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早上来,他的同伙肯定已经知道他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他们会想办法来找我们的。”侯三又皱眉,“咱们要把他弄到哪儿去?”现在哪儿都不好藏人。
    “学校不是有个地道?”大狗人看着傻乎乎的,却挺会留意细节。
    “学校里还有留校的学生,不成。”不止侯三,江淮也不同意。
    “把他打晕,让他坐船走!”侯三想起一招,还是他爷爷从前和他讲过的故事,他兴奋,没想到现在也能用到,“咱们把人从窗户那头弄出来,夜里黑,绕小道,那两个外地人肯定不如咱们熟路。”
    “我们花点钱,找两个睡江上的兄弟划船,划个两天两夜,随便把他丢到哪个荒郊野岭。”侯三计划好,“走之前把他绳子解开,后面是生是死,就看他造化了。”
    江淮犹疑了一下,侯三见他迟迟不点头,脸色一下有些不好,他见大狗同意,也只好同意了。
    夜里,他们把人打晕,但那人更大程度上应该是饿晕的,三人把那陌生人套上布袋,一起扛了出去,到了江边,扔上一条小船,叫人连夜划走,随便找个地方把人丢下。
    隔日,他们丢货的消息不胫而走,而那日没有及时去拿货的三家人都跳脚,难道新庆进贼了!
    江淮和侯三各自不说话,低沉了几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因为丢货心情不好,没人去找他们麻烦,而那个陌生人的同伙,不知道怎么也一直没有冒头,老水也还未到家。
    等江心问江淮,要一笔钱给小常哥汇剩下的款项时,江淮把那部分钱拿出来给她,江心去邮局给“常治国”汇了一张大额票单,这笔货款,就不欠债了。
    老水提着行李包,穿着列车员制服回来那日,侯三见到他,哥俩儿好打了声招呼,和往常一样,过了半小时,他就找到江淮:“水哥回来了,出货。”
    于是剩下那四五箱货,又悄无声息出给了几个熟悉的人,至此,江心亲自押送回来的货,就全清了。
    侯三一人独大,江淮和江心各自得了一千六百块,小赚一笔。
    第108章
    “老水回来了, 明天我和侯三约好和他吃中午饭。”江家人吃过晚饭,三个孩子和江父江母下楼去玩儿,江淮走到小妹身边, 和她说这件事。
    江心收拾好碗筷, 看了眼屋里正在听收音机的大哥大嫂, 和小哥两人靠在阳台上, 听了他的话,停下手里的活儿:“要我一起去吗?”毕竟她一直是中间联络人,也是她先碰上的老水,这一连串事情和她有关系。
    “不用,我和你是一家的。”江淮知道, 无论如何, 在老水和侯三眼里,他和小妹是分不开的,“欣欣,哥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江心看他说得严肃, 心中也松快不起来。
    “我想从此停了这门生意。”江淮再不是那个只看眼前小利的人,他长了见识, 就知道人要往后头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后看,“我知道你在家属村没工作没工资, 往后我每个月都给你汇十五块钱, 这样你上无论如何都有点钱在。”
    “那怎么行!”江心立即就反对了, 别说她不同意,霍一忠都要把江淮放倒, 这是看不起他一个大男人养不活媳妇, “把生意停了, 和你给我钱,是两回事,我们分开来说。”
    “小妹,这是你拉起来的生意,如果你不想停,我们就再想想别的路子。”江淮也算是赚过钱了,卖一箱货就有一两百,在新庆上班,一个月苦哈哈赚二十五,知道要割舍这样一个来钱的方式,是需要极大的自制力的,何况小妹一直没收入,她对这笔钱会更依赖。
    “小哥,说服我。”江心乍一听江淮的话,确实有些舍不得。
    江淮就把这几天的麻烦事儿说了,他认识侯三多年,知道侯三是个重情重义,但也重利的人,他不会放弃老水这条运货的线,可是老水现在已经不再值得信任。
    况且他自己虽不是一个正式编的公职人员,但一直受的都是兵抓贼的教诲,这段时间和规矩对着来干,江淮心里还是很矛盾的,他想当个守法的好人,如果日后有机会能转正,他不想授人以柄,要趁着还没有深陷其中,把自己拉回来。
    这次就算是冤枉老水了,江淮也不后悔,他总得为自己和小妹打算。
    江心听明白了,小哥除了为自己着想,也在为她考虑,这回那几个人只是想求财,才做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万一下回恶从心头起,要人命那才糟糕,她想了想自己兜里那还没来得及捂热的一千六百块钱,这回的收入比她预想得要多了,就不再犹豫,点头:“小哥,我同意你的做法。”
    兄妹二人就此说好,第二天中午江淮先去和老水吃饭,之后再和侯三提起这件事。
    江心习惯担心,再次问:“小哥,真不用我去吗?”
    “不用,你在家好好待着,都是回娘家的姑娘了,就别操心太多,有哥哥在呢。”江淮伸伸懒腰,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纳凉的邻居们,听着孩子们奔跑玩游戏的欢笑声,自己也扬起一个笑容,还有几分去年第一回 见他的模样。
    江心在他旁边,又问他:“小哥,让你看高中课本里的书,你还在看吗?”
    “在看。”和家里人在一起,江淮很放松,眼神里都是柔和,“同一篇文章,从前看,和现在看,有了很不一样的心情。”
    “小妹,我觉得我变好了一点。”江淮的声音不大,带着十分确定,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对未来没有信心的愣头青。
    江心也笑:“那就好,人总是要一点点向上的,一天进步一点,慢一点也不要紧。道阻且长,行且将至。”
    ”往后有机会,我也去读个大学,看看更大的世界。“江淮开始有了具象的理想,他还记着自己的誓言,要让别人都尊重他的家人,要让老水那些人再也没胆子去跟踪小妹。
    ”小哥,会的。“这几天,江心一点一滴地感受每个人的变化,不过只是过去了一年而已,每个人都往前走,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了变化。
    夏夜晚风缓缓吹来,空气里有闷热,有花香,也有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在流动。
    隔天中午,侯三特意骑自行车去接江淮下班,到国营饭店找老水吃饭,两人在路上还停下来对了一下口径,等会儿该怎么套他的话。
    没成想,老水比他们要更直接。
    一到国营饭店,还未进门,老水就先迎上来,拉着侯三和江淮,连连叫着兄弟。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没百分百确定就是他做的,侯三和江淮都只能对他露出笑,和他寒暄起来:“水哥客气了。”
    老水把人带到里头一张小圆桌旁,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高大壮硕,一个身材中等,两人手上有几分肌肉,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常年跑码头干重活的。
    身材中等那个,正是在回新庆路上,搬错货的男人,正要笑不笑地盯着江淮。
    壮硕的那个,就不必说了,必定是小妹嘴里的那个领头。
    江淮看那两人一眼,马上就转头看老水,用力握拳,手指发白:“水哥是什么意思?”
    侯三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看江淮如此发怒,以为是不满老水今天带不认识的人来吃饭,还想劝解两句,毕竟老水是他发小,江淮是他好友,他也不想大家闹的不愉快。
    江淮哼一声,对着那个身材中等的男人说:“怎么,第一回 是搬错货,这第二回是吃错饭?还自己送上门来了,想尝尝我们新庆□□头的滋味儿??”
    那人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想对江淮放话,被老水一压,只得坐下。
    老水劝和道:“淮子,大家都是兄弟,别上火,坐下说话。”
    侯三这才知道,原来那拿着柴刀来试探他们的两个同伙,就坐在眼前,顿时一脸冰霜,冷冷问了一句:“水哥,怎么?现在还负责给人当说客?”
    老水笑哈哈,帮侯三和江淮拉开椅子,让他们坐下,态度也算是放低了,侯三心头那把火没完全烧起来,拉着江淮坐下:“听听这两个王八蛋嘴里能拉出什么驴粪来。”
    那两人都握紧拳头,若不是老水在中间,估计在国营饭店都能打起来了。
    “水哥,这摆的是什么鸿门宴?”侯三火气容易上来,虽然不是大火,却浇不灭,“要不就是想烧死我们?要不就是想在半路劫道换货?还想拿柴刀进屋?啧,手段都不高超啊。”
    江淮也没客气,一脸嘲讽:“笨贼,学艺不精呗!”
    两人大笑,有些肆无忌惮。
    那两个外地搬货已经要站起来动手了,想想又忍住,一肚子气,来之前老水就交代过,今天只能放低姿态,才能把他们兄弟的消息换回来。
    老水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但很快就被笑脸替代:“侯三和淮子说得哪里话,我这两个兄弟做错了事,想托我做个和事佬,帮忙解开一下大家的结。四海之内皆兄弟,今天喝顿酒,把这事儿给解开了。”
    “阿大阿二,给侯三哥和淮子哥走三杯!”老水推着那个大块头,让他倒酒。
    侯三拒绝,那手掌遮住白酒杯:“水哥,我从穿开裆裤就开始叫您一声哥,也真把你当我亲哥看。可是这事儿,做的不厚道。”他哼一下,又低声念叨一句,不知道是在自问,还是在质问,“您有份儿吗?”
    江淮看着眼前几个人,想到前几天他们把那个拿着砍柴刀的莽汉丢到船上,已经好几天了,他们俩儿估计没找着人,才托老水出来说和的。
    侯三找的是江上兄弟,当地的“江上”兄弟,在旧社会里,那可就是沉尸人,当然现在没有那种要人命的大流氓,江上兄弟就会接些“运货”的活儿,货也好,人也罢,能赚钱就行。
    “侯三,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就给我这个面子。”老水亲自给他倒酒,侯三就不好再拿手挡着杯口了,“人都贱,见到漂亮女人,见到大把钱财,心思歪了点儿,也是人之常情。你和淮子兄弟也是有正经单位的人,不也有眼红的时候吗?”不然乖乖地领工资就行了,走怎么货呢?
    歪理还能给他说正了,江淮和侯三都笑了,这水哥可不像他的长相那样温良。
    “水哥,别说我们有正经单位,您也有啊。”威胁举报?侯三他就不吃这套!
    “哎,对对对,大家都是正经人,说得都是正经话。”老水自说自话,谁让自己这头理亏,又不想认错,干脆和稀泥,“难得齐人,我先喝一杯,几位随意。”
    江淮却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想要的是那个拿砍柴刀人的信息,可他和侯三也不知道江上兄弟把人丢哪儿去了,像侯三说的那样,是死死活,全看天意,都好几天了,万一呢...
    大块头的叫阿大,他先站起来敬酒,粗人不会说话,就说了个:“请。”一口闷了三杯当地的烧酒,辣得他直甩头。
    阿大站起来,阿二也没闲着,站起来也喝了三杯。
    “熊样儿。”侯三夹口菜吃,老水也推他,让他给个面子,他就浅浅喝了一口,当是意思意思,他侯三的货是那么好动心思的?
    “淮子兄弟,怎么样?你也来一口?”老水坐在中间,左手是侯三江淮,右手是阿大阿二,一副大哥的模样。
    江淮不像侯三好面子,人家低头认错,侯三觉得差不多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事情就过去了,他还有小妹的安危要思量,他拿起酒杯,几个人都看着他,只要他喝了酒,接下来的话才好说。
    可是江淮又把杯子放下,开口问:“那天如果不是我去接我妹妹,你们会怎么做?”
    小妹一个弱质女流带着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孤独地等在小站台上,对方是三个大男人,力壮如牛,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他都不敢往下想。
    这话一问出来,桌上就沉默了,侯三最清楚不过,家人就是江淮的死穴,这几个人若是单纯打货的主意,那还有回转的余地,可涉及到他家里人,那就是底线,绝不能容忍,侯三都有些后悔喝那半口酒了。
    老水被人质疑到脸上,竟拿得起放得下,想伸手去拍淮子的肩,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这不是没出事嘛。
    可江淮避开他的手,冷眼看着这几个人:“如果那把火烧大了,把我们和货都烧死在里头;又或者是那天早上你兄弟拿着砍柴刀把人砍死了。水哥,你会去给侯三的父母一个交代吗?”
    侯三父母和老水父母都认识,大家还是关系不错的邻居。
    侯三被江淮这两句话问得一点滋味都没有了,这顿饭就不该来吃。
    “水哥,你不是跟着我们回新庆了吗?怎么在火车上不下来呢?”江淮倒是给自己夹了菜,问他,现在他确定,那日小妹在火车上见到的人就是老水。
    老水那张敦厚的脸,换上阴冷的神色,把杯子放下:“这么说,淮子兄弟是要和我计较到底了?”
    侯三脸色不好,仍旧不开口。
    江淮的脊背挺直,目不斜视,专心吃饭,像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饭:“我们叫您一声水哥,你不在家,家里的事儿侯三照应着,哪次该你得的钱,也没少你的。可见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老水毕竟还是个有文化的人,被人当着面拆穿虚伪的面具,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他那天是和江家兄妹在同一班回新庆的火车上,没有下车,因为还要跟着这趟车往后面走,但十几箱的货,沉甸甸的,不由得他不心动,就让人想办法把货弄走,特意叮嘱,不能伤害江心母子三人,他是江心老乡,又是男人,不欺负女人的道理还是懂的。
    可偏偏这仨儿空有一身力气,一个脑袋都不长,偷鸡不成蚀把米,前几天还弄不见了一个人,翻遍了新庆,怎么都找不着,搞得他不得不浮出水面,帮他们说情。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老水自顾自喝了一杯闷酒,也不说话了,倒是那两个搬货工恳求他,让他帮忙问问还有个兄弟去了哪儿。
    “侯三,这回是水哥我的心黑了,你原谅我。”被阿大阿二看着,为了问话,老水竟认了错,又对江淮说,“淮子,我发誓,我绝对没想打你妹子的主意。”
    “你不打她主意,你能控制你身边的人吗?”江淮放下筷子,拿小妹给他新买的帕子擦嘴,“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你还记得我小妹是军属吗?”
    侯三心里头发闷,水哥这样不讲究,兄弟情分算是到头了。
    老水噎住,他临时起意,一心想着那批货,都忘了江小妹的丈夫是个营长,侯三说那人还上过战场见过血,突然一阵冷气从背脊往头上窜,后怕不已。
    “这位兄弟,错是我们犯的,您别怪水哥。”那个块头壮硕的男人站起来,朝着江淮鞠躬,“我们不该动你们的货,您大人大量,请您告诉我们,我们还有个兄弟在哪儿?”阿大等不及看他们三人你来我往的,干脆站起来直接问。
    江淮朝他看一眼,就是他朝小妹多收钱,还恶脸恶相地吓小妹,他就不耐烦讲话。
    侯三这时倒是开口了:“水哥,我们有五箱货不见了,我相信你也听人说了。”言下之意,很明显。
    “不可能!阿三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搬错货”的阿二站起来,“他最大胆最重义气,要是拿到货,一定会和我们分!”
    “呸!”若不是在公共场合,侯三简直想把杯子摔人脸上,“谁给你脸了!还想从爷爷手里拿到货!贼就是贼!”
    阿大阿二不在乎侯三的话,他们只想知道自己兄弟的下落。
    老水却脸色一僵,贼就是贼,他就是没有侯三幸运,侯三年纪比他小,家庭出身工作处处压他一头,自小院儿里的大人们都夸侯家三小子聪明灵活有慧根,长大了铁定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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