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基地北面,六星街旁边,伊犁师范大学里教书。”这个问题方文麟显然并不想聊,可是被问到了又不能不说,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向北指了指。
    “你姓方、卡米拉、于佳……汉人家里都一个姓!”洪涛先在心里小得意了一下,自己猜对了,这家伙是个大学老师。
    可疑惑随之而来,当初听见两个孩子的名字时就想问来着,现在更要问了。当爹的姓方、闺女叫卡米拉,儿子叫于佳,就算孩子的母亲是少数民族也没这么乱的。
    “……是养女和养子……呃,不是我的孩子,朋友的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方文麟更是不想谈及,可是瞄了瞄洪涛的腹部,再想想那把斧子,没辙,不想聊也得聊。好在对方是个连汉话都说不利落的牧民,说说也无妨。
    恍然大悟,洪涛忍不住拍了大腿一下,原来这三口人根本就不是一家,所以才姓氏不同。真不是自己想象力欠缺,是时代不同了。
    这年头很少有流民会养别人的孩子,哪怕再亲,多一口人就多一份嚼裹。自己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一顿在什么地方呢,养孩子的负担太重。
    “我、送羊肉……你读书多、聪明……多讲里面,我能听明白,说不好!”能这么干的人必须很有故事,所以还得深挖!不说?不说就撩衣服露斧子,再不说腿上还有枪呢!
    俗话讲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天方文麟算是碰到硬茬子了。讲吧,第一次见面有些话不好讲。拒绝吧,人家对孩子那么好,看上去又那么淳朴,也不合适。只好挑挑拣拣、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等酒菜买来,几口酒一下肚,他就再也管不住嘴了。心里憋了几年的苦闷,恨不得都一次性抖落出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啊。
    方文麟和洪涛一样,都属于第一批参与建立幸存者团体的人,还是准骨干。当时疆省的幸存者团体主要是3个,一个在乌市,一个在伊宁,还有一个在南疆的ks。
    大概在丧尸病爆发3年多的时候,三个团体受到了复兴联盟的影响决定合并到一起壮大力量,放弃乌市和ks共同建设伊宁。
    当时这个决定在伊宁基地的管理层里并不是全部支持,理由很简单,民族成分太复杂,伊宁基地主要是汉人和哈萨克、蒙古族。
    乌市那边除了汉人和部分少数民族还有很多从俄罗斯、蒙古来的国外幸存者。而ks则是以维族和柯尔克孜族为主。
    这么多生活习惯不同、文化不同、甚至国籍都不同的人凑到一起。虽然人数多了,可矛盾肯定也多,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谁也说不清。但当时伊宁基地的主要管理者还是想试一试,于是大联合开始了。
    套用一句俗词儿,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合并之后没多久,原本担心的问题就出现了,且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第一次分裂,一部分人离开了伊宁基地。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且第二次比第一次还激烈,居然动用了武力,原因就是因为宗教。
    乌市来的幸存者管理者,尤其是俄罗斯族想要恢复宗教信仰,还是他们的宗教信仰,并拉拢了部分哈萨克和蒙古族。汉人自然不愿意,两边从高层的争吵发展到全面对抗,最终导致了火并。
    这时候,令汉人团体意想不到的是,来自乌市的汉人领导者突然临阵倒戈,从背后插了原本的管理层一刀。不仅致使冲突失败,还差点把管理层一网打尽。
    带头反抗者全被屠杀,下面的很多人也因此被驱逐出基地成了流民。从哪儿之后,从乌市来的汉人首领就成立了救赎者,自封为主教。
    做为胜利者的俄罗斯族成了基地的第二大势力,他们的头目叫萨宾,任总司令,负责管理整个基地的政务和军务。
    但实际上伊宁基地有点类似政教合一的管理方式,所有成员都必须信教。这样一来权利也就等于归于主教了,谁反对主教、谁就是反对救赎者,也就是反对伊宁基地所有人,马上会被清除掉。
    那个苦修会,名义上是个宗教团体,没事儿还经常出来布道,但骨子里其实就是主教的特务机关、宗教警察和教育机构,权利非常大。
    关于救赎者宗教的内容方文麟并不是很清楚,他就是在第二次分裂时被清理出来的,只是由于担任的是偏技术的工作,并不算核心管理层才幸免于难。
    卡米拉和于佳的父母就没那么幸运了,全都死在了那场火并中。做为他们的朋友,方文麟没把孩子留在基地里,而是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些年一直在流民聚居区里勉强维持。
    至于说以后怎么办,方文麟除了苦笑就是摇头。他的右腿当时中了流弹,弹头虽然没留在里面但骨头伤了。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能活下来就是幸运。
    让一个浑身没多少力气的教书匠,靠体力劳动养活两个孩子,还养大了,也算是奇迹。可孩子大了怎么办,他想了也没用。
    当初方文麟之所以拼了命也要把孩子带出来,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成为救赎者的工具。啥救苦救难向神赎罪,能蒙别人蒙不了他,救赎者搞得这套东西是个啥目的,他也是一清二楚。
    跑是跑不掉的,也没地方跑。留下来,将来孩子有很大可能还是会进入基地,尤其是卡米拉。她只要到了10岁,百分百会被那些修女选中,带回基地也成为修女。
    除了救赎者基地的事儿,洪涛还趁着方文麟醉酒话密,不动声色的问了问伊斯扎韦。
    按照方文麟的说法,这个奸商是三个团体合并时从南疆来的,由于能说会道在这里混的不错,还捞上个小官当,所以在第一次分裂时没有离开。
    可是在第二次分裂时他没选对大腿,最终成了失败者,也被赶了出来。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人虽然出来了,可情份还在,尤其是和基地里那些站对了边的维族幸存者还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也正是靠着这层关系才很快又站住了脚,成为流民聚居区里比较大的商户。至于说他到底认识基地里的谁、有多大能量,方文麟也不清楚。
    以他的性格和这种投机商肯定没啥可聊的,只是因为大家同为倒霉蛋才勉强算个熟人,见面打招呼而已。
    第459章 她值三匹马
    洪涛本来还想问问救赎者管理层的具体人选和每个人的大致性格做派,可惜方文麟不光力气小,酒量也小,刚喝了半瓶就神志不清了。
    喝了一次酒、聊了一次天,洪涛在流民聚居区里就多了个朋友,也多了个落脚的地方。第二天方文麟起的很早,忍着宿醉的头疼也得去煤矿上工。
    但在临走前拍着洪涛的胳膊说,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喝过酒,也没说过这么多话。要是洪涛不嫌弃他家里穷,每次来送羊肉就别再睡大街了。
    今天下工回来他可以找点砖头,用家里备用的木板帮洪涛在外屋搭个铺,不管有没有床垫,总比睡大马路要舒服的多。
    “牧民睡外面,舒服……喝酒,可以!”但洪涛没答应,啥理由都不用说,现在他非常喜欢牧民这个身份。不管别人听得懂听不懂、理解不理解,我就这样,不光没人会怀疑,还更加认同了呢。
    不过想做到这一点,也就是把戏演好,同样要付出代价,比如睡在大街上。谁不乐意睡床,谁乐意风吹雨打。但不成,他能用三言两语蒙人,却做不到始终如一。一旦和别人太接近,尤其是一起生活,马上就得露馅。
    另外他想的也比较远,自己指不定哪天就从这里消失了呢,也没准在走之前看见谁不顺眼,比如那些苦修会的假和尚,顺手再弄死几个。一旦查起来,很难讲会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倒时候谁和自己接触的多谁就倒霉,伊斯扎韦这种奸商有脱罪的说辞,但像方文麟这样本来屁股就不干净的人,真的会很麻烦。
    睡大马路挺好,自由自在,谁也不管。而且往最繁华的商业街角落里一坐,看着各色各样的人做着各色各样的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还能从中找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道德经里曾经说过,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现在自己就是守其黑,不光待的地方黑,整个人也好像糊里糊涂啥都不明白,所谓黑也。
    而别人都在光亮的地方,看似都是聪明人,却等于站在舞台上表演。演的怎么样、有什么优点和弱点,台上的人是看不清的,得问坐在台下、处于暗处的人。
    看到没,人的所有行为都是可以从哲学中获得指引。当然了,有极少的人不光能获得指引还能总结、归纳,所以他们叫哲学家。
    在这门学问上洪涛真不敢瞎掺和,连二手的都不敢当。没辙,差太远,刚摸到个边儿,能知道怎么学以致用就很难了,怎么敢去轻易总结呢。
    “嘿嘿……好……好……柯尔克孜话?”实际上就算他冒充哲学家也没人信,从内到外就没一个地方像。
    比如说当他在伊斯扎韦店铺的二楼见到那个既没姿色也没身段的少数民族中年妇女之后,满脸的德性就没法当哲学家。太露骨了,不光口水流到了胡子上,还对人家动手动脚,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捏捏腰。
    “……”女人让他这副大绿豆蝇的样子吓得不善,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
    “兄弟、兄弟,先别急。她是蒙古族,养过羊、会骑马!”伊斯扎韦也看不过去了,赶紧挡在女人前面,生怕好几年没见过女人的牧民当场就把人正了法。
    实际上洪涛怎么对这个女人他也无所谓,主要是三匹马还没拿到手呢。人这玩意不像别的货物,必须一手钱一手货,买定离手还不能退换。
    “……身体……得病?”洪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手差点就伸进腰里拿斧子了。
    “得病……哦哦哦……没病,健康的很,很能干,能生孩子!”
    伊斯扎韦还真有点要钱不要命的气质,面对比他高一头多、壮一大圈的洪涛,愣是没退半步,拼了命的要守住自己的货物,并对货物质量予以了高度评价,百分百符合客户要求。
    “人在这、马送来!”洪涛点了点头,又死死盯了那个女人一眼,像是怕忘了长啥摸样被掉了包,才毅然决然的迈着大步走出了店铺。
    “哭什么……还看不上他?我说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那里有吃有喝有肉有奶,还只有兄弟两人,总比你在基地里整天伺候一群男人好多了。等你再生两个孩子,彻底人老珠黄,还不是被扔出来当流民!”
    看着洪涛匆匆而走的背影,伊斯扎韦仿佛看到了一匹上好的伊犁马,那感觉简直就如旧世界里买了辆跑车一般甜蜜。
    不过好心情很快就被低低的抽泣声破坏了,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修女好像并不满意自己给她找的归宿。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通过这段接触,如果自己是女的都要忍不住嫁给那兄弟俩了。
    啥?给两个男人当老婆不光彩!我呸,现在可不是法律、道德、伦理存在的旧世界,能不挨饿受冻、不提心吊胆的活着,那就是幸运。
    要是再能有点自由、有个稳定的家庭、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那就是幸福。你他妈都要幸福了,却哭哭啼啼的不满足,让老子情何以堪啊!
    关于这笔买卖,那真是计划外的,谁也没想到一个憨憨傻傻的牧民,居然会为了娶个媳妇甘愿付出三匹好马的代价。
    当初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多半是嘲弄、少半才是漫天要价,不承想对方就轻易答应了,看上去还挺满意。
    要知道,在伊宁基地里搞个不算年轻且生过孩子的中年白衣修女并不是难事,有门路的话一匹骡子甚至驴就可以换到。但现在的价格硬是让自己谈到了三匹马,还是驯服过的壮年伊犁母马,简直赚翻了。
    “唉……”不过一想起三匹马中自己只能得到一匹,伊斯扎韦不由得心如刀绞。
    那些该死的苦修士,只动动嘴弄个手续,就能把还未到淘汰年纪的白衣修女变成已经过了淘汰年龄的,从中牟取暴利。自己却要两头巴结,费尽心思,才能勉强分一杯羹。
    而且这杯羹还是有很大水份的,比如说随着时间推移那个傻乎乎的牧民逐渐了解到这里的行情,肯定会知道被自己坑了至少一匹半。
    不过没关系,伊斯扎韦并不惧怕那柄寒光闪闪的短斧。在这个年代里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的流民都很短命,尤其是当了淘金客之后,指不定哪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可以鼓励那个傻家伙多去危险的地方寻找值钱的货物,也保不齐哪天就见不到人了呢。而他那个一直没露过面的弟弟估计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就算来找自己也可以轻易忽悠。
    “……嘿嘿嘿……嘶,不对……不能啊……”想到这里伊斯扎韦忍不住为自己的睿智而得意起来,但没笑两声又戛然而止,重新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着。
    短时间内还不能让这个牧民死掉,和一匹马比起来自己还需要靠他获取更多的利润,比如夹带货物。
    没有了这个家伙的特别通行证帮忙,想把那些明显违禁但价值很高的货物偷偷运进来、送出去就有些困难了,至少是提高了很大的成本。
    “好吧……那我就再给你们找个媳妇!”想着想着,伊斯扎韦的眉头逐渐展开,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能让比热斯不来找自己的麻烦。
    过段时间,再找机会提一提,有了更年轻、健康、会做家务还能生孩子的女人,就不信傻乎乎的牧民不动心。兄弟两个用一个媳妇,肯定没有一人一个好。
    到时候自己依旧收他3匹马的价格就不算坑人了,毕竟想从基地里搞个黑衣修女出来怎么也得付出2匹马,再加上中间人的费用,等于没啥赚头了。
    第460章 准备出发
    “看什么看,还不去做饭!这几天我还得白白养着你,而你却要去过好日子了。真神啊,我伊斯扎韦为什么总是狠不下心呢,太善良了!”
    想通了这一切,伊斯扎韦很得意,却看到一双眼睛正注视自己,仿佛看透了那些龌龊心思,立刻感到了不安。还好,只是即将成为牧民媳妇的修女。不过一想到她还要白吃白喝自己好几天,心疼的感觉仍旧很明显。
    洪涛并没让伊斯扎韦多等,几乎是用和捕鱼差不多的时间,把三匹不到10岁的伊犁马带了回来,接上忐忑不安的新娘子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比热斯……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新娘子跑了!兄弟,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会退还马匹的,又不是我让她跑掉的。如果她以后得病死了,难道你也回来找我!”
    可是四天之后,当伊斯扎韦一大早打开店门时,惊愕的发现本应该当新郎官的牧人却端端正正的坐在台阶上,就这一碗热茶大口大口嚼着干粮。
    “没跑,好,弟弟满意……送你的!”洪涛裂开嘴无声的笑了笑,从旁边拿起个小包裹递给伊斯扎韦。
    他当然不会是新郎官,半个也不是。把女人带回去之后克里木高兴坏了,又是新皮袄又是新靴子,还有全套的金银首饰。这让他很郁闷,当初这家伙见到自己时,可是半夜拿着刀子摸上门的,一见了女人就把老朋友给忘了。
    既然人家有了媳妇,那自己也就别在跟前当电灯泡了,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于是收拾了下飞机小屋,做好长期离开的善后工作,辞别了新婚的克里木重新返回伊宁,准备为探索南疆做准备工作。
    至于说这个女人安不安全,会不会暴露赛里木湖的位置,洪涛在带她去的路上考察了三天,觉得不太像怀着某种目的。
    她在沿途并没刻意留下记号,夜里也没趁自己睡着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随着山林越来越茂密掉过两次眼泪,人之常情嘛。
    一旦抵达了这里那就真轮不上她做主了,克里木也不可能让她单独外出,基本就和外界失去去联系。非要说她能半夜杀了克里木逃跑吧,杀死洪涛信,只要心够狠就能做到,但一个人逃跑不太可能。
    这个女人走山路的样子就说明她不擅长山区生活,把她扔到山林里更大可能迷路,如果谁都能随便翻山越岭,那不就谁都是牧民了。
    “你……换马了?”看着包裹里一大坨奶酪,伊斯扎韦有点不详的预感,再看看拴在张平贵茶摊旁边的黑色高头大马和灰不拉几的驮马,预感更加强烈。
    “弟弟娶媳妇,很好。马不够,我淘金挣钱,娶更年轻的!”看着伊斯扎韦满眼的不安,洪涛装的更起劲儿了。他就喜欢看别人被自己骗得团团转的表情,成就感嗷嗷高。
    “那、那朱玛修女要的羊肉呢!”果然,伊斯扎韦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又不甘心轻易失去这个带货的渠道,把红衣修女抬了出来。
    “先探路,羊肉有,冬天没有,我去淘金!”洪涛头也没抬,继续啃着手里的干粮,说话时喷出了一大片碎屑。
    “哦……你赶紧学学汉话,下次我给你找个更漂亮更年轻的汉人姑娘。”
    犹如坐过山车一般,伊斯扎韦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然后又有点气恼,来好几个月,这个牧民的汉话一点长进都没有,交流起来太费劲,还容易出现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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