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是一片好心,到头来却挨了一顿骂。
    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很是挂不住,但他觉得自己没错,这些达官显贵估计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还是想住招待所的。
    便殷切地再次邀请道:“首长您客气了,岛上的百姓不会计较这些的,他们都很信任党信任组织。”
    “那我们更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更不能搞特殊了!赶紧让建筑队回到正轨,让百姓住踏实了,开荒才能顺利进行!”一旁的邵政委发了话。
    方海只得讪讪的,不再提去招待所的事了,转身冲安六合喊了声:“哎呀安同志,你怎么来得这么慢,还要领导等你吗?像个什么样子!还不跑快点!”
    安六合已经尽力在跑了,可她实在是穿得太厚了。
    好在有个大姐帮她怼了一句:“催什么催,我看你这么闲,不如去帮她把活儿干了吧。”
    方海一听,傻了,只得赶紧讨好对方:“哎呀这位领导,我这不是担心你们等着急了吗,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敢问您是?”
    小刀叹了口气,介绍道:“这是农业部的副部长纪娉同志,方指导稍安勿躁,等安同志来了,我一起介绍。”
    方海只好正了正帽子,掩饰内心的尴尬和不满。
    纪娉懒得理他,走上前来面带微笑,迎接安六合的到来。
    安六合跑到她跟前,扶着膝盖大喘气:“姐姐好,怎么称呼?”
    “纪娉。纪念的纪,娉婷的娉。我一看你就觉得亲切。来,我给你介绍——”纪娉自来熟地搂着安六合的肩膀,把她带到了考察团面前。
    “这位是孔庆详同志。”
    “这位是农垦部副部长孙卫国同志。”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你的老熟人邵政委。”
    “这位是海军司令总部第二署情报署的少将司长华江山同志。”
    “这位是你们省省委办公室的秘书长苏继善同志。”
    “这位是邻省公安厅副厅长关云龙同志。”
    “这位是某办公室书记员汤新华同志。”
    “这位是化学工业部某实验室的研究员杜肯同志。”
    “这位是考察团速记员柳蕙兰同志。”
    “这几位是考察团后勤人员小宋,小袁,小陈,小刀,小刀是警卫队队长,后面那些是警卫员。”
    安六合一一跟他们握了握手,转身看向纪娉:“你呢姐姐?”
    “我是农业部的。来,擦擦汗。”纪娉取出手帕给安六合擦了擦,随后搂着她往前面走去,“你那神奇的盐角草在哪儿呢?我在这边没看到。”
    “跟我来。”安六合没想到这位大姐这么好说话,便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往前面走去。
    半路果然看到了一处阔气的招待所,清一色的红砖房,一共二十几间,不得不说,十来天的时间可以赶出来这么多砖瓦房,确实挺殷勤的。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引起孔庆详和邵政委的不满。
    至于其他人,要么是长征路上苦过来的老革命,骨子里的原则就是军民一心,要么就是新时代的积极分子,也都不会摆架子。
    所以那个方海,真的是表错情了。
    正走着,张临渊吭哧吭哧赶了过来,他最近已经不管开荒的事务了,沉迷练兵巡岛,刚刚也是听到了广播,这才知道考察团提前到达了。
    赶紧丢下身边的将士,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还是落后一步。
    他很愧疚,跟各位领导打了招呼,随后默默地跟在了队伍后头。
    走了三里多路,众人终于来到了盐角草大肆蔓延的区域。
    不约而同全部蹲下,掰断主茎接住盐粒,尝上一口。
    邵政委一脸的与有荣焉:“看到了吧,我可没有说谎啊,这可是好东西,大大的好东西。孙卫国你是宁夏人,你们那的盐角草有这么神奇吗?”
    “长得倒是一模一样,可这直接产盐的本事,那是绝对没有的。邵政委,我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你要不远千里亲自跑一趟首都,都找到总理那里了,可真有你的。”孙卫国很是震惊,要是只有花盆里的那一株,还能怀疑是不是作假。
    可现在他眼前,这一大片全都是啊,一眼都看不到头。
    他又走远了几步,掰断一根再看看,还是。
    再走远几步,还是。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或者往里走,或者往两边走,随机抽查。
    十来分钟后,众人全都回到了原地,不住点头:“哎,这盐的味道可真好,一股大海的味道。我就没吃过这么鲜的盐。小张啊,这几天你们食堂用的是这个盐吗?”
    “没有没有,安同志说先把盐碱地脱盐要紧,等这些盐角草老了再取盐不迟。”张临渊赶紧走上前来解释了一句。
    安六合正是这个意思:“这些盐角草的繁衍能力很强,掰断一根就是浪费一份脱盐的力量,所以我暂时没让用。”
    邵政委点点头:“是该这样,这春播都快过去了,岛上的开荒还没完成,耽误不得。不过你们放心,第二批开荒人员的征集已经开始了,这次我们省也会出一份力量,相信很快,这片岛上就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众人又跟着安六合往远处走去,她边走边解释:“这些盐角草的繁衍能力很强,我观察过了,在不加限制的情况下,单株单次可以繁衍到一米见方,约莫三十株左右,繁衍出来的植株再继续繁衍,又是一米见方,这样一来,就会?????有领地的重叠,它们会自行避让,往四周蔓延。”
    “多久能繁衍到一米见方?”纪娉很关心这个东西的实用性,真要是能长期稳定地脱盐,西北的那些盐碱地可就有救了。
    安六合笑着回道:“三到五天不等,盐分越重,速度越快。姐姐你看,前面那一大片,都是一株盐角草繁衍出来的,已经没地方下脚了。”
    “看出来了,那可真是一举两得,对了,等会杜肯要采集样本确定成分,这些都可以采摘吗?”纪娉把杜肯叫了过来。
    杜肯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架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他很内向,刚才握手的时候就红着脸,这会儿更是避开了目光相接,说话磕磕巴巴的:“安……安同志,哪些不可以采集,你……你跟我说一下。”
    “都可以采,看到竖的那些木牌了吗?记录了我播种下去的时间,母株我也标记出来了,上面绑了一条布带的就是。”安六合也是见过这种书呆子的,雷天朗就是,沉迷书本,话都说不利索。
    杜肯哦了一声,笨拙地夸了一句:“安同志你真能干,我还怕……怕你这里全都乱……乱来呢,没想到……”
    “那是当然,安同志可是卫校毕业的,文化人。”张临渊白了杜肯一眼,这小子眼睛往哪看呢?
    一直盯着人家的脸,脸上又没有盐角草!
    杜肯恍然:“卫校好,卫校好。”
    他这傻里傻气的样子把安六合逗笑了,她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转身问道:“姐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吃饭吧,等吃完饭,我再带你去看看另外一些盐角草,那是第三代了,到时候让杜肯同志采集了化验一下成分,正好给我做个参照。”
    “行,那就吃饭去吧。”纪娉挽着安六合的胳膊,一路往回走。
    方海早有安排,准备了两队人马在招待所那边等着,要给大人物接风洗尘,没想到大人物们看也没看招待所一眼,直接跟着张临渊往岸边的食堂那边走去。
    方海只得赶紧去招待所里,让那些大厨把食材往回搬。
    回去又挨了孔庆详一顿训斥,脸都捡不起来了。
    这一天,岛上开荒的百姓们可算是开了眼界,他们看到一群穿着制服或者中山装的体面人,居然拿着铝制饭盒,跟他们一样在排队打饭。
    他们好奇地招呼一声首长好,这些大人物也都亲切地招招手,回一声老乡好。
    反倒是方海,在那里臭着个脸,一副被嫌弃的小可怜样。
    打完饭,这些首长们也跟他们一样,蹲在了地上,吃得那叫一个朴实无华。
    给群众们看傻眼了。
    有那大胆的会凑过来说两句话,也都得到了礼貌的回答。
    人群中,一个穿得格外喜庆的姑娘走了过来。
    她盯着大人物旁边的安六合,喊了声嫂子。
    好些天没见过了,没想到这里遇上了。
    安六合起身往她那边走去:“是你。最近跟路峰怎么样,还吵架吗?”
    安六合也有阵子没见过张银凤了,这姑娘虎得很,听说整天缠着农机队的人,要学着开拖拉机呢。
    张银凤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别提了,看见我就躲。他看不上我算了,我还看不上他呢。对了嫂子,这群人都是谁啊?看着很有来头的样子,连我哥都陪着呢!”
    “嗯,首都来的。”安六合没给她介绍那些人的身份,纪娉叮嘱过,不让说。
    正聊着,张临渊便注意到了张银凤,他最近点背,可不想看到这时候被张银凤搅局。
    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他得敲打敲打她两句。
    没想到,他刚站起来,就看到张银凤走到了速记员的面前,小声问道:“哎,这位姑娘,他们都是官儿吧,你倒是看着不像,你是做什么的?”
    柳蕙兰是个斯文秀气的姑娘,个头也矮,往那一蹲跟个中学生似的,她礼貌地笑笑:“我是来记录的,我不是官儿。”
    不是官儿就好,张银凤笑得跟花儿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姑娘,夸道:“长得真俊,还没说对象吧?你看我哥咋样,就他,对,张营长。我爸妈就他一个儿子,你要是嫁到我家来,管保是享清福的,怎么样,考虑考虑?”
    张临渊一听,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头疼,实在是头疼,都怪他,没想到考察团会提前三天抵达,早知道这样,他该早点敲打敲打他这个妹妹的。
    他只得赶紧走过来,把张银凤往旁边扯:“你闭嘴,跟我来!”
    张银凤一脸的无辜,撇撇嘴跟了过去,走远了才嘀咕起来:“干嘛啦?人家好心给你说对象呢,你看那个姑娘长得多好看啊,白净,漂亮,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跟你绝配啊。”
    “你管好你自己!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这都是首都来的大人物,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听你介绍对象的!”张临渊气死了,真是添乱。
    张银凤推开他,很是不满:“喂,你别狗咬吕洞宾好不好?再说了,那个嫂子都能跟他们蹲在一起吃饭,说明他们的级别也不是很高嘛。你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你动动你的猪脑子!那个嫂子是一般人吗?啊?”张临渊简直服了,早知道她来添乱,就该把她撵回家去。
    张银凤有点迷糊,好奇地扫了眼那边的安六合:“难道不是普通人吗?她是谁啊,我看她挺好说话的啊,上次路峰欺负我,她还帮我呢。”
    张临渊真是要被她气晕了,只得凿了她一个脑崩儿:“那是春梅姑妈家的儿媳妇,雷凯表哥的媳妇安六合,你说她是一般人吗?别的不说,人家跟邵政委的关系你能比吗?”
    “不是吧?她就是安六合啊?她怎么不告诉我啊?好过分啊,我都告诉她我是你妹妹了哎。”张银凤傻眼了。
    最近她可没少听人议论,说什么有个厉害的嫂子叫安六合,捣鼓出来好多稀罕的盐角草,还能产盐呢。
    她哪里知道这个安六合就是之前维护过她的好心嫂子啊。
    她一直以为这是两个人呢。
    她很生气,气鼓鼓地瞪着安六合,饭也不吃了,搡开她哥走了过去:“喂,你过来!”
    安六合正在跟纪娉谈论怎么进一步验证盐角草的适应性呢,没想到张银凤喊她,便端着饭盒走了过来:“怎么了?”
    “你就是我雷凯哥哥的女人?”张银凤气死了,早知道她是这个身份,她上次还嘚嘚瑟瑟的炫耀什么啊。
    人家男人比她哥哥厉害多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拨弄着饭盒里的海带丝儿:“嗯。”
    “那你不告诉我?算了,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得补偿我!”张银凤还惦记着那个速记员呢,“既然你能跟他们说上话,你就帮我哥介绍个对象吧,就那个记录员,我看她长得挺小家碧玉的,配我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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