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幕,项籍项庄二人就一直喝酒,酒精发作,时间光阴等概念早已拋下,高粱美酒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完。
    『哎哟,这就没了...嗝!我去再拿把。』项庄不擅内功,酒量较差,脚步浮沉的走往幔子,却被某种东西撞得倒地。一看,原来三姐妹正端着放慢小菜的盘子进来。
    『臭丫头!儂走路不带眼吗?』项庄的指头指着空气骂道,换来的是虞茴的一句:『总好过有些人长着腿都走得像个婴孩一样。』说罢便慢慢走进项籍的桌子,把两碟小菜、一??盘包子和一碗粥放下。
    两碟小菜,分别是一尾淋上橙黄色酱汁的炸鱼。有趣的是,炸鱼除了头和尾巴外,鱼身的部分都被雕出坑纹,一块又一块被削得笔挺的炸鱼肉犹如屹立的石柱,在酱汁的覆盖下成为反映馀暉的琉璃,赏心悦目。另外一道,则是某种炸肉,形状似是腿,但小腿又异常幼小,不像是属于任何禽畜的。其用了椒盐作调味,香气不住溢出,酥炸的咸香中带着辛辣,只是一闻便已醒胃提神,大振食慾。至于包子和粥,相较下就逊色一点了,并无太大特色。
    项籍的眸子来回滚动,最后把视线集中于炸鱼上,心里讚道:『这丫头想到用大量糖醋辟除腥味,怕不美观,又在上面雕刻花纹再油炸,把鱼肉弄得像宝石一样闪烁,头脑也算灵活!但另外这几道菜...』他疑惑地託了托下巴。
    『咦,他似乎蛮喜欢这道炸鱼,幸好那帮士兵楞个吝嗇,带来的糖和醋都近乎没用过来防腐,总算掩盖了那阵被妖邪之气熏陶出来的的恶臭。』虞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让河鱼变得腥臭的来源-瀰漫于空气中的浓烈秽气。
    『虞姑娘...』项籍看着她,用右手在半空中横扫着各道菜色,好奇而有礼地问道:『能请儂,介绍一下桌上的美食吗?』
    虞茴自小就有个擅于烹飪的母亲,去到梨花阁后又在春桃和小红身上学了不少厨艺之道,后来阿紫和姜石更教晓她大量药理知识,天资聪颖的她已可以算是选料和做菜方面的专家。她听到项籍的请求,『哼』的笑了一下,弯起动人的凤眼,兴奋的道:『你们楚国匯聚百川,临近大海,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因此跟我们秦人不同,你们以水稻为主要作物。刚才我在附近发现一个荒弃的粮仓,里面放了大量被丢弃不久,仍新鲜可吃的大米,应该是村民刚购买回来的,便用以入饌。同时你们也以河鲜海鲜为主菜。所以,你就嚐嚐这道金暉炸鱼吧。』
    『呵!还想了名字呢。』项籍夹了一大块鱼肉到碗里,边品嚐边点头表示讚赏。
    『如果喜欢的,儘管带去江东,给你们的家乡父老和百姓试试。』『嗯!当然当然。』这时他挥一挥手,示意项庄过来一起吃,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瘸的走过来。
    虞茴瞥了他一眼,忽然对项籍笑道:『长安与楚国可不一样,无论是渭水、涇水等都属于黄河流域,水中矿物和盐分都要比江水的多。所以...』她忽然降低声量『...喝这里的水能有效防止秃头。』项籍听后哈哈大笑,之后又把左手食指轻轻放在嘴唇上,并用双眼比了比项庄。
    虞茴忍着笑看了看他,见他正拿起一块炸腿肉,放进口里咀嚼,只觉香辣的味道从口腔中爆发,让他即时醒神过来,不断喊好吃,又向虞茴询问这是什么肉。
    虞茴想了想,又瞧瞧身边的春桃,道:『这是龙肉!』
    『啊?儂在乱讲啥?儂这妖女不是给我们弄来人肉吧?!!』又猛摸着肚皮叫苦。
    虞茴不理他,只对项籍说:『蜀人有一句俗语,叫『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秦国乃天险之地,大多山高沟深,天气不稳,潮湿多雨且闷热,多吃热粥,能清肠胃,除尽体内秽气,保持体魄健康。而以花椒调味,则能避免闷气引起的不适和增添食慾。在此等反常的天气下,最适合给各将士食用。』自从小雨的事件后,她对于食物有更深入的了解,甚至把捲轴里医疗篇的部分读得滚瓜烂熟。
    项籍听她解释得头头是道,又见美食当前,食指大动的开始吃肉喝粥,同样是默默点头。
    过了不久,他始终禁不住好奇问道:『虞姑娘,这粥和炸物所用的肉,到底是...』
    『田鸡肉!』她已抢先一步回答,这答案一出,已让春桃脸色发青。
    『啥?鸡肉?大姐呀,我们这是出征打战,不是在宴客,怎会有鸡可以吃呢?别告诉我儂是偷人家的。』
    『田鸡可不是鸡呢,而且附近一户人家都没得,咋算是偷?』其实军营附近的农村早已于半个月前起便没人居住,虽然原因未明,但也可以一下否定项庄这个猜测。
    她紧接着对项籍道:『所谓田鸡,就是...』虞茴止住不说,只伸出双臂和鼓起双腮,发出『呱呱』的叫声。
    项庄一听,只觉一股热气差点从喉头涌出,而春桃则猛冒着冷汗,脸色由青转紫,一时又一阵灰白,五色无主。
    『臭丫头!臭妖女!竟给蛤蟆肉我们吃?!』酒气影响下,项庄气得差点晕倒在地。
    『大惊小怪的!这可是珍贵药材,我用来做菜煮粥,乃为药膳,对你们百利而无一害。』一旁,夏嬋一直轻拍春桃的肩背,安慰受惊的她,而项籍只是目无表情的继续吃菜当吃到包子时,发现里面的也是田鸡肉,但仍吃过不停。
    『你这乡巴佬,难道没得听过大燕以东的不咸山吗?那里长期下雪,只有严冬而没得四季,盛產一种名为雪蛤的青蛙,性质阴寒。而远在岭南的热带地区,又有一种火蟾,是天下间至刚至阳的剧毒,却有大补的功效。雪蛤滋阴,火蟾壮阳,皆为极品!』虞茴以惊人的记忆力背诵着经典上对珍禽异兽和山川地理的记载。
    『哦?儂去过岭南?那里比大楚更远离中原,连我们都没去过。』项籍似乎对岭南地区的知识非常感兴趣的问道。
    『我有一个梨花阁的姐姐是岭南人,她说她家乡的气候是外地人非常难适应的,只因那里充满山林瘴气,潮湿的程度比秦国南部更甚,而且到处都是毒虫毒物。比如一种名叫夹竹桃的花,剧毒无比,只需一碰便足以致命,所以当地人才需要吃用大补之物来强健身体,甚至食用毒蛇来以毒攻毒。我觉得那里的人呢,除了因为没得见过下雪而先天比较怕冷之外,根本可以说是天下无敌、无所顾忌。』
    『方士果然是方士!虞姑娘如此博学多才,尽得两位姜师傅的真传,那我总算可以放心把任务交给儂了。』
    『啥子才智知识都不过是浮云,修道的真正用途乃延年益寿。据说我派一位先师曾到一座城里生活数年,期间认识了一个小孩。谁知当这个小孩已经年过白寿时,竟又碰到这位先师,形容他的外貌与数十年前无异,不过当想上前跟他相认时,这位先师已化作清风而去,从此绝跡人间。』她讲完故事,对项籍说:『看你这副嘴脸,想学吗?』
    『当然想。不过目前,儂有更重要的事去办。』项籍觉得虞茴的态度跟刚才完全不同,心里不禁发笑,只想原来这丫头那么容易满足。
    『是要帮你抓更多田鸡回来对不?』她似乎已经做好准备,但忽然提议道:『可否请一眾士兵到田里帮忙呢?』
    『哦?是?三姐妹已经累了吗?』『这又不是。只是因为,现在士兵们都已经打完仗,缺乏运动,体内的气血无法正常运行,才导致久病不癒。但若然他们跟来一起抓田鸡,不但效率大幅提升,而且也加速他们康復的速度。』
    项籍爽快就答应了,还带了脸色不悦的项庄一同前往废田,眾人里只有春桃一人坐在一旁观看。而项庄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踱步,明显不屑干这种事。虞茴一见,跑了过来推了推他的背心,让他差点掉进水里,道:『愣着干啥子呀?快抓呀,田鸡!』她随即拿起篮子里的一隻胖田鸡在他面前晃动。『切!抓就抓,我会怕吗?』他低声咕嚕道,便开始蹲在地上,一下抓住一隻。
    但废田那么大,周围又尽是水洼,一不小心就被田鸡逃走了,于是虞茴请教了夏嬋,又对眾士兵说:『大家留意...』她站在一块大石上,举起一隻田鸡继续道:『想不让田鸡跑掉,就跟我一样,运起内力,在牠肚皮这个位置上一按...』她照着做,只见本来不断乱动抽搐的田鸡马上静止下来,犹如昏厥了一般。
    项籍本来就熟练点穴功夫,只是没想过这门学问也能应用于动物身上,果然一试,抓到田鸡的机率大大提升,不用一刻鐘,就擒获了近百隻。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掌握到技巧,有些甚至弄巧反拙,不仅田鸡全丢了,还失足跌进水里,喝了一大口泥水,猛地呕吐。
    不过过了一会儿,士兵们似乎开始习惯,而且还对这项『运动』產生了兴趣,觉得好比如以往于林中狩猎般,大有成就感。
    劳动了半天,将士都累了,却又爽快无比,满载而归。现时已经黄昏,火工们都赶紧烧火,而三姐妹就在准备材料,虞茴一会儿在洗米,一会儿又去搓麵粉,夏嬋负责在洗乾净的鱼身上雕花及切田鸡腿,刀功如神,手法乾净利落。最后,就由春桃和项庄一起熬粥、蒸包和炸肉。鱼肉和田鸡腿一下锅,『沙』的一声,蒸汽不住冒出,油炸的香味和热腾腾的田鸡酿大包让围观的士兵们垂涎欲滴,只想自己从军打仗以来吃的都只是淡而无味的馒头和清蒸『臭鱼』肉,都没见过此等美食。四人示范过后,就跟伙头们一同动工,煮了近千人分量的小菜。
    『来!奉常,多吃一点吧,您都饿久了。』一名刚分到食物的低级巫师把自己的包子擘开一半,递给了州奉常,却被他一下扔在地上,引来了一堆蚂蚁把其消化掉。
    『他奶奶的臭丫头!要不是儂,我又岂会落得这种下场?!』他还想着今早项籍对自己那一番狠毒的话,一边用佈满红筋的一双虎眼厉着正在端食物给士兵的虞茴。
    『哼!我才是大楚的御用法师,儂算老几?!!』他一脚把爬满蚂蚁的包子踩扁,气冲衝的走回自己的帐篷里。
    这时,在项籍的营中,其正跟堂弟和三姐妹一同用膳。
    俄而,项庄又想喝酒『哎哟,这种油炸的小吃,最适合佐酒,我去拿一点来。』他对田鸡腿的抗拒已经逐步减少,但依然有自己一套饮食模式。
    『誒!等等。』虞茴叫住他,接着道:『你们刚刚吃了楞个多香辛料,还喝酒?酒味辛辣,而且能散气,习武之人切忌过量。』
    『难道儂想我喝水吗?又淡又难喝,我最讨厌!』项庄的酒量虽然远远比不上堂兄,但爱酒之心却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日都以酒解渴。
    『只喝水当然不够健康,而且不尽兴。我可是有第三种选择。』虞茴似乎又有新主意,吸引春桃和项籍的注意。
    『哦?你想喝茶?』春桃好奇问道,虞茴却轻轻摇头,让她不解。
    『看来,我们的虞茴大师又要表演咯!』项籍打趣道,但虞茴没有理他,只是向他问道:『大块头,这里有石磑没得?』她的称呼甚是不尊。
    眾人里只有春桃猜到虞茴的用意,毕竟她是跟虞茴相处时间最长的,其满脑子的鬼主意全都跟她和小红分享过。
    项籍批准,吩咐两名壮士把一个大型石磑抬进来。虞茴又趁着时间走去灶头,拿了一包黄豆回来。她竟把大豆全数倒进石磑里,并跟春桃一同开始转动齿槽。
    『她们俩是疯了吧,把豆当成麦去磨?』项庄心里取笑着二人的奇怪行为,毕竟豆浆在秦汉之际时并未被广泛饮用,甚至不为人所知。
    疲劳了一整天的她们磨了良久,石磑里终于流出了豆浆,统统如瀑布一样直泻至地上的盘子里。
    『这样,既解渴,又解辣,而且大豆健脾胃,专门适合在闷热的时节喝。』果然,眾人喝过以后都讚不绝口,项庄都唯有默默认同。
    『这种豆浆呢,是我家人教我弄得,而且还会配搭着油炸的麵团来吃,特别美味!』面对这个出身草根,但却鬼灵精怪,『高深莫测』的女娃,连自命不凡的项籍都只能佩服,用膳过后,便带同四人一起把磨製豆浆的方法教给士兵。
    临睡前,项籍派人点算了一下馀下肉类、麵粉和大豆等的数量,大概足以食用两天半,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是他们找出妖气来源的黄金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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