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头的几个禁卫当即有些慌,低声道:“我们没有围困圣人,我们只是在这里守门。”
    “你们面前站着的是朝廷的肱骨、大盛的脊梁们。他们有人年岁已经过八十,圣人尚且以礼相待,尔等阻拦不说,还妄图动手。”她道,“我看是不怎么想活的。”
    钱统领回过神,气得大喝:“不要听她的,保护圣驾!”
    宁朝阳加重了力道,将他的尾音都掐回了喉咙里。
    禁卫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陆安带着另一队人赶了过来。
    “卑职奉镇北侯之命校正宫闱巡防,还请各位移步。”
    他对着钱统领说着,见钱统领脸色青紫没法回答,便若无其事地转头又对旁边的副将说了一遍。
    失了统领的禁卫们很快被陆安带来的人接替,第二道宫门在众人面前轰然开启。
    再往里,宁朝阳看见了梁安城。
    这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骑在马上,听见有文官冲进宫来了,还笑着说了一句:“找死?”
    但等看清那群文官最前头走着的是谁之后。
    梁安城:“……”
    他僵硬地滑下马背,干笑着迎上前:“宁大人不是一直忙于公务吗,怎么突然就进宫了,下头也没人告诉我一声,您看这?”
    “让开。”
    “好嘞。”
    旁边的副将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道:“大人,您武艺无双,又是堂堂统领,做什么跟她低声下气!该上去打断她骨头才是!”
    梁安城呵呵笑着转头,拍了拍这位副将的肩:“你比我有出息,你去,若打断了她的骨头而你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我这统领的位子就让给你坐,如何?”
    副将错愕。
    浩浩荡荡的人群只百余,一路地走到圣人寝宫面前时,人数竟增多到了两百。
    宁朝阳抬头往上,正好能看见荣王腰上系着的金色的带扣。
    荣王挺着腰大声道:“宁朝阳,你竟敢带兵闯宫,是想造反吗!”
    “回殿下。”她颔首,恭敬地道,“臣不是来造反的,臣是来救您的。”
    “救我?”荣王哼笑,“我在这宫里好好的,哪用得着你救。”
    “好好的?”朝阳抬眼,看了看远处森立的禁卫,环视一圈之后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殿下当真觉得这样的场面,是好好的?”
    第135章 圣人的因材施教
    荣王被她说得一愣,瞥了四周一眼,又哼笑:“对你们?????来说自然不是。”
    可对他而言,没有比眼下更好的场面了。
    父皇偏心淮乐,有意要立她为东宫,但朝野不服啊,以至于宫中的禁军统领纷纷投诚于他。
    他很轻松地就控制住了整个宫闱。
    淮乐定是急了,才会让宁朝阳带这么些人来闹事。
    不过无妨,这点文官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他大可以将他们都圈养在殿外的空地上,直至父皇心甘情愿地立他为太子。
    “殿下这样的举动,已与逼供造反没有二致。”宁朝阳沉声提醒他,“就算陛下迫于一时的威慑写下诏书,事后也可推翻另立,并且殿下你,连同中宫的皇后娘娘,都将会被治罪。”
    荣王嗤道:“父皇只是一时糊涂,他只要看清谁才是更适合做太子的人,就会自愿改变主意,焉还有降罪之理。”
    真有自信啊。
    宁朝阳听得都想笑,圣人平时虽然慈爱,但又不是傻,荣王敢带人围他一次,就敢带人围他第二次。故而一旦脱困,圣人绝不可能放过荣王。
    谋逆之罪,不止荣王府上下的人命,厨房里的蛋怕是都得给摇散黄了。
    可笑的是眼前这个人竟还觉得他只是在做一件小事。
    她不由地多问了一句:“这主意谁出的啊?”
    “你管呢。”荣王早看她不顺眼了,恼恨地道,“你一个女儿家,不在后院相夫教子,天天在朝堂上叽叽歪歪,简直成何体统!还有你的主子,妇人家就老老实实拿封号拿赏钱过日子,野心那么大哪个男人会喜欢!”
    他在台阶上来回走动,怒气未消:“还有你们这些自诩清流的老东西,皇储立谁是我们李家的家事,轮得着你们来这儿请谏?”
    “想挨冻是吧,本王成全你们,都给我在这儿等着,等父皇写好诏书,我第一个拿出来念给你们听!”
    旁边的叶渐青轻声道:“殿下,按照规矩,念诏书的得是德高望重的太监。”
    荣王脸一绿:“你敢骂我是太监?!”
    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叶渐青重复了一遍:“德高望重的太监。”
    言下之意,他还不配。
    荣王大怒,提着袍子就想下来踹人。旁边的门客张岩正连忙将他拦住,低声劝道:“殿下,这些人就是想来激怒您,您切不可上当。”
    “可他们欺人太甚!”
    张岩正叹了口气:“这都几日过去了,陛下还不肯写诏书,可不就给了他们来闹事的由头?”
    一听这话,荣王更是烦躁。
    都这样了,照理说父皇也该写诏书了,可他每回去提,父皇都只是深深地看着他,而后道:“你是在孤身边长大的孩子,孤已经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了。”
    放……什么厥词!太子之位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东西,他为什么就是不给?
    本想着两三天就能成事,谁料竟硬生生拖到现在。
    “陛下待荣王殿下,一向不薄。”宁朝阳沉声开口,“十二岁封王,十五岁建府,平日的衣食住行,年节的恩赏用度,荣王府一向都是最丰的。知道王爷娇生惯养不懂节俭,陛下还特赐了两座钱庄给荣王府。”
    荣王皱眉:“你提这个做什么,我有的,她淮乐难道就没有?”
    宁朝阳摇头:“当真没有。”
    淮乐自十岁起就被圣人交给了最严苛的夫子,衣食住行都随圣人一起节俭,她没得过钱庄,现有的家底全靠自己私下盘铺子积攒。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陛下是最会因材施教之人,他对殿下的期望从来就不是守住大盛的基业,而是希望殿下安乐一生。”朝阳道,“而淮乐殿下,她从小吃的苦就远胜于您,不是因为陛下有意为难,而是因为陛下期望她能成为像自己一样的明主。”
    朝中众人没几个看明白了,只以为陛下对荣王赏赐多就是倚重多,故而青云台以荣王为靠山,屡屡争权,中宫也心高气傲,妄图压淮乐一头。
    圣人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女在厮打,他很多次都劝说姐弟二人要和睦,但淮乐殿下和荣王殿下没一个人听进去。
    眼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圣人觉得是自己迟迟不立东宫的过错,这才想下旨立淮乐为皇太女。
    谁料旨意一出,荣王居然反了。
    照荣王手里原有的人脉和兵力来看,他是没有任何机会逼宫的,但不知何处来了一股势力,轻易地就替他控制了皇城。
    宁朝阳觉得不能怪荣王,换任何一个蠢笨的人来,一看见这五千多禁军密密麻麻地围在圣人寝宫外头,统领还对自己鞠躬行礼,一定也会觉得自己大事将成。
    所以,她还是好心地提醒:“陛下若真想立您为太子,您不用带人来围也是能成的。但陛下若不想立您为太子,那您这就是在谋反。”
    “现在带人退开还来得及,臣等一定会为殿下澄清,这全是有人从中作梗,非殿下之本意。”
    荣王沉默了一会儿,倏地冷笑:“宁朝阳,你算盘打得真响。轻飘飘几句话就想让我将这天下拱手让给淮乐?做梦!”
    “整个宫闱现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想,父皇他就得想!我要当,父皇他就得给我当!”
    此话一出,下头的百官按捺不住了,站在最前头的方叔康当即就朝他唾了一口:“忤逆不孝,狂悖无知!”
    旁边的禁卫当即抽刀来斩他。
    方叔康躲也没躲。
    适逢造反谋逆之事,总有人要被杀,他家世代清流,他的血定是要比旁人的更热更烫,更能叫世人知道这荣王是何等的暴戾昏庸!
    但千钧一发之际,宁朝阳拉开了他,手腕一转就夺下了禁卫手里的刀,而后将刀头一转,锵地一声就扎进了脚下平整的地砖里。
    地砖开裂,刀身嗡鸣。
    方叔康眼角一颤。
    他怔愣地转头,就见宁朝阳怒声斥道:“大盛花二十年才能栽培出来的一品文臣,尔等岂敢刀剑加之!”
    声若洪钟,震荡四方。
    第136章 蠢货
    周围蠢蠢欲动想上来抓人的禁卫们见状,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我等今日来,是要面圣。”她拂袖重新抬头,“据大盛律法,天子五日不坐朝,百官便有请见之权。”
    荣王被她这气势镇住了一瞬,旋即又仗着四周的禁卫挺直了腰杆:“父皇龙体违和,见不了你们。”
    正对峙着,旁边突然跑来一个小将,慌慌张张地对张岩正小声道:“大人,周世殷突然发难,开门让镇远军的人进宫面圣了。”
    张岩正与荣王对视一眼,而后一起退至角落问:“镇远军的哪几个人?”
    古怪地看他一眼,小将道:“没有哪几个,是全部。”
    班师回朝的镇远军将士有三万余,为了不对上京造成影响,圣人只留了一万精锐分散囤居在上京附近。
    但就是这一万人,随便挑一个出来战力都是宫中禁卫的三倍有余。
    荣王慌了,连忙问:“定北侯人呢?”
    “侯爷先前求见,王爷不是不见么。”张岩正道,“下头的人就一直将他挡在外头了。”
    “荒唐!”荣王急道,“你号称算无遗策,还说让本王只管高枕无忧,怎么能连镇远军都不考虑在内?他们若是冲进来,我们不是全完了?”
    张岩正佯装叹息:“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荣王抓住了他。
    “逼圣人直接写下让位的诏书。”张岩正定定地看着他道,“不然,李景乾一带人赶到,我们所有人都性命难保。”
    荣王慌了:“这不就真成谋反了?”
    他本意只是想让父皇重新考虑东宫之事啊。
    张岩正唏嘘摇头:“殿下,事已至此,您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就算您肯认错让路,下头那些人又岂会真的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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