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上下来时临近中午, 江心带着两个孩子去坐公共汽车,现在计程车不普及,不然带着两个孩子绕一圈也好, 霍明霍岩自在火车上下来, 眼睛就没有闲过, 对这个陌生而繁华的大城市, 好奇得不得了,这里那里看看,跟江淮第一回 去江城一样。
    江心想,是不是也得带他们去永源市开开眼界,孩子虽小, 但也总该有点记忆, 总得见见外面的世面。
    招待所是江心打听来的,专门针对军属和外地办差的人员,给了介绍信就开了一个二楼的房间,她准备带孩子在市区转一圈, 差不多就回家属村去了,出门吃饭的时候, 顺便给新庆的家人,和家属村各发了个电报,告诉霍一忠自己现在和孩子在何处, 几时回去, 也不知道霍一忠现在回去没有, 能不能收到她的电报,通讯如此不便, 真愁人。
    下火车的第一顿饭, 吃的是清淡的虾米小馄饨和素菜包, 霍明霍岩二人在家属村吃过,是郑婶子做的,但郑婶子做的缺油少盐,并不好吃,饭店里的好吃,他们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还是江心不让吃了才停下。
    霍明喝完最后一口汤,对江心说:“妈,我们回去也要吃这个。”
    “好。”江心帮他们把嘴巴擦干净,满足这个小小的愿望,带着他们走了一圈。
    两个孩子被申城商店橱窗摆着的各式商品给吸引了,各类收音机黑白电视机,漂亮衣裳布料,包装精美的盒子,彩色的玩具,电影海报,好在孩子们不会非要某个东西,就现场打滚哭闹,就是瞧西洋景的心态。
    到了大城市,江心还是把那两根软绳子给系上了,有路过的人看着好玩,骑了自行车,特意停下来,逗逗两个孩子,笑江心,说她牵了两条小狗子,霍明霍岩马上就牵着江心的手,学小狗汪汪乱叫起来。
    兜里有钱,时间也够,大城市好玩又好看,这一大两小的这趟旅游还算开心。
    到了一个大型的国营商店门口,江心把孩子们带进去,化了妆的销售员站在柜台后头,见江心三人都是朴素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有些瞧不上眼,不过还是开口,问他们要买点什么,反正每天都有乡下人进城买点零碎东西,她天天在这儿,也见惯了。
    江心没理对方的态度,她从一个专业的服务业从业人员,到了这个年代,才过了一年多,竟已经习惯了各类商店恶劣冷漠的服务态度,自己绕了这个商店一周,到卖童装的地方看起来,现在的人大多是自己买了布料在家裁衣服,可她实在学不会,还是买成衣吧。
    “那条女孩儿的百褶裙和旁边的连衣裙,还有一套男孩儿的马甲小西装,都拿下来,我看看。”江心仰着头,看挂着的裙子和衣服,要给两个小的买。
    售货员也没见过江心这样没有自卑感的乡下人,倒镇了一下,把衣裙拿下来,都给她:“可不能试穿的,不能弄脏的哦。”
    江心看她一眼,接过衣服裙子,轮流在霍明身上比了一下:“这条连衣裙大了,换一条。”又让霍岩背过身来,看那套小马甲合不合适,看样子小了点:“这套换大点儿。”
    霍岩的衣服找到合适的了,霍明的倒是没码数了,不过售货员手上拎了件蓬蓬的白色蛋糕裙,层层叠叠,梦幻甜美,江心见霍明眼睛都要直起来了,让人拿过来,在她身上比了一下,刚好,也没问价格,对售货员:“这三件,都要。”
    售货员挑起两条眉,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土包子,她扒拉算盘,算了个数:“这三件可是要八十五的哦,还有票子是二十张,你可弄清楚了哦。”
    “装起来就行了。”江心掏出钱和票都给她。
    “妈,我现在就想穿!”霍明的一年四季的新衣服不少,但是像刚刚那条蓬蓬裙那么漂亮的,她还没见过,恨不得马上就上身试试,小姑娘也有爱美心了。
    “不行,得回去洗干净,明天再穿。到时候你和弟弟一起穿新衣服,妈带你们俩儿去吃西餐。”江心哄着她,又低头对她说,“那个地方叫红房子,可好看了。”
    售货员也看这两个圆头圆脑的小孩儿,养得还挺好哩:“红房子我知道的呀,好多小囡都爱去的哦。”
    江心笑笑,问她这里有手表吗?她想给霍一忠也带点东西回去,手里有钱可真好。
    “呒得,侬要去对面哦。”售货员见江心刚刚爽快付了铜锭和票子,觉得这个外地人的兜里也不是那么光,伸出半个身子,朝着对面一个钟表店指了指,“侬同他讲,是阿拉介绍来的,伊能少收侬一张票子的哟。”
    江心谢过她,正想拿着东西往外头走,那售货员又悄声对她说:“不过侬去后头那条街,有个戴帽子卖冰棍的爷叔,叫杜老三,侬去找伊,说是我介绍来的,伊也能给你找好货,贵价是贵价了点,不过勿要票子。”
    江心也扬扬眉,不愧是大城市,一来就能听到不一样的东西,至少在新庆和风林镇,她是不能轻易听到这些消息的,想了想,最好两个地方都去问问,听听价格如何。
    先是去了对面那家钟表店,那钟表店的手表,上海牌的和欧洲来的,都有,价格正常,但是工业票要好多,她手上没那么多,就没买先。
    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到刚刚商店的后头去买冰棍儿吃,果然有个戴帽子的男人在,懒洋洋地坐在一块石板上,朝着没几个人的路上喊:“冰棍儿!红豆绿豆牛奶味的冰砖!”
    江心花了一块钱,买了三根牛奶味的冰砖,三人站在旁边的阴影下慢慢吃。
    她观察这人,看脸色是三十多出头,很典型的南方人长相,五官清秀,脸型较小,身材不高不矮,遇到街坊来就讲当地话,遇到外地来的就讲带口音的普通话,穿着夏天的确良的衣服裤子,没有补丁,半新不旧,整洁干净,肩膀上搭了条擦汗的毛巾,偶尔扫他们几眼,露出一个笑,但是没看他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跟小常哥不一样,小常哥身上是常年带货的,见着哪个人都得推销一番。
    江心想,遇到这样的人,要直接问,还是要迂回问呢?
    直到霍明开口说:“妈,我困了,想睡觉。”江心也没决定要怎么问这个卖冰棍儿的杜老三,她抬头看看天色,太阳要下山了,虽然夜里还有夜景,但已经晚了,还是先回招待所,明天再做打算。
    回去后洗澡洗新衣服,江心带着两个小的睡觉,霍明已经有了爱美意识,呆呆地看着那条湿水变形的公主裙,而霍岩则还傻乎乎的,要江心给他买玩具。
    江心搂着两个孩子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去吃早饭,吃的是油条豆浆,没让他们多吃,又带他们去吃凯司令蛋糕,江心也好久没吃过涂满奶油的面包,连着吃了两个,和孩子们一样,吃得嘴角都是,三人笑哈哈的,江心却感到几秒钟的寂寞,如果霍一忠也在就好了。
    到了下午,江心还是照例往杜老三卖冰棍儿的那条街走去,一夜过去,她打定主意,今天得问问他。
    结果当日杜老三并没有出摊,弄堂里头除了三两个行人,空空如也。
    江心又只好牵着两个孩子去商店里头问昨天那个售货员,售货员的细眉毛一扬,嘴唇涂着玫红唇膏:“啊呀,杜老三也不是天天都来的呀,侬昨日怎么不好去问哦?”
    “我怕一上去就问人家卖不卖东西,人家推着自行车就走了。”江心用的是和小常哥打交道的经验去做的,小常哥说过,如果她到永源市,一逮到人就问卖不卖货,卖货的人怕是人家的钩子,谁敢卖给她,不得赶紧跑。
    “哎哟,那侬就得等一两日咯,杜老三周围跑,侬见到人,提阿拉的名字,要直接问伊。”那销售员估计和杜老三之间有“销售提成”的约定,所以三番两次让江心一定要提她介绍去的。
    “好,阿拉晓得啦。”江心想,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和小常哥打交道的那一套,到这里就失灵了,不过江浙人向来会做生意,就算是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估计也是压不住商品流通的。
    这趟过来,又给霍明霍岩买了一套新颖的文具和两双新皮鞋,自己也买了两支口红和一对复古高跟鞋,除了这些,还买了两枚金戒指,花钱真快乐啊,原来她的物欲不是消失了,而是没去对地方。
    江心没死心,又带着孩子去了一趟后头的弄堂,还是没人,于是先回招待所,霍明早就念着要穿昨天的新裙子了,反正是出来玩的,也不急于一时。
    下午,给霍明换上蓬蓬的公主裙,给霍岩换上小马甲,霍岩不乐意,太热了,他把马甲扯开,又只好换上平常的衣服,三人出去红房子吃牛排了。
    第一次到这样的西餐厅,霍明霍岩一点没掩藏自己的好奇心,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有点怯,不好意思和往常一样到处跑,江心点了牛排和罗宋汤,小块小块地切了给他们吃。
    霍明蹭蹭她的手臂,依偎着在她手边:“妈,如果我们能天天这样就好了。”时时都有新鲜感。
    霍岩则是慢慢吃牛排,喝了口汤,最后说:“妈,我想吃牛肉面,还有早上的生煎包。”
    江心失笑,这个小直男,倒有几分霍一忠的影子,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
    霍一忠现在已经往北上的路上去了,舟车劳顿,口干舌燥,坐在火车上吃干粮,嘴角起泡,嘴唇起皮,想着到首都送完信就立即回家属村,回去吃心心做的饭菜。
    他从川西出来后,直接去了西南,一天都没耽搁,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方秘书时,他被震惊得不敢上前相认,从前那个意气轩昂,穿西装打领带的方秘书,已然成了老农的模样,拿着锄头坐在田埂,全身是劳作晒黑的肤色,戴着破草帽,旁边一头老牛在吃草,他闭眼在休息。
    从前霍一忠还想过,老首长把自己安排到东北去,除了安静训练,双眼看着鲁师长和姚政委,没有多少可以展现自己的机会,现在却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自己始终没有远离军队,除了出任务受伤过,但没吃那种细节的苦头,可方秘书却......
    方秘书,不,应该说是方老农,见到他也不意外,听了霍一忠简短的传话,和他叙旧几句,当天就让他离开,并无其他交代。
    天一亮,霍一忠就乘船离开了西南,心里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方秘书这么重要的人会被安排在这里,他不懂,或许姚政委能知道些什么内情,可他也不知从何开口问,只好把这件事存在心里,或许永远无解。
    作者有话说:
    请别嘲笑我蹩脚的洋泾浜...
    第112章
    江心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申城江边最高的建筑, 国际大饭店,进了那扇旋转玻璃门,霍明霍岩对那个金光灿灿的大吊灯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被这里的华丽和典雅吸引。
    看他们喜欢这儿, 江心就带着他们在楼下吃了个中午饭, 大概是环境影响, 霍明霍岩两人突然斯文了起来,吃饭喝水慢悠悠的,竟有种小淑女和小绅士的感觉了,江心偷笑,还是得带他们出来多走走。
    从国际大饭店出去, 霍明霍岩还有些依依不舍, 频频回头看那个璀璨绚烂的大吊灯,平常是霍明有爱美和审美意识,现在连不爱穿马甲的小直男霍岩也被大饭店的古典设计和美感给震撼了,推开玻璃旋转门, 沿着那个大楼梯上去,转了一圈, 一双眼睛亮晶晶,尽是满是好奇和满足。
    他拉着江心的手说:“妈,我们能天天来这里吗?”
    江心说:“这个不行。但是往后每年来一次, 或许可以。”最好霍一忠也能一起来, 那他们夫妻就得可劲儿地赚钱存钱了。
    “妈, 今天的面包真好吃。”霍明也还在回味,毕竟比霍岩大两岁, 知道家属村才是他们的家, 她仰起头问, “妈,我爸也来过吗?”
    “那得问他。”江心有点想他,想干脆早点回去了,也好准备霍明上学的事情。
    回去招待所的路上,江心心想,顺道再去一趟那个弄堂后头,依旧没见着人,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就不信等不到杜老三,给霍一忠买不到一个礼物!
    这两日,除了到处看,吃吃逛逛,江心还带着两个孩子在十里洋场外头的建筑前拍了照,交多两块钱,留了地址,让拍照的师傅洗出来,十天后寄给他们。
    那售货员说杜老三两三天才出现,果真就叫她等了这么两天,如果不是想着难得出来一趟,江心都准备隔天坐火车走了。
    杜老三出摊的那日,还是那个打扮,这回戴了顶小圆帽子,笑起来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感觉,江心见着他,买了一根冰棍,让霍明霍岩轮流吃,又让他们坐在旁边的小石墩上,自己余光能扫到的地方,和他攀谈起来。
    这回她没有迂回:“侬好,我听说你叫杜老三,是前头细眉毛的商店售货员和我说的。”
    那杜老三的面孔很温和,是熟人介绍来的就没掖着,问她:“是想买手表?我这里什么手表都有。”
    两人果然是认识的,连弯儿都不拐一下。
    江心点头:“对,我能看看吗?前几天怎么不见你?”
    “卖冰棍不就是走街串巷的吗?”杜老三的口音比售货员的要轻很多,他把那个木头箱子盖起来,见无人经过,双眼溜了一圈,再开诚布公,“看不了,我不带货在身上。现在我手头有两只,一只上海牌,一只万国表。上海牌的是正宗厂里出来的,全新的,给你一百八十块钱,比表店的多三十,不过不要票。万国表是西洋货,不是新的,旧是旧,但有腔调,价钱还是贵,就算了。”说到贵的,就连价格都没报一个。
    他做生意也会看人,看着江心不像本地人,穿着朴素,估计就是想要个手表带回家乡纪念一下,故而也不胡乱给她推荐其他的手表。
    江心一听也是,她想买的上海牌手表价格可接受,不过她说:“我给十五张票,再给你一百六十块钱呢?”
    “不讲价钱的,给票也不行。”杜老三还挺有几分原则,只收钱,全然不要票,也是奇怪,明明现在票也很难得,见江心还要开口说服他,他马上说,“说了要钱就要钱,我不缺票。”
    江心跟他磨了半天:“就是前头那个售货员介绍来的也不能便宜吗?”
    杜老三一口咬定,绝对不松口,但态度还可以,春风和煦的感觉,人很温和,估计遇到这种砍价的多了,心态很稳,有些人三块五块能砍下来也好,他都习惯了。
    江心磨得嘴角发干,没办法,只好同意这个价格,问他怎么交钱交货。
    杜老三说:“我明天一大早就给你送过去,你准备好钱,来买一根红豆冰棍时递给我。”
    得,找他买表,还照顾他的冰棍生意。
    “行。”反正只是给霍一忠买个礼物,江心就同意了。
    这人估计有自己一套做生意的手法,他问江心住的地方,江心有上回在永源市被跟踪的经验,就留了个心眼儿,说了招待所附近的一个小店子。
    杜老三点头:“晓得了,在江边招待所附近。”
    江心哽住,觉得自己瞎卖弄了,人家就是骑自行车走街串巷卖冰棍的,还是本地人,对这一块儿可比她熟悉多了,她的那点子心眼儿人家面前都不够看,可杜老三是个敦厚人,他并没有揭穿江心,而是忽略过去,大家讲的是钞票,又不是性命,生意做得成就做,做不成就交个朋友。
    “江边招待所斜角对街有个阿婆豆浆,有人排队的时候,你就出来,我在那儿和你碰面。”杜老三迅速跟她确认了地址和时间,就让她先回去了,免得让人看见他们站着说太久的话。
    回去的路上,霍明问她:“妈,你和卖冰棍儿的叔叔说了什么?”
    “托他给你爸买个礼物。”江心也不算瞒着她,但也没说齐全。
    霍明点头又摇头:“妈,我以前的妈也给我爸买过礼物。”
    “你还记得呢?”江心惊讶,她那时才多大,对礼物这个词有概念吗?霍明都有快两年没见林秀了吧?
    “她买了两把牙刷。”霍明记得,还是林秀带着她和弟弟第一次去家属村时买的东西,牙刷是两个大人的,她和霍岩都没有。
    江心有点吃醋,霍一忠一直渴望温暖的家庭生活,也不知道霍一忠见到那牙刷开不开心,然后又拍拍自己的头,想什么呢,就一个牙刷罢了,现在她才是他的枕边人。
    还想你妈吗?江心看着穿新凉鞋新裙子的霍明,想起那个第一次在火车上和她哭着说要学会写“林秀”二字的小光头,想问她一句,可又忍住了,孩子记得亲妈是应该的。
    霍明好像没有那么细腻的情绪,提了这么一嘴,就没再提林秀了,这几天,她和霍岩对这个城市有着巨大的新鲜感,每天都要出来,走马观花,眼睛不够用,最好什么都看一遍。
    到了和杜老三约好的时间,早上江心蓬着头,从招待所的窗户探身往外头看,刚好勉强看到外头的阿婆豆浆,还早,人不多,她又躺下眯了会儿,霍明霍岩起来,热得睡湿了床单,挠着脖子和脑袋,江心给他们扇凉,两人又一左一右趴在她身边,过了一下,楼下的自行车声陆续响起,她才起来洗漱。
    两个孩子不能放在招待所,尽管有不便的地方,江心还是把他们一起带下去喝豆浆泡油条,想着买了表,没什么特别要停留的,今天就能去买回家属村的票。
    那杜老三来的时候,却没骑那辆有冰棍箱子的自行车,看到江心,坐她对面,也要了豆浆油条和小笼包子,江心注意到他手上戴了只崭新的手表,棕色皮带,估计就是她要的那只。
    他们都没说话,慢悠悠喝完一碗豆浆,旁边的人越来越少,江心正要给钱,杜老三却说:“我昨晚收了一个有瑕疵的,被人用过,表带花了,不影响看时间,你要的话,可以便宜十五给你。”
    江心的手无意识地划拉着碗底的所剩无几的豆浆,心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和侯三的生意放下了,对小常哥也得有个交代,那换个杜老三行不行?
    她点了点桌子,考虑了一会儿才说:“我过两日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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