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忆苦的分数不低,也不是没考上,只是没考上姚聪从前上的大学,于是就放弃入读录取的这间,准备明年再考,特意发电报回家,说不回家属村过年了,要好好复习,但是姚思甜会回去一趟。
    紧赶慢赶,江家人和江淮的回信终是在年前送到了江心的手上,江家人虽然还是不满意江心没有去参加考试,但对于霍一忠这个女婿诚恳的解释,还有幺女的顾虑也表示了理解,只是一再提醒她,等霍一忠稳定下来,就算是暂时分开四年,她也得去上学读书。
    而江淮单独给她写了信,谢过霍大哥和小妹寄去的贺礼,信里说,他和侯三大狗三人中,竟是大狗考的分数最高,他去了华南最好的大学读医科,侯三坚持去了申城,而他自己则是想时不时就回家和父母家人团聚,思来想去还是报了江城的大学,江城和新庆之间,火车一天一夜就能到达,小妹已经远去了东北,他是父母的幺儿,兄嫂有两个太小的孩子要照顾,总有不能顾及到的地方,他不能离家太远。
    至于为什么选择哲学这个专业?江淮说,他对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有许多的好奇,不知道这世间的万物是怎么运转的,书上说哲学有思辨思想,可以教人认识一切,他想去看看。
    “小妹,你放心吧,我不会一直思考,我还会行动。我特意去学校问过了,学校的老师说学生们可以跨专业听课,我会把自己沉浸在大学生活里。小妹,就此搁笔,我内心真是充满了快活!”这是江淮来信的结尾。
    江心也被这封信里充满了朝气的快乐所感动,抹了抹眼角,那个曾经骑着自行车乱晃的城市黑户小伙子,一遇到联防队就到处躲避,家里没地方给他睡觉,他只好每天出去找地方睡,可经历了这几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目标,有了自己想奋斗的方向。
    哲学,思辨,去了解这个世界和世上的人,真好,真纯粹。
    ......
    江心今年没有多余的油票,只好和几个嫂子合起来买了点油,各家炸了点丸子和果子,解解馋。
    大柱去年没有做牛肉干,今年底风大,利于晾干牛肉,他又悄悄做了些,继续找老主顾江嫂子,霍一忠刚好发了过年津贴,江心就都花了进去,买了二十斤,自己吃,给娘家寄回去,今年还要给霍大姐也寄一些。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状态,除了老鲁仍在省城养病,何知云陪伴,高奇功暂代师长职责,姚聪一如既往地忙碌,姚思甜这次回来吃住都在霍一忠家里,写完作业练了字,就带着两个弟妹疯玩,等着过年。
    除夕那日早晨,下了1977年最后一场雪,孩子们自己写了对联贴在门上,江心照例去屯里找做灯笼的老师傅织了两个竹篾灯笼,糊上红纸,今年她还学会了简单的剪纸,房间门上贴着她蹩脚的手艺。
    霍一忠杀鸡剁肉,江心在厨房也忙个不停,孩子们窜进窜出,偶尔有一两个大声的炮仗响起,到处都是欢天喜地过年的气氛。
    年味重,年味重,就是一家人都在一起,谷满粮仓,大人和孩子都欢喜。
    去年的这个时候,霍一忠和江心因为回老家看他老娘的事而闹了几句嘴,后来霍家人要了几回钱,竟还说要把霍真送到东北跟着这个叔叔,霍一忠拒绝了,就算是年节给钱和票,给起来也有几分心灰意懒,倒是和大姐一家往来密切了许多。
    江心把两个鸡腿夹给霍明霍岩:“新的一年,快高长大!”
    “我要长高长大,跟妈穿一样的裙子!”霍明身上穿着江心新织的红色毛衣,苗嫂子帮忙用白线在衣服前面勾了两只胖嘟嘟的小狗,红白相间,喜庆又可爱。
    林秀今年过年没有寄衣服过来,寄了三块钱,让江心帮忙买两块布做两条裤子,江心拿着那三块钱有些好笑,现在哪里的布不要票,想了想还是把钱放到霍明的存钱信封里去,自己去扯了新布给孩子们做新衣。
    “妈,我大口吃鸡腿,是不是就能和爸长得一样高!”霍岩和思甜哥哥坐在一起,吃得一手一嘴都是油光。
    “对,要多吃青菜,不能挑食。还要听爸爸的话,早上起来跑步锻炼。”江心拿着帕子给他擦掉嘴角的油,又顺手给姚思甜夹了两块鸡翅膀,“思甜还有一年就高考,要展翅高飞。把你哥那块也一起吃了。”
    姚思甜笑起来,小伙子现在长得比姚聪高,在外头还算稳重,一进到霍家小院儿又像刚认识时那样,什么长大成熟都不顾了,这么大个人还和霍明霍岩两个小土豆斗嘴。
    收拾了碗筷,霍一忠和江心带着三个孩子到处去窜门,跟战友和邻居们说恭贺新禧,收了一些红包,又发了一些红包,家属村喜气洋洋的。
    家属村去参加高考的有七八个,只有两个考上了,一个去市里,一个去省城,其他的都落榜了,考上的那两家人今年合伙买了烟花,在篮球场放了好久,新的春天又要来了!
    晚上回到家,霍一忠主动问江心:“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
    江心想了想,说:“还是希望家里人都在一起,平安健康。”想想又补充道,“希望你能尽快把工作的事情定下来,我们不必再有其他的猜测和等待。”
    霍一忠把她搂得紧紧的:“一定都会实现的。”
    第147章
    若说1978年的春天和过去十年的春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大概就是这个春天充满了许多年轻人对新生活的希冀和向往,真正的春回大地,阳光普照。
    去年底录取的那批大学生们陆续安排好自己手上的事情, 调动档案, 拿着通知书, 提着行李, 踏上火车和汽车,有的由父母陪同,一起到新的大学报到,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求知若渴的狂热。
    江淮本就是新庆公安局编外的工作人员,他的档案不复杂, 户口也挂了集体户, 调动比正式员工快很多,人事科的人帮他把资料找出来,签字盖章,也没让他跑上跑下, 流水一样顺滑。
    走之前,不少同事到办公室送他, 让他毕业后别忘了老同事,还有好几个说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从前看不上他这个临时工的人也一改冷脸, 笑脸相迎, 没想到这小伙子一声不响, 竟考到了省里最好的学校。
    往后江淮毕业了,国家包分配工作, 就算是分回新庆市公安局, 那必定也是正式编制, 再不能够是个只能低头写材料的小兵了,说不定一回来就能当个科长主任,何况他这样年轻,又有工作经验,来日方长,前途无量,山水有相逢,当然得留个人情和脸面。
    这两个月来,是江淮对人情冷暖感受最深刻的一段时间,不论是局里的同事,还是筒子楼的邻居,甚至是从前的同学,对他都换了一副脸色,他还没做出点什么成绩,好事和笑脸就轮到他了。
    江淮一一谢过这些同事,收拾了自己的个人物品,请领导和一些走得近的同事到国营饭店吃饭,喝了酒,这个情算是过了。
    石局和陈钢锋说:“小江刚来时,他是霍营长的二舅子。现在好了,是国家金贵的大学生。”
    陈钢锋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拉着江淮给石局敬酒:“这几年还是多亏了石局的照应和领导,不然小伙子哪能这么上进。这可是我们局里考的最好的大学生了!”
    江淮面对石局和陈钢锋时,还是几年前那副腼腆的模样,示弱,这也是他的保护色,给领导敬酒,谢过他们的关照,尤其是陈大哥,虽然一开始是因着霍一忠的面子,但后头是真心实意照拂他,关照他,教他人情世故和喝酒挡酒。
    石局笑呵呵地喝了酒,还是那副弥勒佛的模样,大头大鼻粗脖子,让江淮有空多回来看看老同事,摸摸自己的脑袋:“我就说嘛,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江淮那晚喝红了脸,走路趔趄,他已经把档案调走,就不能再回公安局招待所的那个小房间睡觉了,而是去了侯三的宿舍,到的时候,大狗也在,他似乎也喝了点酒,裹着新棉衣在给一个盆里的木头生活,他们三个近来经常混在一块儿,诉说着对未来的种种憧憬,约好往后要到对方的学校去看看,每年至少要聚一两次。
    这还是他们第一回 这样分开,说着又有点伤感,后半夜三个人竟抱在一起哭了,幸好没人看见,第二天醒来,没人再提昨晚丢脸的事。
    江淮去学校,是江父江母和大哥送去的,大嫂在家照顾两个孩子,走不开。
    最近他们家都要被媒人踏破门槛了,可江淮只是摇头拒绝,他还没有到想谈对象的地步,何况大学还没上,万里长征还未踏出第一步,万一有变故,后面耽误人家女孩子多不好。
    江心在家属村收到江淮寄来的信件,从此给他寄信,就要换新的地址了,江淮能出头,她比谁都高兴。
    信里夹着一张父母和两个哥哥在校门口的合照,四人的衣裳虽是半新不旧,大家的肩膀搭在一起,却笑得十分开怀,江淮还在信里写:小妹,从前我总想,省城这么好的地方,爸妈能来就好了,没想到这一日终于实现了。我发誓,总有一日,任何好地方,我都能带他们去。小妹,哪一日,期待你回来,我们一家五口人定要拍照留念。
    江心把照片放在二楼的玻璃相框里,看得眼里有些泪,除了真好,她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那日化雪,路上都是冰块,江心送了两个孩子去上学,打着出溜去集市买菜,蔡大姐照旧操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割肉,脸上和手上都是被风吹出来的干裂皮肤,肿胀发红,她说涂了再多的蛤蜊油都没用,没办法,家里活儿太多了,伸手缩手都得碰着冷水。
    两人照例说了会儿话,蔡大姐说大林子屯里的所有知青都报名去考试了,考上的有七八个,天南海北的大学,有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地名,这七八个人中,有一个就是程菲的丈夫,他考到了华北的一所高校,学的是农业,正是国家扶持的专业,通知书一到,他马上就去生产队办公室调了档案,不多久就走了。
    而程菲没有考上,因为有孩子,又是已婚夫妻,生产队就匀了个独门独户的房间给他们两个。
    她的丈夫走之前,拖着她去民政局要办离婚证,他现在是大学生,天子骄子,国家重点的培养对象,未来的栋梁之材,程菲还只能在农村当个插队知青,回城遥遥无期,养的女儿跟猫儿一样大小,她又没奶,每日喝点米汤,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平时大家都笑程菲的丈夫会念一些文章,跟旧社会的穷酸秀才一样,都当他是个瘦弱的知青,一百斤的麦子都挑不起来,连屯儿里十几岁的男孩儿都比不上,可谁也不知道那个斯文的年轻男人竟有这样大的力气,把高个子的程菲从屋里一把拖出来,跟拖了个破风筝一样,说要到镇上去离婚。
    生产队的队长和妇女主任出来劝说,让他别冲动离婚,离婚多难看啊,如果只是因为小程知青这次没考上大学,那就更不该现在离了,万一明年小程知青考上了呢?下回高考不就是几个月后了,这都不能等吗?
    那年轻的男知青像是被说动,又被大家围着指指点点的,生怕有人举报他殴打妇女,影响上大学的事儿,再低头看着蹲在地上形容枯槁、目光无神的程菲,这和从前那个会弹手风琴、略带风情的美丽女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一听说她有可能读大学,就开始动摇,万一她真考上了,那就配得上他了,不如干脆再等几个月,反正程菲是申城人,还是有机会回到城里的,就装作被劝动,让人散去,说是夫妻吵架,都是误会一场。
    可程菲却扶着自己的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捋了捋粗糙的头发,不顾一切劝阻,答应去和他签字离婚,今天就去,一天都不能拖!
    这样狼心狗肺的丈夫,要来有何用!
    尽管许多人看着、拉扯着,程菲还是离婚了,而男方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那个瘦弱的女孩儿归了程菲。
    男知青推着自己鼻梁上的眼睛,振振有词:“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带着个小孩儿去上学呢!”
    于是这个人在过年后没多久就走了,程菲却带着孩子留在了大林子屯,她家里人知道后,给她寄了一叠粮票,让她一定保重自己,不能寻死觅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是——“小程知青找人给她办了看病的条子,说要到大城市去看病。”蔡大姐让江心走到躲风的地方,和她说程菲最近的情况,“这种生病的条子很难办理,除了要我们屯里开,他们那边也要有人接收,所以最近总有人说她和那个开条子的主任搞破鞋了。”
    江心简直不敢相信,程菲是个十分理想化的人物,她读书多,爱俏爱才,一心往品行高洁的方向靠近,糟在遇人不淑,碰上这样的丈夫已经是倒霉,难道命运之手还要把她往深渊里再推一把吗?
    “不可能吧?”江心始终不认为程菲会做这样的选择。
    “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蔡大姐其实是倾向于相信这种说法的,大林子屯里办过病假的知青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其中就有程菲,其他人都是病得起不来床了,被担架抬着去的火车站,再不去医院人就要没了,可小程知青走的时候,还能自己背着行李坐车去,听说走的时候还和人打了招呼。
    “那她是回自己老家了?”江心问蔡大姐,她好久不去屯里,也许久没见过程菲了。
    “江嫂子...”蔡大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有些不忿,还带着点看不上,见江心催她,她才说,:“小程知青没有把孩子带走。”
    江心更是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她孩子还没百天吧?”
    “就是这样,她一个人走的,把孩子...把孩子送给小牛和春华收养了。”蔡大姐是知情人,心里憋得慌,她也是个母亲,自己生的孩子,哪怕是条狗也有感情啊,夫妻俩儿都是个心狠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也知道,小牛和春华生了两个儿子,在屯里说了好几回就想要个女儿,可春华生第二个的时候伤着了,肚子里就一直没动静。小程知青是夜里抱着孩子上门的,给小牛夫妇跪下,让他们收下这个女儿,说不要求养得多好,让她活下去,能长大就行,还说她每年都会给他们钱。”
    江心惊得嘴巴张大,完全合不上,这是程菲,这是那个跟她谈史论道,一身芳华的程菲?
    “那...那她,那她还回来吗?”江心问,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舍得?
    “我估摸着会,我们支书说,她的户口和档案还在我们屯里,如果要高考,还得回我们镇上考。这回是休病假四个月,估计就是回自己家复习,怕孩子影响到她。”蔡大姐当时在,程菲一直想着回城,所有知青都想回城,可哪有这么容易,户口迁出去,也得城里接收,不然一不小心就成了黑户,麻烦多着呢,但谁也没程菲做得这样坚决,矮得下身去找开病假条的主任走后门,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一开始大家还说小程知青的斯文丈夫是个狠心人,现在看来,他们夫妻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女婴。
    春华倒是疼那个小女娃,成日背着她进出干活,夜里把她放在被窝里睡觉,再累也和小牛一起逗她笑,这阵儿孩子都养白净了,粗看还是像她狠心的知青爸爸。
    程菲走之前给这个小女娃取了名字,叫“劲草”,疾风知劲草,让她如同野外的杂草一样坚韧,风吹不倒,雪压不断,好好长大成人,过简单顺利的人生。
    “春华总说,夜里做梦,梦到小程知青回来把孩子抱走。可要我说,小程知青就算回来,也不会把孩子带走了。”蔡大姐见过好几个这样的知青,生了孩子不想要,把孩子放在大家常去洗衣服的河边,包块破布,就什么也不管了,孩子是死是活,有没有人收留,全靠天意。
    有人在外头叫蔡大姐,让她切一两牛肉,蔡大姐应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回家的路上,江心走得小心翼翼,躲着地上的冰雪,忽然觉得冷,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太阳,眼前感到一片黑,暖阳这样光明,又这样刺目。
    那日江心把自己衣柜里的一段红布找出来,这是她和霍一忠结婚时,供销社的同事送她的结婚礼物,已经略微有些褪色了,原来是想跟挖参人换人参的,后来没有碰上合适的机缘,就一直自己留着。
    江心拿出来,上手摸了一会儿,颜色没有原来正,但手感柔软,拿出剪刀,裁了一半布料,拿到集市去交给蔡大姐:“我和程菲也算是相识一场,这块布就托你拿给春华,让她给那个小女娃做身衣裳。”
    自从给霍明霍岩当妈后,江心就听不得孩子受苦,蔡小牛和春华家穷,他们的衣服一个摞一个补丁,给这样小的孩子穿,还是穿身干净的好。
    蔡大姐点头,把手洗了好几遍才接过拿块红布,小心叠放好:“江嫂子心好,等那孩子长大了,我告诉她,让她提着肉去看你。”
    江心只是摇头,一个小女孩,不必记这样的小恩,也不知道往后她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但愿生活手下留情,善待她,让她真正如同一颗劲草,活得有生命力。
    霍明霍岩回到家,见江心坐着发呆,上前去抱住她,一左一右靠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和她讲今天学校和课堂上发生了什么事,老师讲了什么课,一个比一个活泼,把江心心里的那点寒冷驱赶走,她伸手抱住两个孩子,忽然觉得上天待她不薄。
    第148章
    程菲的事情, 让江心好一阵子都感觉束缚和恐惧,原来在不同的环境中,每个人都是会变的, 个人的努力抵抗不过内心的欲望, 身段也好, 姿态也好, 当人被困住时,为了自救,便一切都不值一提了。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好事,江心没有和霍一忠说,而是自己细细地回想, 自己回到七零年代走的每一步, 做的每一个选择,走到今日的局面,她时常会感到孤独,有时候是被推着走, 有时候是自己的选择,生活以何种状态呈现, 眼前的这一刻,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综合,无论好坏, 她均无话可说。
    这件事如同生活洪流中的一块小石子, 投入水中, 荡起几圈波纹,然后归于平静, 洪流依旧是洪流, 人们往前走, 不因任何人的行为而停止。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三月头,师部出了一批转业的名单,有的是到了年纪,有的是自行申请,还有的是配合上头派发的任务,一定要有足够的人数。
    原先拖霍一忠欠款的章爱国也在这次的名单中,他是年纪到了,转业回老家的县武警队,走的时候很洒脱,一家人收拾东西,退出得很利落。
    但也有不好弄的,就是小周周水发家里,他是怎么上这个名单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但转回原籍可以在镇上的派出所当个不大不小的队长,吃国家粮食,离家近,小周对于这个结果,是乐意的。
    不乐意的人是他的媳妇玉兰,得知丈夫要专业回老家,这几日不是在家和小周吵闹,就是想到师部去找人反馈意见,她不愿意回老家,只想在家属村一家三口过日子,可人的见识有限,做不了什么,就到处说师部对小周搞针对,非要让师部撤回这个决定。
    这个名单公布前,其实姚政委跟这批人都开了会,说明了工作安排和组织对大家的相关补贴,名单上的人现场都没有意见,签字也很痛快,包括各级长官了解到的动态,也说大家思想上负担不重,让组织继续往下走流程,毕竟每年都有人转业或者退伍回去,又有新的一批人补充进来,往来进出,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除非是一直往上升职级,还有往别的地方调动的,几乎每个人都会有概率转业回去。
    玉兰胆子也是大,闹到姚政委家门口去了,好在思甜已经回首都上学,他家没有孩子在,也没吓着其他人。
    姚政委倒是没有生气,下了班,疲惫的嗓子中带着沙哑,耐心地和她做思想工作,本以为像玉兰这种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女性,面对丈夫的上司,理应很好说服,谁知道她脾气硬起来,又犟又轴,竟跪在姚政委房子的门口,周水发和警卫员小曹下了好几分力气才把人给拖走,把见过不少生死关头风浪的姚聪给折腾得够呛。
    这些事情,还是黄嫂子和苗嫂子她们来家里说的,其实最近大家都有些惶惶然,这回的名单人数比往年要多很多,在家属村住了十来年,几乎要把根儿都落在这里了,孩子们在这儿出生长大,老人们在这儿老死,邻居们互相都认识,再回老家或是到外头去,都要不认识外面的世界了。
    “也不知道组织对我们家老丁有什么安排。”黄嫂子也忧心,她没有工作,靠着老于的工资养着,可夫妻俩儿感情又不是那么牢固,谁知道回了老家又会有什么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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