他们父子女三个把院子收拾好了。
    安玉成恍然:“阿姨怎么称呼,二叔陪我爸办事去了,等会回来我好跟他说一声。”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你们好好的就行了。对了,岛上就属我猪养得好,你们要是想吃肉又没肉票,找我就行。我先走了,还得回去给猪添食。”秦红袖摆摆手,赶紧离开了。
    她可不是来讨要别人的感激的,她就是不放心一方大哥,每天都来看看。
    结果她刚到门口路上,就看到胡子拉碴的安一方神色木然地走了过来。
    她有些紧张,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装作不认识,别过了身去。
    倒是安两岸,主动招呼了一声:“红袖,你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来来来,在家里吃顿便饭。”
    “不了两岸哥,我还得回去喂猪,我就是来祭拜一下嫂子。”秦红袖看着擦肩而过的安一方,心里那股紧张劲儿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安一方原本没注意到她,闻言停下脚步,很是恍惚了刹那,灰蒙蒙的眸子,露出了为数不多的一抹光彩:“小红袖?”
    “一方大哥,是我。”秦红袖她笑着把刘海别到耳后,多少还是有点紧张,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安一方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说你这两年在岛上表现很不错,好好干,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拍马屁都赶不上热乎的。”
    “哎!一方哥,我会努力的。你快回去歇着吧,我就不耽误你和两岸哥办事了,我先走一步。”秦红袖还是有点惶恐,毕竟多少年没这么正经面对面说过话了。
    视线里的一方大哥,比起年轻时的朝气蓬勃,多了一股陈年佳酿般的厚重和儒雅,看得她脸上一红,不等安一方开口,扭头直接跑了。
    安一方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兄弟:“我把她吓跑了?”
    “你啊!”安两岸叼了根烟,家里有孩子,没点,他眯着眼,看着远去的背影,稍微点了点,“真看不出来她是吓的还是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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