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们这边去年水稻的亩产量不过七百斤出头,现在忽然告诉他, 新品的可以亩产一千二百斤,他是不太相信的。
    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 这辈子就没见过亩产超过八百斤的稻子。
    所以这份播种事项,也就被他当成了一张废纸,扫了一眼,就跟其他的文件堆在一起了。
    当时他就一个想法, 文件里提到的那个育种专家, 名字怎么这么怪呢?
    安六河?咱国家有名气的河, 不就一个黄河,一个淮河吗?
    还有四个是啥,他咋不知道呢?
    不过他也就是嘀咕了一下,没放在心上。
    现在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这个专家是大旺的媳妇,他就该给人家接个风洗个尘的嘛。
    虽然他们永安公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起码去村口的河里打两条鱼,再到家里逮两只不下单的老母鸡还是可以的。
    甭管这水稻是不是真的可以亩产一千二百斤,光是“育种专家”这个头衔,就足以赢得老百姓的敬重。
    他要是疏忽了,说不过去啊。
    好在今天他们刚回来,他这个村支书想要亡羊补牢的话,还不算太晚。
    他赶紧问问清楚,等会就让家里准备起来。
    周中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看着堂屋那边闲聊的姑嫂几个,喊道:“媳妇,你来一下。”
    安六合正跟谷雨说去海岛要带什么东西,闻言便拍拍她的手,叫她安心在这边待着。
    随后起身往门口走来,刚到周中擎身后,就被这男人长长的手臂一揽,拥到了怀里,随后他跟那翘尾巴孔雀似的,自豪地说道:“我媳妇,安六合。这回都听清楚了吧?”
    “还真是那个育种专家啊?”周中擎的大舅还没吭声,二舅温卫民就走了上来。
    之前闹哄哄的,他一直没怎么掺和,就站在人群里看着,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
    家族里的事情,总是他大哥冲锋陷阵,实在不行还有小妹可以去打感情牌。
    他这不上不下的二哥,往往都是把话藏在肚子里,坐山观虎斗。
    周中擎还能不了解他吗?
    他可清楚地记得,当年去找二舅借粮,二舅装病不出,愣是把二舅妈和大表姐推出来羞辱他。
    坏事都是女人做的,他老人家躲在背后操控全局,然后再出来骂两声二舅妈和大表姐,还能做个好人。
    最后再抓上两把高粱,抠抠搜搜的抖下去一半,演一把家里没有余粮的戏码。
    周中擎那时候就看清了这个二舅的嘴脸,所以高粱他没要,二舅家的这座山头,他也再没拜过。
    逢年过节,二舅还在外面败坏他,说他气性大,嫌弃二舅给的高粱少,不肯认这门亲戚了。
    他这个当长辈的也要面子,总不能热恋贴外甥的冷屁股吧?
    所以他不但可以理直气壮束手旁观,还可以赢得美名:看,是大旺那小子自己不识好歹,不是他这个二舅不肯帮忙。
    导致周中擎在那之后的两年,口碑急转直下,连外村的都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主,跟家里的亲戚全都闹翻了脸。
    这会儿这么亲热地凑上来,图什么呢?
    当然是图育种专家的名头。
    真要是能培育出什么先进的作物,他们这些当舅舅的拿一份不过分吧?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可周中擎压根不打算理他,直接赶客了:“段叔,时候不早了,我媳妇和孩子跟着我奔波了一天,也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老段倒是有点眼力见儿,他可以拿乡土人情来绑架周中擎,却没有胆子来绑架育种专家。
    说白了,他们生产队是拖了整个公社后退的落后分子,他还指着育种专家帮他扬眉吐气的。
    当即痛快地招呼着这群人离开。
    温卫民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他没说什么,出去后直接跟温维新嘀咕了起来,说这个外甥媳妇目中无人,真以为自己是专家就了不起了。
    还说:“你说她听信大旺这小子的谗言,不认我就算了,可你这个大舅她也不认?你又没有得罪大旺。”
    “别说了,人家是专家,还不是想理谁就理谁?你再急眼也没用!”温维新也生气呢,他还指望这个外甥媳妇懂事一点,起码叫他一声大舅呢。
    可是这个女人,显然是有点翘尾巴,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可他也知道这次新品稻谷的事,真要是能亩产一千二百斤,他还真就只能忍着屈辱,不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了。
    他想了想,看向了身后的温青露:“小妹,你不是说大旺媳妇原本是把你请到院子里去了的吗?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讲情面的人,这样,明天一早你就拿上东西,过来找她哭哭惨,她这个人看着还挺面善的,到时候你就把袖子卷起来,给她看你男人打你的伤,她肯定让你进门。”
    温青露茫然四顾:“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这次的新品稻谷只有生产积极分子的家庭才分到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家有吗?你不想让家里过好日子了?赶紧的,明天去找她套近乎,问她多要点。”温维新是当大哥的,一锤定音。
    温青露不敢违逆他,回去就按照他的吩咐,准备了鸡蛋、不下蛋的母鸡,以及家里前阵子逮到的一只野兔。
    她男人见她扒拉东西准备往外带,二话不说就想打她,还好温维新的大儿子跟了回来,见状赶紧把人拉开了。
    一口一个姑父地劝着,这才让温青露少受了点罪。
    *
    再说周家的,在老段劝他们离开的时候,周甲志却没动。
    他在琢磨整件事,他当然也是后悔的,可他拉不下面子来给小辈说好话。
    思来想去,还是一拐棍砸在了周贲身上:“蠢东西!没看到周聪都在那边巴结着了?赶紧去!首饰要不到就算了,就当是我们周家给这个新媳妇的一点体面,稻谷种子你可得想办法弄点过来,越多越好!”
    周贲捂着火辣辣的屁股,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啊这都,他原先要帮老三的时候,他爸愣是不让,现在他不想去了,又非要逼他过去,这变脸的速度比唱戏还快!
    周贲委屈得很,满脸哀怨地进了院子,刚准备喊一声三弟,就看到陶家父子跑了过来。
    手里抄着铁锨铁铲,要找周中擎拼命。
    周中擎没有干等着,而是抄起院子里的钉耙,虎视眈眈,起码要从气势上占据上风。
    周聪见状,二话不说抄起手里的炒菜铲子也要打人,就在这时,安六合喊了一声停。
    月色下,女人身上的红衬衫像是盛开的芙蓉,衬得她那白皙的面庞越发的娇艳动人。
    她浅笑盈盈,站在了对峙的双方中间,道:“先别动手,我先问问陶叔,你身上这毛病多少年了?”
    陶叔原本都打算去敲周聪的脑袋了,闻言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安六合:“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过医生了吧?还有两年可活吗?没有了吧?”安六合当然看得出来,他们这些木系的修士,修到高阶的时候,对于常见疾病以及疑难杂症,那都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原因很简单,所谓修炼,为的本就是延年益寿。
    修的这些花花草草,哪些对身体有益,可以针对什么病症,自然也都有所涉猎。
    所以安六合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有肝病。
    但见他脸色蜡黄,暗沉发紫,印堂更是黑漆漆的,像是活不长了。
    都不用把脉,望闻问切的第一步就可以看出个大概来。
    陶叔果然放下了手里的铁锨,神色也跟着暗淡下来:“村口的赤脚医生说,不到一年了。”
    “我要是帮你延长三五年寿命,你怎么报答我?”安六合虽然放了狠话,让周中擎以后遇到挑事的可以动手。
    可在事情有回转余地的时候,她还是不想闹到那个地步。
    一来,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有信心和底气。
    她是不介意养着他的,可她怕他被这种不值当的理由开除后会意志消沉。
    到时候也许可以做点别的行当谋生,可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他有志向他有抱负,他要做姥姥口中的那个中流砥柱。
    所以,她还是不忍心看到他被小人拖下水。
    二来,她也想慢慢扭转周中擎在村里的口碑。
    是的,他有了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她在乎。
    她在乎那些人对他恶言相向,她在乎他背后扎来的明枪暗箭。
    万一她忙起来无暇他顾,万一到时候有防不胜防的暗算,万一他被人真的伤害到……
    她不敢想。
    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现在就未雨绸缪,把一切敌对势力都掐掉。
    至于他的亲戚们,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化解的方法,只能是他们主动低头认错,否则免谈。
    她不会枉顾这些人对周中擎的伤害,强行原谅。
    她会让她的水稻成为最大的说客,哪怕这些人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来找他们夫妻求和。
    所以,她决定跟陶家化干戈为玉帛。
    当然,至于化解到那个程度,还得看陶家的态度。
    她的提问,让陶叔懵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浅笑盈盈的小媳妇,很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问道:“你不是在骗我?你会治病?”
    安六合不打算治病,太累,忙不过来,所以这活还是得交给九州。
    于是她应道:“我只会诊断,我弟弟比我能耐,能诊断能治疗。五年是保底,你要是听劝,十年也不是问题。当然,你得跟我去海岛治疗,我弟弟可没空过来给你一个人看病。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
    “真的?十年都有可能?”陶叔顿时激动了起来。
    眼中有了泪,太好了,太好了!
    他还没看到两个女儿出嫁,他这么纵容家人逼迫周中擎,不就是为了给两个女儿找个婆家吗?
    真要是他能再活十年,他还急什么?
    慢慢找,慢慢挑就是了!
    他的期待落在安六合眼里,那就是策反成功的信号。
    她笑着回道:“当然,你也知道,我是育种专家嘛,专家说的话,还是值得信任的吧?”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身?????份来加大筹码了。
    陶叔激动极了,一把扔了铁锨,应道:“好,好!只要你弟弟能治好我的病,我一定报答你们。要我怎么报答,你们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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