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想要活下去,总要经历足够多的苦难。伤痛与孤独,都是成长的养料。”
    镜中的女子莞尔一笑,没有恶意也没有情绪,孤高自矜,宛如一朵深夜时分安静绽放的花卉。
    第219章 【第8章】深庭恶之花
    [本章含血腥掉san描写, 慎入。]
    大抵没有什么事能比贵族之间虚与委蛇的茶话会更无聊了吧。
    望凝青吸了一口自己调制的烟草,尖锐的痛楚自神经末梢处蔓延开来,令她的手指痉挛了一瞬。
    昏昏沉沉的大脑再次清醒, 但是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 这种作用于大脑神经的后遗症,已经不是单靠意志力就能扛过去的。
    “公女殿下, 瓦奥莱特公爵已经到了。”卡洛琳双手交握放于腹部, 躬身行礼道。
    “请公爵到花园里稍待片刻。”望凝青冷淡地回复着, 直到卡洛琳离去了,她才深吸几口气,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寻常模样。
    米舍里宫殿此时安静得一滴水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清晰的破裂声, 望凝青站在休息室的门口, 身前跪了一地的下人。
    所有仆从都压低了身体匍匐于地, 将额头磕在地面上。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便会点燃那已经濒临极限的火药。
    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缄默中,麻绳拽着重物摇曳的声音、液体滴滴答答落在水泊里的动静都变得格外清晰,几乎要将人逼疯了。
    “说吧。”望凝青再次吸了一口烟,提起裙摆绕开“水泊”蔓延至她身旁的痕迹,纤细单薄的蝴蝶骨几乎要破开皮肤, 萌出羽翼, “是谁?”
    她的声音不含杂任何的情绪, 却让人齿关颤抖得无法咬合在一起,最终还是打头的侍女长抬起头, 力持冷静地回答:“是达希尔小姐。”
    侍女长的第一个发音还在颤抖, 第二声却已经恢复了冷静, 知道公女殿下的耐心有限, 她也语速飞快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今天一早,达希尔小姐的侍从过来了一趟,说……”侍女长竭力不去看地上那摇摇晃晃的影子,深吸一口气,“说,这是达希尔小姐送给殿下的礼物。”
    望凝青神色冰冷地回头,看向吊在走廊上的那具“尸体”,说是“尸体”其实人还没真正死去,他被人剥去了全身的皮肤,鲜血淋漓地吊在枝形吊灯上。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说是金发碧眼其实相当勉强,不过是偏向棕黄色的头发与带点翠色的眼瞳,从单薄瘦削的身形可以看出他应该是奴隶。
    为什么会知道他是“碧眼”呢?因为他的眼皮被人割去,布满血丝的眼球被迫暴露在空气里。
    他像傀儡一样被迫展开双手,高高地吊在灯上,因为麻绳捆住的地方是双臂与胸骨,所以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或者说,“送礼”的人不希望他立刻死去。
    少年麻木的眼瞳凸出暴起,被剪去舌头的嘴巴开开合合,奔涌的眼泪混着血水,一滴滴地掉落在地。
    杀了我。难以想象一双流泪的眼睛能塞满那么多绝望与恐惧,他颤抖着,无声地哀求着,所有的肢体言语都在传递一个相同的讯息。求您,杀了我。
    望凝青静静地与他对视,随后深吸一口烟草,吐出一团浓稠的白雾。
    那雾气柔柔地抚上少年血肉模糊的脸庞,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仿佛身上的伤痛都离他远去。
    明知那是足以致命的毒药,少年却依旧贪婪地吸纳那些烟雾,很快,他神情变得放松而又恍惚,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安然的笑弧。
    他看见了大片金灿灿的麦田,被风吹得伏倒在一边,清凉的小溪淌过自己的脚踝,相依为命的姐姐抱着刚烤出炉的黑面包,远远地朝他挥手。
    家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战乱与流离都不曾发生过。他忘记了凌空的血月,忘记了瘟疫丛生的灾厄,像只归巢的倦鸟,扑进了姐姐的怀中。
    “姐姐,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他牵着姐姐的手渐渐走远,走出无尽的黑暗与絮语,走进安宁祥和的故乡之梦,“但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少年带着幸福的笑容死去,他的尸体依旧高高地挂在城堡的枝形吊灯之上,笑容与死亡,释然与伤痛,那场景令人如鲠在喉,说不出是诡异还是惊悚。
    望凝青站在少年的尸体下,安安静静地抽烟。
    直到不能再让客人继续等下去了,望凝青才这转身准备离去。侍女低声询问“是否要收拾”时,她眼角的余光扫过走廊尽头用于关押神子的黑屋。
    “既然是妹妹的一片心意,那边留到明天吧。”望凝青弹了弹烟管,漫不经心地道,“去我的花房挑三只可爱的孩子给达希尔送去,就说是回礼。”
    侍女只觉得后背一凉,头颅埋得更深:“是。”
    “去吧。”花房里全部都是望凝青豢养的各种毒物,用的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养蛊手法,除了望凝青自己,整片大陆都无人能解她的毒。
    发生了这么一段插曲,望凝青的心情也称不上美丽,然而当她踏入花园时,她才意识到糟糕的事情往往还会接踵来临。
    “蜜莉恩小姐。”戴着圆边眼镜的青年放下手中的诗刊,仰头朝她一笑,难得拥有一线天光的午后,他淡绿色的发与眼眸清爽得宛若一阵薄荷味的风。
    “许久不见了,您还好吗?”他起身行礼,温文地伸出了一只手。望凝青定定地看着他掌心中纹理清晰的掌纹,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将手递了过去。
    “您一如既往的美丽,今日却令我格外目眩神迷。”尼尔森.瓦奥莱特在望凝青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恰到好处的亲昵又不会过分黏腻。
    “您过奖了,瓦奥莱特公爵。”望凝青也提裙回礼,念着用于客套的社交辞令,“您看上去精神不错。”
    瓦奥莱特家族的领地虽然与迪蒙家族接壤,但从领地中心赶过来也是一段不短的行程,这个时代的马车绝对称不上舒适,所以望凝青也就睁眼说瞎话而已。
    “要见蜜莉恩小姐,自然不能一副憔悴的神情。否则我会因为自卑而失去站在您身边的勇气。”
    尽管未婚妻刻意生疏地喊着尼尔森家族的姓氏而不是名字,尼尔森也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神情,他温和地笑着,丝毫没有被晾了一个小时的人该有的怒气。
    “是吗?”结束了惯有的客套,望凝青也不客气了起来,她只希望这个“未婚夫”离自己远点,“您上次送的礼物,我不是很喜欢,所以全部丢进了火炉里。”
    “您不喜欢吗?”尼尔森神情有些讶异,虽然已经继承了家族的爵位,但他也不过是十九岁的少年,看上去清爽又富有朝气,“那我下次送您别的东西吧。”
    “不要再送了。”望凝青想到那些用来监听和定位的魔法装置,神色更冷些许,“瓦奥莱特公爵,稍微保持一些贵族该有的矜持,如何?”
    尼尔森微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不喜欢宝石首饰吗?那裙子呢,扇子呢?或者家具以及小马驹?我都可以送给您。”
    望凝青很想将手中的花茶泼到对方这张总是微笑的脸上。
    在这座古堡内生活得越久,人便越是难以保持内心的平静。即便是望凝青,也无时无刻不在忍耐着达瓦尔丁的侵袭与絮语。
    虽然内敛含蓄是贵族的美德,但是有些事不挑明白,对方就会一直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不要再在‘礼物’里放一些不合时宜的小东西,尼尔森。”
    突然被未婚妻直呼姓名,尼尔森微微一怔。
    “我知道你想调查什么,想要探究迪蒙家族在那么短的时间便登上皇位的秘密。但是我警告你,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随同秘密一同到来的不幸。”
    如果尼尔森只是单纯的斯托卡(跟踪狂),或许望凝青还不至于如此对他,但尼尔森不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
    外神自带的灵性污染,哪怕只是隔着媒介看见、听见,都有传播疯狂与诅咒的可能。就算尼尔森很聪明,他也终归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望凝青之所以抛弃了一贯圆滑的手段,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礼物全部丢进火炉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不竖立起足够坚实的屏障,尼尔森这个控制欲爆棚的疯子根本不懂适可而止的道理。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尼尔森往礼物里放小东西的行为触碰到了这座古堡的禁忌,她倒是不排斥与这位“未婚夫”继续虚情假意下去。
    尼尔森并不爱蜜莉恩,但是这不妨碍他维持完美的社交礼节。而他也是与蜜莉恩往来的众多贵族之中,为数不多可以接得住蜜莉恩话题的人。
    与那些披着贵族皮囊实际毫无贵族风范的人不同,瓦奥莱特家族传承久远,尼尔森的谈吐与教养都能明显看出知识与文明雕琢后的痕迹。
    望凝青忍耐着寒暄了几句便放下茶杯,准备告辞离去。尼尔森却突然叫住了她:“蜜莉恩小姐。”
    望凝青回头,却见尼尔森敛去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笑意,然而面部轮廓过于柔和的青年,哪怕不笑,看上去依旧如春风般和煦。
    “如果您不喜欢那些礼物,以后我也不会再送了。很抱歉,冒犯了您。”尼尔森取过放在手边的礼盒,打开,里面是几本包装精美古旧的书籍。
    “这是瓦奥莱特家族传承下来的一些孤本,原版都收录在藏书室里,拓印版虽说不是原本,但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尼尔森平静地道。
    “我保证,这些书籍里并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小东西’。为表我的歉意,请您收下这份礼物,如何?”
    显然,尼尔森调查过“蜜莉恩.迪蒙”,他知道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珠宝首饰,她会更喜欢书籍。
    望凝青没有拒绝,无论是蜜莉恩还是望凝青自己都需要知识来填充理性的空白,因此她接受了尼尔森的好意。
    尼尔森知情识趣,很快便告辞离开,只是临走时,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蹦出一句:“蜜莉恩小姐,我不是为了探究迪蒙家族发迹的秘密才送那些东西的。”
    望凝青抬头望他,尼尔森却突然俯身,轻吻她左眼上的金色蔷薇花:“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地帮助您,蜜莉恩小姐。”
    他说完,再次笑了笑,转身离去。
    第220章 【第9章】深庭恶之花
    以利亚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全然密闭的空间里, 不知白天还是黑夜。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身上的伤口有所好转,不再有那种辣刺刺的、影响肢体行动的伤痛。
    囚禁他的人或许对这里的拘禁设施很有信心, 居然拆掉了他身上的拘束带,换上了较为方便活动的长链型镣铐。
    以利亚当然不会好心去提醒囚禁他的人这么做迟早要翻个大跟头, 他双手交握成拳, 浑身焕发出了一层薄雾般朦胧的微光。
    灵性如水波般蔓延开来, 黑暗再不能阻挡他“视野”的铺张, 体内的神圣力虽不如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但也足够了。
    这间房子没有门、没有窗, 只有穹顶的上方有一个上了栓的天井井盖,如果不是故意将房间建成这样,那这里大概是地下室了。
    以利亚继续“看”。
    没有向上攀登的梯子以及台阶,没有床褥与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角落里甚至还摆放沾血的刑具, 若不出意外的,这里大概是用来惩罚下人的禁闭室了。
    以利亚回忆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摸了摸胸膛上的伤口, 一时间有些晃神。
    他其实不明白自己的情绪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甚至造成了法术的失控。
    过往的遭遇中也并不是没有人对他吐露过亵渎的话语, 毕竟他生了一副天使的形貌。对恶魔来说, 大概没有比亵渎天使更让他们感到快乐的事情。
    若非忌惮神庭誓约,他要遭受的酷刑绝不仅仅只是皮肉之苦而已。
    以利亚在结束轮回后也考虑过表现出对公女的痴迷从而降低她的警觉性。
    但不知为何,当他真正面对蜜莉恩时,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就像蚂蚁一样爬满了他的身体。
    他似乎有些难以忍受自己以如此不堪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以利亚也说不清楚,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无措与恼怒究竟是出自什么原因。
    不等以利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天井上方却突然传来了栓口拉动的声响,一道不算柔和的光线照射在以利亚的身上,让习惯黑暗的青年眯了眯眼。
    “呀。”一声清甜的低呼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不属于此地的纯真,话语间挤满了忧虑与关切,“你、你醒了吗?”
    以利亚低垂着头颅,没有回答。他对城堡内的一切事物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哪怕来人看上去像只无害的兔子。
    “你能自己爬上来吗?”那个声音的主人没有在意他抗拒且不合作的姿态,自顾自地道,“这样我就不需要将吊床放下去了。”
    她说完,以利亚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阵木料相撞的声音过后,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以利亚的肩膀,他偏头,看见了从上方坠下的木制爬梯。
    “你不用害怕,禁闭时间已经过了。”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吗?”
    以利亚没有害怕,虽然禁闭室里的寒冷与黑暗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但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已经习惯与黑暗共存的以利亚。
    更何况,他禁闭的时间基本都被睡了过去,这里没有刺激伤口的咸涩海水,环境也称得上干净,让他得以恢复了一些体力。
    以利亚很想继续沉默,但沉默与抗拒都不能让他的处境好转,他必须进食,尽快恢复身体的状态,查明迪蒙家族的异状并且想办法逃离这里。
    以利亚扯了扯脖颈上的锁链,这东西看上去像个羞辱人的狗圈。一旦以利亚以有违常规的方式离开愁苦之城的领地,项圈就会伸出尖刺洞穿他的脖颈。
    在意识到自己的时间被神明停滞之后,为了得到更多的线索以及秘密,以利亚尝试过很多次堪称自杀的突袭,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找到离开城堡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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