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表情显得有点尴尬。
    他总不能说,自己的阿爷一生嗜酒,才专门开了这家酒坊的,可因酗酒过度丢了性命,阿爹痛失阿爷后,悲伤不已,连带着痛恨上这个阿爷开的酒坊,那酒坊的营生也不受落,渐渐这酒坊就形同荒废了。
    如今靠的还是先前酿造好的库存余货,等卖完了,这酒坊便打算做点别的营生,或者租出去也行。
    “租啊!”陈念莞左边瞧瞧,右边瞧瞧,觉得这酒坊这么大,光拿来做冰铺,似乎浪费了一些。
    因为固有思维主导,陈念莞一直都秉承利益最大化的观念。
    就譬如开河粉店,顺带着间隔一个小区卖烧味,捆绑销售,双重获利。
    眼前这铺子一出现,陈念莞心里头便冒出了一个主意:反正都有冰了,依靠着这么大一个冰窖,不再做点啥靠冰起家的营生,似乎,有点吃亏啊?
    况且这酒坊前院后院,这店面街道,前后两盘生意做起来,天时地利啊!
    “江公子,如果我想把这商铺买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子的笋盘,当然尽快下手占为己有才好啊!
    “你是想买啊!”江禹就为难了。
    他原本以为陈念莞只是想租个带地窖的商铺做冰铺的,可没想到,这小娘子一张口就是买。
    虽然他知道陈家河粉店生意很好,听沈帆说,他这位表姐一家子就是靠河粉发家的,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上千两钱银来,在府城买商铺了?
    他有点不太相信。
    “对,冰铺不比别的商铺,我自然是想买自己的商铺来改建的。”陈念莞点头,“不知道这商铺多少钱银愿意出手?”
    “这商铺,其实并不是我的,而是我爹的,他原意只是想租出去,若陈姑娘想买,我尽管回头跟我爹说一声,看他如何再说?”
    陈念莞点点头。
    若是能买,那是最好了,但若是不能买下来,先租起来卖了这一年的冰,而后在这地方物色一间能买下来的铺子就可以了。
    江禹将有人想买自家酒坊商铺的事儿跟江父一提,江父对这个自以为是害死了生父的酒坊没好感,厌嫌地把手一挥,“那酒坊的铺子,原本便是想划到你名儿下的,你是打算租出去还是卖了,自个儿做主便行了。”
    有了父亲的这句话,江禹便打算做主干脆将这铺子卖了,当然,这卖,亦不是没有条件的。
    陈家姑娘既然能将陈家河粉店做得如此有声有色,估计是有几分能耐的,再说她信誓旦旦说能开冰铺不缺冰,这本事也忒大了。
    原本酒坊这不过是讨好阿爷才做起来的买卖,但并不善经营,江禹翻过账本,亏损的时候多,盈利的时候少,虽然江家不缺这个酒坊的进项,但比起少一项出息,还是希望多一项出息更好。
    阿爹常跟自己说,未来他是江府主心骨,以后江府的大桩营生,都是要他过问的,那他,借用这个商铺,也不是不可以试着运作一番,让阿爹看看自己能耐如何。
    再加上,卖冰,可是大买卖。
    江禹思忖了一番后,对明儿要怎么跟陈念莞开口,有了盘算。
    *
    陈家河粉店里,陈小姑听说了江禹推荐铺子给陈念莞的事,不由得欣喜。
    “哎呦,莞莞你是要跟江家做生意?”
    “哪里是跟江家做生意!”陈念莞摆了摆手,她不过是想跟江禹买商铺而已,怎么成跟江家做生意了?
    “我只是想租江家的铺子而已。”
    “哎,也是,江家家大业大,怕是看不上咱们这点营生。”陈小姑知道自己误会了,慌忙解释。
    “江家家大业大?”陈念莞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她只知道,江禹是沈帆的师兄,江禹是榆林县县试案首,如今在梧山?????书院念书,倒是没听人提过什么府城江家。
    “莞莞你都跟人家租铺子了,还不知道江家啊?”小姑丈也奇怪。
    陈念莞摇摇,一颗八卦的心促使她把身子转向了小姑两夫妇:“表弟跟江公子很熟?他知道江家是啥情况?他跟你们说过?”
    “便是帆儿不说,咱随便到外头打听打听,就知道江家是哪个江家了。”
    江家便是当朝京中贤妃的娘家,江家二房便是朝中户部侍郎的江大人。
    江禹的父亲,便是贤妃的大哥,江侍郎的伯叔。
    江家原本祖籍在榆林县,但这些年随着宗族子弟纷纷进仕为官,发迹后,足迹遍布国土各处,为官的,经商的,均风生水起,且不说在榆林县,江家是唯一独大的名门,便是在府城,也不敢让人小觑。
    “喔哦哦!”
    陈念莞惊讶,果然读书郎便是交友广阔,人脉资源意料不到得令人吃惊。
    等等,她不是在四处找大树乘凉吗?
    崔府那棵大树够不着,江家这棵大树,不是触手可及吗?
    陈念莞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
    要是能跟江禹合作,就算买不下他们江家的商铺,持续租他家的铺子,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等第二日江禹来告知消息时,未有谈条件,陈念莞就先笑嘻嘻地将两罐分装开来的瑶柱酱推到了江禹跟前:“江公子,呐,这是我承诺给你的瑶柱酱,两罐哦。”
    江禹瞥了一眼两罐瑶柱酱,笑了笑,“陈姑娘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那商铺的事还得麻烦江公子嘛!”陈念莞也笑,觍着脸套近乎,“不知道,江公子的阿爹,江大人对我买铺子这事,怎么看?”
    江禹干咳了一声,“陈姑娘想买,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陈念莞欣喜了。
    “陈姑娘也知道,那商铺格局好,方寸大,地段也好。”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就不知道江大人开价多少?”
    “四千五百两银子!”
    陈念莞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倒抽了一口冷气。
    四千五百两,不是吧?府城的商铺都这么贵的吗?
    江禹看着陈念莞震惊的表情,淡淡抿了抿嘴,“陈姑娘还想买吗?”
    想,当然是想的,可,四千五百两?她手头上不过才三千两,上哪里再找一千五百两去?
    便是凑够了四千五百两,那开店装修门面的钱银,又从哪里来呢?
    总不致于,要找阿娘或者是表哥表弟们借钱吧?
    可便是搜刮完他们的现银,怕也是不够一千五百两啊!
    所以,只能租了?
    陈念莞苦着一张脸,才要问每个月租金多少,那江禹又开口道:“但是,这价位,也不是说,不能降。”
    不是一口价,还能讲价的啊?
    陈念莞愣了愣,没想到这皇亲国戚这么通情达理的,试探着问:“那,能降到多少?”
    “我能冒昧问一下,陈姑娘你能接受的价位,是多少?”
    陈念莞算了算自己要留下来打本开店铺以及改建的花销,硬着头皮道:“两千五百两?”
    江禹捻起了下巴,似在若有所思:“我记得,陈姑娘说过,你买这商铺,是为了权做冰铺?”
    “对,不过或许,可能不止卖冰。”陈念莞点头。
    “那,若陈姑娘卖冰的买卖,算我江某一份,这铺子也不是说,不能用两千五百两就卖给你。”江禹看着陈念莞。
    其实,四千五百两的商铺价位,是他故意抬高的价格,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参与到冰铺营生的条件。
    江禹哪里知道,此举正中陈念莞下怀。
    陈念莞心中暗喜,可面上不动声色,连连摇头:“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自己的营生,要不,江公子以二千五百两的价格将这商铺卖给我,以后你们江府每年的冰块,都由我陈家的冰铺包了?”
    “既然陈姑娘不愿意,那……”
    “愿意,愿意。”陈念莞见好就收,装着不情愿的样子问,“既然江公子想要与我一道做这冰铺的营生,不知道,江公子以为,以商铺的折扣,这冰铺的盈利,你该分几成?”
    “陈姑娘以为,我以二千两的银子,入资你的冰铺,应当占几成?”
    “一成?”
    江禹微微摇头。
    “那,江公子你说多少?”
    江禹迟疑了一会儿,心里揣摩间,也怕占成太多,交易黄了,“至少,两成。”
    陈念莞装作怔了怔的模样,而后不情愿的点头:“行,两成便两成,但我有话说在前头。”
    “陈姑娘但说无妨。”
    “这商铺我买下来后,可不仅只做冰铺生意,但我与江公子的交易,就只限于冰铺的营生,江公子两成的分红,只从冰铺的盈利里拿。”
    “可以。”江禹点头答应的同时,还吃了一惊。
    就这一间商铺,这陈姑娘还能做除冰铺以外的营生?
    “另外,既然冰铺是我跟江公子共同所有的,那么,冰窖的改建,能不能请江公子也帮点小忙?”
    “没问题,我可以暂且调用一个管事给你,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吩咐管事。”
    “最后一个条件,”陈念莞笑眯眯的,“冰窖建成之后,店铺里头的一切事宜,江公子无权过问,我们冰铺会直接将每月分红及时送与江公子!”
    “当是如此。”
    虽然江禹很好奇陈念莞如何拿得出存冰,但他毕竟不是商人,对行商也没兴趣,这等不需要他操心,每月定期能得银两的事,自然最好不过。
    陈念莞与江禹又进一步探讨了契约的细节,很快达成共识。
    毕竟,江禹除了接受两千五百两卖出商铺,定期拿得到冰铺两成盈利就没别的条件。
    于是,江禹叫来了一位王管事处理商铺过契事宜,而陈念莞,捧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千两,闭闭眼,忍着心痛将两千五百两交到了王管事手上,而后换来了跟江禹的一纸契约书,安慰自己迟些时候拿到商铺地契跟房契,便正式在府城拥有自己的商铺了。
    江禹这头笑吟吟地。
    以前这铺子放着也不能盈利,如今分文不出,能到手二千五百两银子之余,还能从陈姑娘的冰铺占两成红利,堪称空手套白狼的典范,自己真不愧是念过书的,比一般人都来得聪慧。
    因此他得意地揣着与陈念莞签下的冰铺合伙契约书走了。
    那头陈念莞抓着江禹签下自己大名,加盖了私人印章的契约书也嘿嘿笑了。
    大树啊,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冰铺营生的合伙人是江家,江家哎!
    宫里有贵妃娘娘的江家,朝中有户部侍郎的江家,这棵大树可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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