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是什么水平,认识的人就是什么水平。”肖婶子把话挑了又挑,生怕江欣敏感,“往后你再找,估计眼睛就得向下看了。”
    “我的意思是,那个霍营长既然是目前最打眼儿的,你可以见一见,万一有缘分呢。”肖婶子揉着江欣年轻柔软的手,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一个家庭要向上,总得要有个人拉拔一下才行。”
    听了肖婶子话,江欣陷入一阵沉思,想起肖家的情况。
    肖婶子有两个孩子,都不到三十,大女儿肖爱英,小儿子肖长坤,一个在市里宣传部门当了个小组长,一个在政府部门当了个后勤小领导。
    她的两个孩子结婚都晚,生孩子也晚,但婚后过得都很不错。
    大女儿肖爱英和郑国伟相亲的时候,很不满意,觉得郑国伟个子矮,长得又不精神,三天两头想拒绝他,可肖婶子把她的工作做通了。
    那时候肖婶子也是这么和女儿说的:“你别觉得妈势利眼儿,就郑国伟家里,在咱们新庆的条件算不上一等一,可想和他攀亲的也不少。你现在看不到好处,是还没和他结婚,人家的亲戚朋友遍布整个城市的机构,你到时候想办点什么事儿,都能顺顺当当的。这日子一长,就能明显对比出和别人的差距了。”
    肖爱英觉得自己是半推半就,答应了和郑国伟的婚事,但日子慢慢过着,她就品出当中的滋味儿来了。
    从前和她一起玩儿的小姐妹们,有的下乡当了知青回不了城,有的还在糖厂的流水线上挣扎,到了他们要求人办事的时候,总会投到她门下,好话说尽。
    前两年,她和另一个人条件差不多的人,一同竞选市里宣传小组长的时候,公公婆婆带着她找人吃了几顿饭,那朵花最终就落到她头上了。
    果然,结婚这种大事,还是得听老人言,自己妈总不会害了自己。
    跟丈夫偶尔也会有吵架的时候,每回肖婶子出马,都能把这些矛盾给调解开来,让两人继续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女婿尊重讲道理的丈母娘,肖爱英也就更爱和娘家亲近了。
    小儿子肖长坤的媳妇是他自己找的,带回家吃过一次饭,肖婶子就同意了。
    “读过书,有礼貌,懂进退,这就很好。”肖婶子眼睛尖,能教出这样女儿的家庭,会差到哪里去?
    很快,随着老丈人的升迁,肖长坤的工作关系,就从糖厂转入了当地政府的后勤部门,专门管理粮油米面的采购和发放,是个肥差。
    儿媳妇的工作当时和人起了冲突,有人去举报亲家公徇私,一个处理不好,全家人都得被连累,肖婶子当机立断,第二天就去糖厂办了内退,让儿媳妇顶上去,给两家人消弭了一场纷争。
    肖大伯和江父一样,都只是钢筋厂的一个普通职工,一世人没多大的本事。
    肖大伯最出息的事情就是娶对了老婆,家里孩子能立起来,全靠肖婶子一个人统管全家。
    现在肖婶子就在家带带孙子,给孩子们出出工作和生活上的小主意,不乱插手他们的事情,面子上得到了尊重,里子又得到了孝敬,说是筒子楼里过得最好的老太太也不为过。
    ......
    江欣把这些事咀嚼了一番,由衷地对肖婶子感到佩服。
    “婶子,我明白,您都是为了我们家好。”江欣也向她道谢,“我爸妈就是太舍不得我,一听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就受不了。”
    肖婶子很满意江欣能把她的话听进去:“欣欣,你是婶子看着长大的,婶子不是坏人,不会坑你。你要是嫁了霍营长,在解决自己婚姻问题的同时,甚至还能把家里的问题都给连带解决了 。”
    “父母都舍不得孩子,可孩子终究要离家,要有自己的生活,父母能管孩子到几岁呢?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远香近臭。”
    “何况人贵自立,是不是?”
    江欣笑得很诚恳:“婶子,您让我考虑一下。”
    “行,婶子等你答复。”肖婶子眉开眼笑。
    “按说,这个霍营长条件这么好,没人给他做媒吗?”江欣不解。
    她当江心的时候,谈过两次简单的恋爱,没有结婚,但也知道婚恋市场是讲究条件和门当户对的,肖婶子没说错,家里什么水平,认识的人就是什么水平。
    若这个霍营长条件这样好,那怎么会找不到老婆?
    “这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光是这几天就有两个。”肖婶子和她八卦起来。
    “有个妇女,三十多岁,丈夫被打成□□,送到乡下放牛去了,两人就划清关系,离了婚。她自己带了四个孩子,很不容易,听说霍营长的事,说愿意跟着他去,但是要带上四个孩子。霍营长一想,那他得养一大家子,就没同意。”
    肖婶子又想了想,说起另一个人。
    “还有一个,年纪比你小,才二十岁,返城探亲的知青,听说能嫁给军人,当军嫂光荣,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但是她爸妈要彩礼五百块钱,还要三转一响。霍营长想都没想,立刻就回了。”
    江欣心里暗自嗟叹,看来结婚难、二婚难,是每个时代都会遇到的问题啊!
    “行了,我得把孙子接回来了,你想清楚了就和婶子说一声。”肖婶子站起来,往楼下走去。
    江家的人陆续也回来了,大家洗洗刷刷,过了会儿就熄了灯。
    江欣躺在那个隔出来的小床上,想着肖婶子的话,这个婶子可真厉害,打蛇打七寸,既清醒又冷酷,就差没说江家父母鼠目寸光,只能看到眼前,看不到后头的日子了。
    话是难听的,也是现实的,她不和江欣说什么情情爱爱,也不说什么志同道合,直指核心:和那个霍营长在一起,至少生活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
    如果霍营长转业,说不定还能到户口原地当个小领导,只要江欣能和他好好过下去,日子是不会差的。
    但江欣身体里,装得毕竟是江心的灵魂,她看过更大的世界,知道未来政策的走向,为了稳妥,她可以静悄悄苟着,慢慢去熟悉这个年代的一切,再考虑结婚或者其他的事。
    既然江父江母不愿意女儿远嫁,她对那个霍营长也没什么好奇心,那就把这件事回了,免得惦记,解决问题也不是非要靠嫁人才能解决的。
    正当江欣眯着眼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老鼠是耳边响起来,顿时警醒,正准备坐起来,却听到大哥江河压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小妹睡了吧?”
    “我刚拨开帘子看了,睡着了。”万晓娥也用极低的声音回他。
    这两句话刚落音,江欣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在七零年代,听到这么近的爱情.....动作片声音。
    等那边的声音停了,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江欣知道是什么味道,那是一种动物释放出原始繁殖荷尔蒙的味道,她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封到墙里去。
    等她以为隔壁消停下来的时候,第二轮又开始了,咿咿呀呀,摇摇晃晃,除此之外,整个过程伴随着客厅外江父的呼噜声,和江平的磨牙声。
    非常...有生活气息。
    这一晚,江欣迎来穿越后的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江淮见到她还问:“小妹,你黑眼圈怎么那么大?”
    江欣抬头看了一眼江淮,不回答,面无表情,我能怎么说,说我听了你大哥大嫂一夜活..春..宫..吗?
    难怪江淮一个大小伙子怎么都不回家,情愿在外头和同学拼床睡。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离开筒子楼,她实在没办法继续这样住下去,不然总有一天要在大哥大嫂运动的时候发出警告的响声,到时候把人吓痿了怎么办?
    江淮今天送她去上班的时候,江欣让他在前头等一会儿。
    她在楼下找到遛弯的肖婶子:“婶子,我想了一夜,可以见一见那位霍营长。”
    眼睛底下的两个黑眼圈,都是她痛定思痛的证明。
    肖婶子把小孙子放下:“去那边找哥哥玩儿。”
    “想好了?”肖婶子笑得眼睛一眯,“和你爸妈说了吗?”
    “没有,婶子先别和我爸妈说,万一没成,他们还得多操一份心。”听了一夜春宫的江欣决定了,必须得离开筒子楼,她太讨厌筒子楼的逼仄,讨厌筒子楼里没有秘密,也实在太需要一个独立空间了!
    “行!”肖婶子也认同江欣,“那你想在哪里和他见面?”
    “这样吧,婶子您若是有空的话,这两天我上班,您就带他来我们供销社。他要是相中了,就让他随便买点糖果,他要是没相中,那就什么都不买。”
    江欣不想特地找个地方相亲,要是没相中,坐下来两两相望,话都说不上两句,多尴尬,“就说是您的远房亲戚,来我们供销社买东西,也没人知道是相亲,成了皆大欢喜,不成谁也不知道。”
    肖婶子拍手:“这个方法好!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9章
    肖婶子做事很利索,趁着早上出门买菜,她直接去找了大女婿郑国伟一趟,郑国伟在办公室就给陈钢锋挂了电话,让他和霍一忠说说相亲的事情。
    “老陈啊,我丈母娘介绍的这个女同志我见过,人不错,也是离过婚,就是以后比较难有孩子。你可以让霍营长和她见面聊一聊,说不定有缘分。”
    陈钢锋办公室刚装的电话,还新鲜着,大手紧握着崭新的黑色话筒:“行行行,真是麻烦婶子了,等成了,就让我那兄弟请客喝酒!”
    午饭过后,陈钢锋就到霍一忠落脚的招待所找他。
    霍一忠正坐在房间里写材料,门外响起敲门声,打开门见是老班长:“屋里乱,等我收拾一下。”
    陈钢锋摆手:“别忙,我不进去了,就是来和你说个事儿,说完就走。”
    “你说。”屋里都是保密的工作材料,确实不好邀陈钢锋进去。
    “上回让我同学肖国伟打听的女同志,他丈母娘有个不错的人选,你看这两天找个什么时间去见见面。”陈钢锋又把江欣的大体情况说了一下。
    霍一忠一拍额头:“不巧!这两天不行,我下午就要到你们底下县里的王家坝里去一趟,估计得要个两三天才回来。”
    陈钢锋想了想:“工作要紧,等你回来再说。我去和那个婶子说一声。”
    霍一忠笑笑,从屋里拿出一包烟给他:“刚买的大前门,拿回去抽。”
    陈钢锋没客气,接过烟,说等他回来再联系。
    等陈钢锋走了后,霍一忠坐下抄写了会儿资料,忽然顿住笔,从行李袋里翻出一本笔记本,打开里面的折页,中间夹着一张花边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小孩。
    站着的是个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模样,绑着两个歪辫子,张嘴笑,一口整齐的小牙齿,眼睛和他一样,笑起来弯弯的,精神有光芒,是他大女儿霍明。
    在霍明旁边的是个两岁的男孩儿,坐在一张竹椅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手上揪着一个毛球,咧着嘴巴在哭,脸上还有清晰的泪珠,眼睛没有看镜头,不知道在看哪里,是他小儿子霍岩。
    他也有小半年时间没见两个孩子了,不知道长大一些没有。
    万秀和他离婚时,哭都没有哭,只有怨和恨:“我结这个婚,跟守寡没分别!”
    “两个孩子归你!我就当没生过他们!”
    “这么几年,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得赔我点钱!”
    两人离婚,霍一忠要了两个孩子,也给了万秀三百块钱,当是离婚赔偿。
    霍家父母知道霍一忠还给了万秀钱后,哭天叫地,把万秀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问候了一遍,要他去把钱要回来,还说要把霍明给她带走,只要霍岩。
    霍一忠没答应,临走前,给自己爹娘掏了一百五十块钱和一叠全国粮票:“我还有一些工作要跑,孩子先放老家,等我稳定下来,就回来接他们。”
    霍家爹娘收了钱,眼泪也跟着收了起来。
    他娘紧紧握着那一百五十块钱,含着眼泪,似乎又带着点笑:“老三,孩子吃得多,我们两老也得吃饭,这点钱不够啊。”
    霍一忠又从自己的出差补贴中,拿了五十块钱出来给他娘,凑了个整数:“最多半年,我就回来接孩子,别饿着他们。”
    不能再想下去,霍一忠打住自己的思路,把时间奉献给国家和部队,他绝不后悔,就是对不起两个孩子,那几年也对不起万秀。
    万秀说得对,不如离婚,让她重新嫁人,放她一条生路。
    但孩子一定要亲自带着,他自己吃过的苦,不能让孩子们再经历一回。
    离婚后,霍一忠的领导和战友们都很积极再给他找对象,可霍一忠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他出来前和师长还有团长说好,等这回任务完成了,往后就把立功的机会留给其他战友,他长留在驻地,训练士兵,原地学习,也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家里人。
    陈钢锋刚才说的那个女同志,城里户口,高中毕业,有工作又年轻,真的愿意和他随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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