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白看着华年大人在旁边哀嚎不止,不由地跟着劝:“大人要不应了吧,我待会儿可以自己回去。”
    倒也不是因为他。
    瞥见华年那凄凄楚楚的神情,宁朝阳叹了口气:“行。”
    华年大喜,连忙拽着她就往外走。
    “我饭还没吃完。”
    “你也不缺这一口。”
    被推搡着上车,宁朝阳没好气地道:“先说好,我只负责帮你问,不负责帮你找,城防的人只为大盛效力,不为私人所驱。”
    “哎好好好,知道了。”
    再度闯进倌馆,华年底气都足了,拽出掌事来就道:“老实交代吧,柳岸到底哪里来的银子赎身。”
    掌事哭笑不得:“华大人,小的已经说过了,事关小的一家的身家性命,小的没法告诉您啊。”
    “身家性命是吧。”华年冷笑,一把将宁朝阳拉进来,“宁大人在这儿,你看是那背后之人能要你的命,还是她更能要你的命!”
    宁朝阳有些无奈,却还是配合地露出了凶狠的神情。
    掌事傻眼了。
    他结结巴巴地道:“宁,宁大人,那小倌,不就是您赎走的吗?”
    什么?
    华年一震,宁朝阳也是一震。
    “你——”
    “我不是,我没有。”宁朝阳皱眉盯着那管事,“我何时来这里赎过人?”
    管事慌了:“没错呀,柳岸拿的就是您府上的账房对牌,他与我一起去宁府拿的银子,银子拿齐了,我才放他走的。”
    账房对牌?
    宁朝阳愣了愣,突然想起李景乾今天给了自己一张银票。
    心念一动,她问管事:“柳岸的赎身钱是多少?”
    管事说了个数目。
    宁朝阳低头去看那银票,刚好能对上。
    “……”眯起眼尾,她觉得这事很荒唐。
    江亦川为什么会找到这里,还用她的银子把华年最爱的小倌儿给放跑了?
    “哎,你,就是你。”管事一招手,叫过来一个戴着翠绿扳指的小倌儿,“你当时是不是跟柳岸在一起?”
    那小倌儿一看宁朝阳,当即就笑着上来:“在的,小的当时还在大堂里与柳岸说过话。”
    “那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宁朝阳问。
    提起这茬,小倌儿还有些后怕,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有个小郎君,大人应该认识,他不知何故找到了这里,想问小的关于大人的事。?????小的自是守口如瓶的,但柳岸没受住那牌子的诱惑,就带他上楼说了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她皱眉。
    小倌儿掩唇:“这小的怎么能知道,我们这里都是本本分分的男子,难不成还会去偷听墙角……”
    “说!”
    “回大人柳岸说大人对沈御医一往情深带他骑马看灯替他在御医院挂名真真是一对神仙眷侣那小郎君听完脸色很难看从墙洞里看过去仿佛要杀人一般。”
    一口气说完,小倌差点噎过去。
    宁朝阳听得好笑又生气。
    她转头问华年:“你教的?”
    华年连连摇头“我可半个字没说,他估摸是自己那么以为的。”
    柳岸哪儿都好,就是过于在意情爱之事,成天想的都是能与华年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华年还没玩够,再说了,就算玩够了,以她的身份,他也未必就能做她的正室。
    于是柳岸看谁都觉得人家情爱正浓,觉完之后再顾影自怜,伤春悲秋一番。
    华年最受不了他这一点,可除了这一点,别的她又都挺喜欢的。
    长叹一声,华年愧疚地道:“是不是造成什么误会了,可要我去解释?”
    宁朝阳垂眼想了一会儿,摆手。
    李景乾拿银票给她,就是盼着她快来发现这事儿,不用谁去解释,他反是想告诉她他当初做得那么绝,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恰是因为太喜欢,所以误会了,一时气愤才会选了那么绝的法子。
    也就是说,他骗了她,但又不是完全骗了她。
    那些个从疏远到亲近的日夜里,江亦川也是真真动过心的。
    造化弄人罢了。
    宁朝阳在原处站了一会儿,转身出门上车。
    华年小心翼翼地跟上她,试探着问:“你要去找定北侯?”
    “找他做什么。”
    “既然有误会,那你俩说开不就好了。”
    说开?
    宁朝阳笑了。
    她说:“我已经与人交付过一次真心,没换来什么好下场不说,还差点被外调。你若是我,发现其中有误会,难道就又义无反顾地朝他扑过去了?”
    不等华年回答,她自己跟着道:“我不会,起码在权势远小于他时,我不愿意。”
    被人戏弄的感觉很糟糕,哪怕是有误会、他本会选择更温和的方式,但江亦川在当时的情况下,就是必定会放弃她的。
    她不想把半条命都托付在别人的选择上。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华年张了张嘴,目光触及到她眼里的火气,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算了。她想,若对方当真只是个小大夫,那还能劝上一劝,可对方是定北侯,正在与凤翎阁争夺巡防大权的定北侯,若真把宁朝阳让出去,她们凤翎阁还活不活了。
    ·
    “不活了!”荣王将杯子往地上一摔,撒气似的闹起来。
    李景乾眼皮跳了跳。
    他很想提醒眼前这位王爷,虽然就辈分上来说他要管自己叫小舅,但是以年龄而言,他比自己大了整整九岁。
    快三十的人了,顶着王冠穿着华服,在他府上摔杯子?
    但看了看旁边已经起范儿了的常将军,李景乾忍了忍,还是老实坐着,打算把这场戏看完。
    第74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我也是父皇的孩子,我还是中宫所出的皇子,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淮乐?”荣王继续闹着,“淮乐有大片富庶的封邑,我只有一个徐州。淮乐有参政议政之权,我只能在御书房里蹭着听两件国事。”
    “淮乐还有城防兵权和禁军协防之权,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连块虎符都摸不着!”
    常光一边抹泪一边道:“王爷这些年当真是不容易,现在好了,侯爷回来了,侯爷与王爷是骨肉至亲,岂会置王爷于不顾?”
    两人说着,齐齐看向李景乾。
    李景乾拿起桌上的瓜果正打算吃,冷不防被这么一盯,当即就停住了动作。
    “侯爷。”常光凑近他道,“我等这段时日一直想助您夺下城防之权,不是为着王爷私心,而是那执掌城防的女官,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若能从她手里夺来兵权,便是我上京万民之福。”
    “是啊,那些女官压根就不懂兵事,还是侯爷更为合适。”门客张岩正也道。
    一旁的荣王随官顿时都七嘴八舌地劝起来。
    李景乾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我何时说过不愿了?”
    自中宫提出这一茬开始,他就没有拒绝过。
    “小舅是没说不愿。”荣王委屈地坐下,“可小舅您也没尽心去争。”
    李景乾放下瓜果淡声道:“凤翎阁掌此事已久,又一向未出什么错漏,王爷想要我如何去争?”
    道理他都懂,可荣王就是心里不舒坦。
    从抚恤粮一事起李景乾就有偏帮凤翎阁之嫌,最近更是频频被人撞到与凤翎阁的人接触。他盼了四年,原以为会盼回自己最大的助力,谁料自己的亲舅舅竟还跟对手更亲些。
    他着急地想让李景乾用行动证明些什么,好让自己安心。
    可今日一看,这人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心思。
    他不悦地捏紧了袖口下的手。
    一群人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聊别事,还有人宽慰荣王,说定北侯久在边关,虽手握兵权,但一时也拿上京这混沌局面没有办法,毕竟连胡山都还在大牢里没放出来,他身边没几个通晓上京事的属官。
    说到这里,李景乾倒是开口了:“若胡山能早些出来,那就算城防之事难争,禁军之事倒也还有可能。”
    胡山在京中有不少人脉,尤其是禁军,十二个统领有七个都曾在他身边跟随。
    荣王听着,沉默许久才道:“本王想想办法。”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荣王的脸色郁郁沉沉。
    司徒朔在旁边看着,略微担忧:“荣王此人心胸小眼界又窄,将军何苦与他闹成这样。”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李景乾道,“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撒泼,不如意就黑脸,我不想惯着他。”
    “可他毕竟是荣王,再者说……”司徒朔看了他一眼,“再者说,凤翎阁本就与我等立场不同,将军何必留情面。”
    “你哪只眼睛看我在留情面。”李景乾严肃了神色,“我在做我该做之事,断不会被人胡搅蛮缠而左右,也绝不会因为谁而避让退缩。”
    “说得好!”有人喊了一声。
    李景乾回眸,就见远处行来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精烁的双眼盯着他,一步一步地疾行而来。
    他垂下了眼:“云叔。”
    “老夫不过一四品武官,担不起将军这一声叔。”云晋远站定看着他,嘴边的纹路凹成了两条沟壑,“老夫就想来提醒将军一声,明日是萧北望萧大将军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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