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影不愧是贝勒府的马,稳稳站着晃都没晃一下,可耿宁舒两脚悬空,还是很没安全感。
    四爷拉起缰绳,越影原地踏步调整,她紧张地压低了身子几乎要趴下来了,两只手紧紧扒拉着马鞍,生怕自己掉下去。
    “害怕?”
    耿宁舒咬着嘴唇,很老实地点点头,“有一点。”路面凹凸不平,马背上的她也跟着上下起伏,不慌是不可能的。
    四爷道:“有爷在,别害怕,会让它跑慢些的。”
    但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耿宁舒多少,该慌张的一丁点都没少。
    见状四爷又想了个法子,“吁……”他拉了缰绳让越影停下来,“来,你把脚踩在我的脚上,尽量站起来一些。”
    耿宁舒照他的话做了,正等着他下一步的指令,眼前忽然猛地一晃,整个人竟然被他调转了方向,面对了他坐着。
    四爷柔声道:“不看前头会好些。”
    就在耿宁舒觉得他很体恤自己时,他又加了句,“爷当年带大格格学骑马的时候,就是这样。”
    大格格现在才十岁出头,当年能有几岁,他这是在拿自己当个小孩子对待。
    耿宁舒轻轻哼了一声。现在笑话我还不如小孩,有本事半夜里别上我的榻呀。
    四爷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听见了这声哼哼,闷声笑了起来。
    “驾!”他双脚轻夹了下马肚,越影就慢慢往前走去,耿宁舒没个准备,因为惯性向前倒去,脸直接砸到了他的胸口。
    四爷揉了揉她的额头,“疼不疼?”
    耿宁舒摇了摇头,疼倒是不疼,只是脑壳子有点嗡嗡的。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抓好。”
    以免再挨撞,更怕掉下去摔个半身不遂,耿宁舒乖乖照办,用力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越影又走了一段,四爷有些无奈,“也不用抓这么紧。”箍得他都有些动不了。
    他拉起自己的披风将她兜头兜脑地裹起来,手臂合拢把她牢牢揽在了身前,“爷会护着你的,放心。”
    他身上那熟悉的木质香气围拢上来,两人的腿贴在一起,她的脸颊还贴着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耿宁舒莫名地心安了一些,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
    四爷感知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这才让马跑起来,只不过速度比平时慢下来一半,跑得越影都觉得委屈。
    马蹄哒哒作响,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耿宁舒就躲在这一方安全温热的小天地之中,好似什么都不用害怕。
    她的脑袋搁在四爷的肩头,发顶逃出来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挠着他的下巴,微微有些痒意。那发间的花明明没有香气,他却闻到了清浅醉人的甜香。
    山间有新笋破土,路边有枝条抽芽,朦胧的情愫在这方寸之间滋生,蔓延。
    *
    骑马比乘马车的速度快多了,先出发的车队刚在贝勒府门前停下,四爷也拍马赶到了。
    他先翻身下马,再抱了耿宁舒下来。
    这一路过来,她已经没了刚开始对骑马的恐惧,感受到了一种开车兜风的快乐。
    她学着四爷的模样摸了摸越影的脖子,“辛苦你了小越影。”
    越影得意地仰头又打了个响鼻,耿宁舒这回没惊着,开心地笑起来。
    见她有些依依不舍,四爷问她,“喜欢越影?”
    “嗯!”耿宁舒点头,“它好乖,跑得也好稳。”路上那么多的坑和水沟都平稳越过了,没让她受一点惊吓。
    四爷从侍卫手里拿了块糖奖励越影,“再过几个月就要去木兰了,到时候爷教你骑马,再让它陪你玩。”
    “太好了!”耿宁舒欢快地也去要了一块糖喂给它,“小越影,那我们约好到时候见咯,你可要记得我,到时候别不让我摸了。”
    越影像是听懂了一般,温柔地舔了舔她的手。
    侍卫将它牵了下去,她也跟在四爷后头进了府。四爷一直将她送回了小院,“今儿你累了,早些歇息,爷就不留了。”
    耿宁舒确实已经精神不济了,跟他行了礼,“爷陪着奴才辛苦了,也好好休息。”
    这一天他基本上都是陪着自己在玩,现在回想一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苏培盛。”四爷没答,忽然叫了一声,跟在身后的苏培盛走上前来,将手里一个小盒子递到了耿宁舒面前。
    她不明所以地伸手打开,愣住一下,瞬间瞪圆了双眼。盒子里放着个玻璃罐子,里头荧光闪闪,竟装着许多的萤火虫。
    耿宁舒讶然地抬头看他,“爷,这是给我的?”
    四爷挑眉,“不喜欢?”
    被人这样用心地准备了惊喜,怎么会不喜欢。更何况在这里他是主子,根本不需要做这些来讨自己的欢喜。
    他的心意在这样森严的规矩和制度之下,更显得可贵。
    耿宁舒眼中映着萤火虫闪烁的光,忽然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跟前,扶住他的肩膀踮起了脚尖。
    四爷正好奇她要做什么,脸颊上传来了温热湿软的一下。
    是她的吻。
    第48章
    月色溶溶,夜虫在草间鸣唱。
    四爷的瞳孔霎时间震惊到放大,手也不自觉地捏成了拳。
    这是耿宁舒第一次主动亲他,上一次是害怕他被李氏抢走,紧张慌乱没头没脑地压过来。
    可这次完全不一样,他能感受到她的温柔和郑重。
    苏培盛和其他人赶紧低下头,这还在外头呢,耿格格就如此大胆,真是不得了。
    这样一来,主子爷还走得成?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让底下的人把爷的东西带过来了。
    耿宁舒亲完一口就松开了手,往后一小步退回了原地,四爷看到了她亮得惊人的眼睛。
    “爷的礼物,我很喜欢,”她笑意缱绻,“今天辛苦爷了,晚安。”
    说完耿宁舒就转身回屋了。
    所有人包括苏培盛在内,都懵了,她突然来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留下四爷吗,怎么自己走了?
    核桃白果更是不解,进了屋小声问:“格格,主子爷那模样分明是愿意留下的,您怎么不开口留他一留呢?”
    耿宁舒笑笑,“大家都累了,还是各自歇息比较舒服。”
    她确实感谢他的用心和付出,但也仅限于此了,并没有感动到要以身相许贴上去加班的地步。
    男人的心意实在易变,不管喜欢的时候是如何宠爱,厌倦以后丢弃都是一样的冷酷无情。她要真因为他这一时兴起的心思深陷其中,那以后有的是苦头要吃。
    点到为止就好。
    毕竟耿宁舒的目标可是吃好喝好,早日退休享福。
    四爷目送着耿宁舒进屋,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依旧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今夜月色很好,晚风送来小花园里的花香,连虫鸣也不觉着恼人,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回了前院。
    只是在小径转角无人注意时,拿手飞快摸了脸颊上她吻过的地方,胸中被温热的情绪充盈,发胀。
    *
    今天又是爬山又是下河的,晚上还骑了马,耿宁舒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白果,打些热水来,我今天要好好泡个澡。”
    她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咦”了一声,“我头上哪来的花?”
    核桃笑道:“自然是主子爷给您簪上的。”
    耿宁舒更奇怪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核桃道:“您在草地上吃了点心刚睡着的时候。”
    好像确实只有那个时间点是失去意识的,耿宁舒伸手摘下头上的花,仔细端详了一下。
    花是一整串的,共有三朵,花心是娇艳的水红色,花瓣是温柔的白色,中间由渐变色过渡,粉嫩又俏丽。
    经过大半天的风吹日晒,花朵的边缘已经有些发蔫卷曲,可依然很漂亮。不愧是在山野中生出来的花,果然生命力更加蓬勃,“等会找个瓶子装了水给它插起来。”
    别浪费了它的一番努力盛开。
    耿宁舒的头发盘得本来就不复杂,很快就拆好了进到浴间去。白果还特意在水里加了花瓣,她一坐进去,暖融融的热水就温柔地包裹住她,让她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倒杯酒来,没吃完的点心也放一点。”她需要全方位的放松。
    等香喷喷的一个澡泡完,耿宁舒吃饱喝足,全身的疲惫都被冲走了。
    热乎乎的水将她泡得晕乎乎,擦干净身体换好衣裳就去床上躺着了,“我睡了,你们也快点歇。”
    核桃将屋里的灯全都熄灭,把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罐子放到了她床边的小桌上。
    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光透过玻璃折射出来,为她的帐子投上了极光般美轮美奂的色彩,耿宁舒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坐起来。
    核桃就睡在脚踏上,听见动静忙问:“格格怎么了?”
    “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耿宁舒拿起装萤火虫的玻璃罐子下地,径直走向了窗户,打开窗把罐子伸到外面,然后打开了盖子。
    “格格!”核桃惊叫,“那是主子爷赏的!”
    耿宁舒却没收回手来,“不放掉的话,明天起来它们就都死了。”
    这份美丽她见过就可以了,强留下来的结局并不美好。
    核桃劝说的话就哽在了喉咙里。
    一只、两只,萤火虫们展翅从瓶口飞出去,像一颗颗流落在人间的星子迫不及待地回归夜空。
    “你看,困在罐子里的萤火虫,怎能比得上自由飞翔的时候美丽呢?”
    核桃看着耿宁舒温柔的眉眼,忽然有点想哭。格格被困在这后院里,没了在外头的恣意鲜活。
    想来,她也是向往这种自由的吧。
    *
    四爷单独带了耿宁舒去庄子的事,其他人不知道,福晋还是一清一楚的,知道人已经回来了,她淡淡“嗯”了声,没有放在心上。
    听到四爷没有留宿,她面上也没露出喜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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