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魅一腔热情,准备大学特学,然而学校要先军训,一个月。
    不过是此地盛行的服从性训练的一环,不提也罢。几百个年轻气盛的人类挤进艳阳天,身上是汗心里是火,谁都不服谁,江魅每天只等着看大家打起来。
    把裤腰缝窄了,把卫生巾垫鞋底,江魅吊着脸站军姿,只等着看大家打起来。
    训到第三天,隔壁方阵有男生对教官竖中指,被拽出来做一百个俯卧撑。男人面对自己战胜不了的人,只能想到用性羞辱,羞辱不了就扬言要肏人家的妈,断子绝孙的把戏,实在无聊。
    江魅斜着眼睛看他做到第三十个俯卧撑,卧下去撑不起来了,还是教官心软说算了,让两个同学把他架回队列。
    她禁不住打一个哈欠。“江魅!”“到……”“我让你动了吗?”“报告!教官,我想打哈欠……”
    训练场上没有新鲜事,真刀真枪干架还得回寝室看。
    四人寝里,江魅坚持自己的被动原则,放在正常人眼里就是好商量好相处,何况军训期间她一回宿舍就像尸体一样躺倒睡觉,谁都不影响;姬清和训练最积极,她在持枪方阵,虽然是假的模型枪,但重量和真枪一样,能训练颠勺颠锅的臂力。
    打起来的是那两个胶合纪土着,1号床和2号床。
    军训是个“boys  help  boys”的好时节。教官比男大学生强壮,如果教官责骂男生,对女生温柔,一个对比就能俘获芳心数枚;如果教官对所有人严厉,衬托出隔壁教官的温柔,隔壁教官就能俘获芳心数枚。
    这种对比的招数连江魅都不能抵抗,每次在烈日下踢正步踢到头晕目眩,听教官一遍遍不满意的训斥,她就盼着班主任她亲爱的戚姐路过。
    戚如佐给全班同学买冰棍,左手拎一大兜,右手单拎一个,那个总是放不进袋子单拎着的山楂雪糕就归江魅。
    因此,1号床暗恋教官只是心理学上的失守。小姑娘才学化妆,技术不成熟,还非要搞什么伪素颜妆。每天5:00起床开搞,就在她自己的上铺扭开一盏充电台灯,笔呀饼呀瓶瓶罐罐铺满床上桌,一不小心掉下这个撞翻那个,到处捡东西,床一摇,2号就醒了。
    对床上铺是江魅,下铺是姬清和。江魅酣睡如婴儿,只发出点轻柔的呼噜,偶尔翻身;姬清和堪称恐怖,睡下去连呼吸都听不见,也许出自妓女不打扰客人的职业素养;唯一的噪声源1号就格外凸显。
    爱情的力量让1号床每天都能比大家早起一小时。睡眠不足的2号顶着高强度体能训练的压力,忍了一周,突然骂出句“勾引教官的贱人”。
    江魅盼着打起来,可没盼着打到自家窝里!
    两个小姑娘扯着彼此的头发薅,江魅想拉架都不敢上手,这时候姬清和缓步走进来,两手各推一个人的肩,两臂肌肉暴起,轻轻松松把1号和2号分开,她们的手还在空中对着挠。
    “造孽呀,这军训只有你学到了真东西。”江魅躲开互挠的爪子钻到姬清和脸前说。
    “今天是最后一天,你们都把日子过忘了?”姬清和翻个白眼。
    “哦!哦!吃火锅!吃火锅!”江魅大叫,姬清和点头表示宿舍的电锅就能做。
    互挠的爪子停了。“我不吃辣。”“哼,那就鸳鸯锅呗。”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出门,也不化妆了,也不补觉了,分头去买下火锅的菜和饮料。
    正式开学可把江魅乐坏了,她学的技术远超时代,但是没用,考试按课本考!
    大一的基础课太多,江魅得努力把脑子里结种纪的知识和胶合纪的知识区分,上课也学下课也学,真累。再也不敢瞧不起古代人的科技了。
    通识选修课需要抢课,江魅被落后的校园网气得想哭,感觉带宽比她的头发丝还细,气得干脆不抢了,选了个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要,名额充足的“创意写作”。
    没想到这门课成了忙碌生活里唯一的调剂。
    江魅的笔落到空白的纸上,发现写作就像呕吐,她有那么多话不吐不快,而这里有一整张纸任她书写。
    一学期有多次当堂写作,提交后老师批改,返还点评,每次作文的成绩按百分比记入最后总成绩——也许这就是没人选的主要原因,不能逃课,不好刷分。
    这是第二次上课,江魅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满心期待着拿回自己小说的开头。她和老师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但老师说文学是自由的,他不应该介意。
    如果能让吴老师改变意见,不再限制大家用男主视角写作,她就把之前写的男主删掉,这样谁都不冒犯了。
    通识课不限专业不限年纪,混着上大课,课代表自然谁也不认识,喊着名字发作业。
    “江魅!”“这儿,这儿!”江魅竖起手狂挥。
    好像有谁回头瞥了她一眼。
    从发作业开始,教室里就有一道视线跟随课代表的叫声转动,似乎有人在记同学们的名字,江魅不关心,只把自己的作文纸展开看:
    “图书馆在校园西侧,带学生证借书,一次最多四本,限期一月归还。生物学文献在二楼东北区域,经典小说在三楼正南书架。祝学业顺利。”
    江魅手写的小说不见了,只留下标准宋体字打印的三句话。
    这什么东西!?江魅把纸重新迭上,原有的迭缝并不在纸张正中间,偏下。这样迭起来时,最上方就会露出只有单层的一条纸面,写了她的名字,还有满分100的批红。
    “谁偷了我的小说?”
    吴默为在这时走进教室,成为嫌疑人一号。江魅冷静下来,再看作文纸里的留言,像在劝她要多读书,真有教师的风范。
    可如果是吴老师的回复,何必打印留言再手动批分?最诡异的是“江魅”二字和她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好刻意的仿写。
    这个作文小偷,明目张胆地替换掉她的小说,留下简讯,像是确信自己不会揭发他的行为。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江魅的唇角勾起来,有人要在胶合纪和她玩一场侦探游戏,她何乐不为?
    图书馆……江魅还真的没来得及去,满课还要写作业,教材都看不完,完全压榨了自由学习的时间。下课就要去图书馆,看看偷小说的家伙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现在开始当堂练笔,第一个课间收上来,第二节课随机打乱发给大家,你们同学之间互评。我会先抽几个人,让他们朗读手里边儿别人的作文,我来给大家示范怎么评价。
    为了鼓励大家大胆创作,大胆评价,今天的作文不计入成绩,只用来点名。”吴默为在讲台上老谋深算地微笑。
    花样真多!班里一片哗然。江魅也诧异地抬起头,她想续写之前的小说,可手里没有原文,全靠记忆。
    这节课只剩四十分钟,江魅苦思冥想,奋笔疾书,终于在第二节课打铃时交上了作文。
    不知道她的小说分配到什么人手中了,希望靠谱点……她的运气从来不好,她知道。江魅大致数了数,班里差不多有60人,抽中她小说的概率不到2%,她的小说遇到一个靠谱同学的概率是多少?
    江魅抽到的作文来自“金川”,只看内容就知道是女同学,写一个家庭主妇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情节,有点平淡,但贵在真实。江魅还在读,吴默为已经开始点人了。
    “你穿得最亮,就你吧,对对对,就你,第五排这位男同学。”
    站起来一个穿着正红色短袖的男学生,个子大概很高,但阶梯教室越靠后排座位越高,从江魅的视角看他,平白显得有些矮小。江魅扫了一眼,低头继续品味金川的作文。
    哪知教室里起了骚动。
    从第五排开始,先是有同排女生惊呼起来,吸引前一排回头,前一排女生看见站起来的男生的脸,激动地去拍坐在更前排的闺蜜,她的男友不服气地开始吃醋,女生又去哄男友开心……
    由此一排排辐射开来,高声的惊叹低声的议论,混作一团,坐在后排的也按捺不住好奇,抻着脖子伸头去看,教室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吴默为还没反应过来,男生自己先开口了:“同学们,静一静,听我读完这篇……江魅同学的作文,好吗?”
    又是一阵“哇”的惊呼,“好苏啊”的叫声不绝于耳。
    能有多帅啊,至于吗!江魅抬头,心里有些不快,都顾着看男生的脸了,在这种情形下,谁还会认真听她写的内容?
    男生的朗读四平八稳,没有一点抑扬顿挫,简直像在读教务处新发的通知,全程不断有人说话,朗读声像在海面蛙泳的人,只能勉强在浪花里伸出个没人观赏的脑袋。
    吴默为也被学生们的阵仗搞懵了,简单点评道:“作者的视角很独特,语言不够成熟,情节略短,但是想象力很丰富,超过你们很多同龄人。同学们真的应该好好听听的。”
    真是倒了大霉!甚至没有一个人发现这篇小说缺开头,是上一篇的续作。吴老师的评价还算公允,但显然没有看过她上一堂课提交的小说。那他是怎么打分的?
    拿一沓作文从楼梯上扔下去,哪个落的位置高哪个分就高吗?
    吴默为点评完,赶紧示意男生坐下,有大胆的女生已经悄悄打开社交软件找“附近的人”,试图加上男生的好友。
    这个显然不懂小说的男生!也配受欢迎?男人如此擅长勾引,真令人绝望……作文碰到他手里算是倒大霉了。
    “生物学文献在二楼东北区域,经典小说在三楼正南书架。”江魅想起小偷留下的简讯,恍然发觉,小偷很可能是她唯一的读者。
    真想问问他读完有什么感受……
    等下课,老师让大家把写完评价的作文交给每列第一排的同学,再喊名字发还个人手中,江魅把金川同学的作文上交,拎起包就往图书馆跑,这一整节课,只有猜小偷的时候心情愉快一点。
    “学姐!”一只小麦色的手臂挡住了江魅下楼梯的路。
    她被迫停住脚步,转头望向红衣的男生。
    “学姐,你的作文还没拿!我是守成大学附属中学高三的学生,来旁听感兴趣的课……可以叫你学姐吗?我很喜欢你的小说。”
    江魅僵着手接过作文,眼睛只顾盯着少年一开一合的嘴唇,那嘴唇下方不再有刺眼的“社交”肉纹,整张脸英俊得越发灿烂,活像油画上永葆青春的恩底弥翁。
    杀千刀的钟常升,原来是你。
    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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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便条:
    人到齐咯,开始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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