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快点置办起来,昨天的油盐还是苗嫂子后面拿过来的。
    霍一忠看了看,都是一些厨房的东西,光是锅还要再买两个,还有个烧水的壶:“要买这么多吗?”他以为一个铁锅就能处理所有了。
    江心拧他手臂:“你现在老婆孩子都在身边了,过日子别这么粗糙,也讲究些。”
    “听你的。”霍一忠就喜欢江心时刻提醒他,他有家有小,有妻有儿,“这里恐怕买不齐全,得到风林镇上去,我们炊事班的厨师每天都会开车去拉菜回来,大家会委托他们帮忙买东西,我下午拿过去,让他们明天买。”
    “多少钱?三十够吗?”江心正要回去数钱。
    “我来买。”霍一忠把那张纸折起来,“我...有几个战友找我借了钱,我去收一收。”
    江心眯着眼,看住他:“你借了多少出去?”
    “咳。”霍一忠想转移话题,可江心那双大眼睛让他无所遁形,“一百多。”
    “一百多是多少?”江心才不会放过他。
    “一百九十...快两百。”霍一忠不自然,好几年的旧账了,大家都是战友,他也不好意思去要钱。
    “去收回来!”江心再次拧他,“你要是不去收回来,我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他们面前哭,说我们家没钱开饭了!”
    霍一忠忙摆手:“不行不行!”那他在战友们面前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又哄江心,“我下午就找他们去!”
    江心就把钱袋子收起来:“反正我们三个以后就吃你的喝你的,让你也当当家!”
    霍一忠点头:“是是是,都听心心首长的。”难得油嘴滑舌。
    江心再次提醒他要把钱收回来,啰嗦两句就放过他了:“我今天得给家里写信,你把这里的地址给我,我好告诉爸妈和大哥小哥他们。”
    霍一忠给她写了个地址:“邮递员逢单号会来家属村收信发信,你要寄信就叫住他。爸妈他们回信会统一到镇上,邮递员分发后再给我们派信。寄小件的东西也可以让邮递员帮忙寄,大件的就得去镇上。”
    “从这里寄信回去要多久啊?”这里离新庆太远了,坐火车就已经快十天了,何况是信件。
    “二十到三十天。”具体霍一忠也不清楚,得问邮递员。
    行吧,下午不干活就写信,江心决定了。
    一家四口吃过午饭,睡了一会儿。
    霍一忠看两个孩子还在睡,就和江心腻歪了一阵,差点擦枪走火,还是江心把他推开的,笑看他:“孩子们在旁边,不许做坏事。”
    天热,霍一忠光着膀子,半压在江心身上,喘粗气,太折磨了,什么时候才能畅快一场?
    江心被亲得嘴唇发红,翻身趴在他肩上:“我看你的药油只剩一点了,肩膀还有淤青没散去,要不要找医生再看看?”
    “过几天再说,刚回来报道,事情多。”霍一忠撩撩她的头发,“还习惯吗?”习惯这个地方吗?
    江心苦笑:“我会努力习惯的。”
    早上她手脚就被咬了好几个大包,又红又痒,像是虫子咬的,万金油涂了也没消下去。
    “心心,我们...会好起来的。”霍一忠亲亲她,把她搂在怀里,不知该如何做承诺,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升一次职级,能不能带着江心回城里生活,“我有时候混蛋,你别和我客气。”
    “你也知道自己混蛋?”江心手攀在他另一边肩上,又去咬他下巴,“目前还不算太过分,我可以接受。”但是——“以后要时时刻刻把家放在心上,不能三心二意,不能动不动就执行任务消失大半年。”
    她在新庆,还没见霍一忠之前,可就听说了去年他为了执行任务失联八个月的事情。
    “我不是林秀,我没有孩子的牵挂,你要是敢这样失联超过半个月,我马上买张火车票回新庆。”
    江心没和他开玩笑,规矩还是要立的,“我对两个孩子好,也是因为喜欢你,爱屋及乌,你要是长期不在,或是对我不好,我对他们的好意可以马上收回,你就准备结第三次婚吧。”
    霍一忠被江心吓了一大跳,坐起来,看了眼还在呼呼睡的两个孩子,又看看无甚表情的江心,心情复杂,江心,心心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么直白,又这么残酷!
    才结婚多久,就说离婚的事!
    “你自己想想,后面怎么平衡部队的任务和家里。”江心让他听部队的广播号声,“时间到了,去上班吧。”
    霍一忠这才慢吞吞地穿鞋穿衣,又听到江心说:“以后你出门,都要抱抱我。”
    江心张开双臂,刚强硬过,脸上却有委屈的神色,跟个孩子似的,霍一忠不忍,把她抱得紧紧的:“你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了还不够,要去做。”江心回抱他,在他耳边说,“霍一忠,我可喜欢你了,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知道了。”霍一忠亲亲她的脸,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又咀嚼了一遍。
    霍明此时也被部队的号角声叫醒了,她揉揉眼睛,看着这对抱在一起的男女:“爸小江,我要尿尿。”
    作者有话说:
    霍明:羞羞脸,两个亲亲怪。
    第52章
    霍一忠走路去上班, 在路上还碰到其他几个团长和营长,大家结伴而行,都说要霍一忠请喝酒, 找个时间见见江心, 霍一忠笑着答应了, 结婚是喜事, 确实该喝酒。
    快到的时候,霍一忠拉着一个欠了他五十块钱的营长:“老章,去年你说家里要起房子,从我这走了五十块的账,如今我这, 刚结婚, 孩子都来了,事情也多...”
    话都说到这里了,老章也不能逃避,他似笑非笑:“一忠, 娶新媳妇了,找你要钱了。”
    两人嘿嘿笑, 都有点尴尬,老章说好晚上给他拿过去,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
    还有一个小时才去给鲁师长和姚政委汇报工作, 霍一忠把那几个找他借过钱的战友都问了一遍, 两百块钱总算要回来六十, 剩下的都说明天或者过几天给,他真有点怕回去不知道怎么跟江心交代。
    趁着还有点时间, 霍一忠马上去炊事班找人帮忙买东西, 给了他们三十块钱和几张票, 又匆匆跑去鲁师长的办公室。
    “报告!”霍一忠缓了口气,抬手敬礼。
    “一忠,进来吧。”鲁师长坐在办公桌里头,喝口茶,朝他招手。
    鲁师长鲁有根年纪不到五十,是个老烟枪,身上的烟味隔着五米远都能闻到,他办公桌上有个大大的老烟灰缸,装满了烟头,咳了口痰,吐在垃圾桶里,指着面前的椅子让霍一忠过来。
    四十出头却满头白发的姚聪姚政委坐在鲁师长对面,姚政委长相很斯文,解放前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军帽放在桌上,笑着打趣他:“听说你爱人和孩子都来了?”
    “报告姚政委!他们都来了。”霍一忠站得笔直,把帽子夹在手肘中间,黑脸上带着点笑意。
    “坐下吧,结了婚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鲁师长让他坐下,又挥手让警卫员关上门,出去站在门口,“别让人进来了。”
    “是!”警卫员敬礼,踏着正步出去了,轻巧地带上了门。
    霍一忠坐下,身体笔直像一棵松树,把军帽往桌上摆好,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
    “说说这回的任务,苏昌光是怎么死的?”鲁师长问他。
    “报告师长!24号当晚,我们追击苏昌光到一条河边...”霍一忠就把那晚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讲了,期间鲁师长和姚政委有问题,他也逐一补充了。
    这件事鲁师长和姚政委只是知道,不直接负责,当时军区点名要他们师部派个面生的人去南边,考虑几日就选了霍一忠过去,毕竟是和对岸有关,现在军队里也斗来斗去的,只要涉及到间谍和通敌,都异常敏感,他们决定这些事知道个来龙去脉就好,更多的就选择性不知道。
    姚政委抬手制止还要往下说的霍一忠:“一忠,苏昌光的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你任务已经完成,不是上面问你,最好对谁都不要再提起。”
    霍一忠想起罗队长在火车上和他说的话,说是有人替他遮掩了这件事,想了想,就把交文件时遇到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我在那边还遇到一个身手很好的罗队长,他说...”霍一忠原本想瞒过这件事,看着对面一脸深沉的鲁师长和姚政委,还是选择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罗队长说,本来苏昌光自杀,是要上报的,但有人选择不上报,就当在抓捕过程中误杀,也不追究当晚所有人的责任。”尤其是他的。
    鲁师长和姚政委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看看霍一忠,把霍一忠汗毛都看得竖起来了,生怕哪个环节出了错。
    “别紧张,你既然平安回来,就说明这件事已经有了结果。”姚政委拍拍他的肩。
    倒是鲁师长皱着眉问:“罗队长?你看他夜里时眼睛是不是特别亮,笑不笑八字纹都很深,长得高高瘦瘦的?”
    “对,那双眼睛,看过就不会忘。”霍一忠对罗队长印象特别深,那双招子在夜里似乎要闪出光来,另外,他也很久没遇到身手这样好的对手了。
    “罗成!”鲁师长轻呼一声,站起来,很激动地走了两步,点了根烟,又转过头,手指指霍一忠,“一忠啊一忠,你小子命大!遇到那个阎罗王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霍一忠有些不舒服,他也很厉害的。
    鲁师长笑哈哈地拍他肩膀:“别不服气,那个罗队长,原来打仗的时候,我见过几回,身手好,枪法准,上阵能杀敌,下马写文章,很得上头器重。不过是个孤寡命,死过五个老婆。”
    “罗成?”姚政委也想起来,这人想忘都难,“当时个个都传他是少林方丈俗家弟子的那个?”
    “对!”鲁师长和他说起来,“这人是真正的嫉恶如仇,一身精忠报国的正气。解放后没听过他,我还以为他已经...原来是去搞情报工作了。”
    “可惜了...”鲁师长似乎颇有感慨,又坐下不说话,姚政委也叹了口气。
    霍一忠年轻,当年他们打鬼子,他年纪小,没有参与过:“师长政委,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是老首长这头的。”姚政委低着声音告诉霍一忠,再忠肝义胆的人也有自己的立场。
    霍一忠沉默下来,他原本是被安排在首都附近的军区,五年前之所以会来这里的师部,不就因为是老首长那头的人吗?确实如鲁师长说的那样,罗队长是另外一头的,太可惜了。
    “罗成这个人,正直惜才,倒是给组织推过好多能人。一忠,你是撞大运了,苏昌光自杀的事情若是由其他人汇报,你可能就没那么顺利回来了。”姚政委想起罗成拉拔过的人,如今大部分都成了军队里的中坚分子,说起来,罗队长长相凶狠,却是个有人缘的人。
    鲁师长也批评他:“这件事确实是你鲁莽了。当晚一起捕抓的人那么多,你也不知道哪个就是站在你对面的。”
    霍一忠想起那个手速极快的刘副局长,把这人也说了:“那晚会不会是他说出去的?”
    “不能确定。”鲁师长摇头,“你也知道我们是接受命令,执行任务,不能多问。”
    “你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姓龚的民兵队长,我发电报让人去查了,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姚政委和他谈起那个找他们夫妻麻烦的龚姓男子,“一忠,最近就不要出去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年轻人有锋芒是可以包容的,但是要注意尺度。”鲁师长也怕老首长亲自放过来的人出问题,对着霍一忠就有些语重心长,“苏昌光那种人就是个定时炸弹,照我说,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霍一忠低下头:“我原本是想按计划活抓他的,但是他说,他是军人,不上阵杀敌留着他有何用,不如死了。”
    他也是军人,杀过敌人,被敌人打伤过,遇到这场运动被“发配雪藏”到边疆,有时候看着辽阔的平原,过着平静的训练生活,他也会想起当初冲锋陷阵的豪情,杀敌的愤慨,追踪敌人成功时的成就感,霍一忠很理解苏昌光的想法,可“理解”一个背叛之人,这种想法太危险了,不如手抬高一寸,让苏昌光“得偿所愿”。
    姚政委站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一忠,你不该这么想!看看老首长和鲁师长,哪个不是铁血铮铮的军人出身?哪个又没有上过战场?可战争多残酷,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你看不见吗?战争结束,各自归位,成王败寇,赏罚分明,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他苏昌光选错阵营,败了就是败了,愿赌就该服输!”
    “这种人就盼着当乱世的枭雄,想在战争中浑水摸鱼,哪会真正为百姓考虑?!苏昌光在这么偏的农场都能联系到东海那头的人,手段还是有的,若他去不成对岸,留在我们这里策反其他人,更是个炸弹!”
    “罗队长他们大概追踪苏昌光这条线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动,却因为你一时心软!”
    姚政委激动起来,气喘起来,扶着椅子咳了好几下。
    鲁师长让他坐下喝口水:“好了老姚,缓缓。我看一忠也不算做错事,苏昌光的死确实给罗成的工作带来了点麻烦,但他也不可能把重点全放在苏昌光身上,苏昌光毕竟只是个少校,算不上大鱼。可要我说,给他找点麻烦也好,免得他们那边的人老盯着老首长这一系。”
    霍一忠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了,那么大个子,头低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姚政委无话可说,还是强烈要求霍一忠写个个人工作得失检讨,不放在他档案里,只交给鲁师长就好,必须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鲁师长最先跟老首长,是老首长第一批亲兵,霍一忠是后头来的,算是他师弟,二人关系很密切,他也让霍一忠答应:“你该写,写完我看了之后就烧掉。”
    霍一忠应下:“是!”
    三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关于这次的任务汇报就算告一段落了。
    “师长政委。”霍一忠看了眼外头,无人经过,也把声音压低,“我见到从前一个队友,他在西南时跟过老首长两三年,受过老首长的恩,他说老首长目前在川西。”
    “川西?”鲁师长烟都不抽了,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细说!”
    霍一忠摇头:“只知道在川西,更多的信息没有了。”
    姚政委一拍手掌:“终于有点眉目了!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把他打回西南去了,原来在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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