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煜便道:“你改用勺子用饭吧,无妨。”
    沈轻稚这才松了口气,换了勺子之后吃饭就流畅起来。
    “还是秋日里的玉米好吃,”沈轻稚笑着对萧成煜道,“玉米虽然可以储存,但新下的玉米就是鲜甜,怎么做都很得宜。”
    萧成煜道:“百姓一年里最盼着的就是春日和秋日,春日里百花盛开,天气回暖,好不容易熬过冬日,新的一年便朝气而来。到了秋日,就是丰收时,家家户户都能仓廪实,有饭吃,有衣穿,才是好日子。”
    沈轻稚觉得萧成煜真的满脑子都是家国天下,就连说起这小小的玉米,他都能抒发这一顿感念,可当真是天生就要做皇帝的人。
    皇帝陛下这么仁慈,下面的人自然要好生夸奖。
    沈轻稚立即便肃然起敬:“陛下当真是勤政爱民,百姓能得陛下这般的明君,是百姓的福气。”
    萧成煜抬起深邃的凤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他看人的时候,若是满怀怒意,那眼眸中的冰冷和威慑能叫人膝盖发软,胆子小的立即就要跪倒在地。
    但他从来没用过这样的眼神看沈轻稚,这一眼也是带了些谐趣,仿佛在用眼神说:不用这般绞尽脑汁吹捧朕。
    沈轻稚自是不怕他的。
    她胆子从来就不小,即便萧成煜拿那吓人的眼神看她,她也不会吓得心肝乱颤。
    故而,这会儿被萧成煜这么看了一眼,沈轻稚竟是仰起头,冲他甜甜一笑。
    “陛下真好,总是知道心疼人的。”
    萧成煜:“……”
    萧成煜低下头,继续安静吃饭。
    席间两个人话虽不多,却也不算少,沈轻稚还问:“陛下,咱们到了东安围场,要如何用饭?”
    相处这么久,萧成煜也知道沈轻稚对吃有多在乎,她会问这个问题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萧成煜这会儿已经用完了饭,年九福给他上了一碗九珍汤,他一边慢慢喝一边同沈轻稚闲谈。
    “御膳房和御茶膳房也要跟去一半的人,该有的手艺都会有,不过……”萧成煜也是一直没去过东安围场,确实不太清楚东安围场如何行事。
    思及此,他就睨了年九福一眼,年九福立即会意。
    年九福笑着对沈轻稚道:“娘娘,东安围场有很大一片山头,鸡鸭鱼肉,牛羊兔鹿应有尽有,除此之外,东安围场左近有一个很大的镇子,镇子边上就是皇庄,行宫要吃用的所有米面蔬菜那里也都有。”
    沈轻稚点点头,心里略放心:“东安围场的行宫漂亮吗?”
    年九福也没去过,但年九福敢回答。
    “娘娘,东安围场的行宫虽比不上宫中的宫殿,却很宽敞,每一处宫室都有自己的院落,景致也不同,娘娘去了可以各处看看,住起来也很舒适。”
    沈轻稚笑笑,道:“这就好。”
    如若跟以前一样,两人用完了晚膳就要去院中散步消食。
    不过今日情况有些特殊,萧成煜见她确实有些累了,便道:“你去歇着吧,朕还有政事要忙。”
    沈轻稚便柔声道:“陛下莫要太过辛苦,晚上早些安置才好,明日还有大朝。”
    她一边说,一边慢吞吞起身,萧成煜便走过来,对她伸出手。
    戚小秋连忙后退一步,立即收回了手。
    沈轻稚仰起头看萧成煜,见他很是认真,便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萧成煜的手心很热,带着一股暖流,直奔沈轻稚的心房而去。
    沈轻稚不由有些晃神。
    她这一晃神,就没有站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瞧着竟是要摔倒了。
    萧成煜忙拉了她一把,把她直接带进自己怀中。沈轻稚狠狠皱起眉头:“哎呦,好疼。”
    萧成煜的胸膛宽厚而坚硬,好像一堵墙,这撞上去能不疼吗?
    下意识救人的皇帝陛下:“……”
    萧成煜轻咳一声,只低声训斥:“小心些,你既然伤了身,就不能再如以前那般随意妄为。”
    沈轻稚嗯了一声,被他半搂着送进了雅室。
    待沈轻稚在罗汉床上坐好,才仰起头看萧成煜:“多谢陛下。”
    萧成煜轻哼一声,这就要去对面的东侧殿。
    沈轻稚顿了顿,又叫了他一声:“陛下。”
    萧成煜迈开的步子微顿,他回过头,定定看向沈轻稚。
    沈轻稚面上泛起一片红晕,她眼神飘忽,漂亮的桃花眸子闪着波光粼粼,漂亮至极。
    她难得做这小女儿情态,突然这么来一回,让萧成煜心头都有些温热起来。
    “嗯?”这一声,却有些哑。
    沈轻稚轻咬红唇,只垂眸看着放在膝上的双手:“陛下,今夜可还走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自己似乎也异常羞赧,偏过身不去看萧成煜。
    她受了伤,走路吃饭都费劲,自然不可能侍寝。
    不过萧成煜见她如此,还是安然在景玉宫待了下来,直到用过晚膳都没走,似是要留下的意思。
    但年轻的昭仪娘娘心中肯定还会忐忑不安,故而有此一问。
    萧成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莹白的手。
    沈轻稚的手很好看,又细又白,修长柔韧,只是因早年做过活计,故而指腹并没有寻常姑娘那般柔软。
    她的手是很有韧劲的。
    只要同她握住手,似乎就没办法再松开。
    萧成煜心情大好,他看沈轻稚那般羞赧,便知她定是舍不得自己走,故而便道:“你放心,朕不走。”
    沈轻稚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萧成煜勾起唇角,大步去了对面的东侧殿。
    待他走了,沈轻稚立即抬起头,对戚小秋道:“把被褥都换过,再同小多子说一声,让他们记得给陛下安排好沐浴事宜,莫要让陛下不适。”
    她吩咐完,立即不去管这些闲事,自己摸了本话本出来,看是慢条斯理看起来。
    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出声。
    别看萧成煜是个冷面阎王,却也是年轻男儿,只要是年轻男人,都受不了姑娘娇羞痴缠这一套把戏。
    想到方才她余光看到萧成煜微微红了脸颊,沈轻稚不由心情大好,就连身上的疼痛都轻了几分。
    “还是年轻好啊,”沈昭仪娘娘喃喃自语,“逗起来才有趣啊。”
    ————
    往常到了下午时候,萧成煜都是在乾元宫或勤政殿接见臣公,每天要见他的人很多,递来的牌子经常会登上一两月之久,即便如此,臣公们还是乐此不疲想要面见圣上。
    毕竟,满朝文武数千人,谁都怕陛下忘了自己。
    萧成煜不比先帝,他精力旺盛,年轻气盛,自然能见的就会见一见,也好看一看对方的人品。
    尤其是放出去为宰一方的父母官们更要细心询问和考量,否则祸害的就是一州一城的百姓。
    在紧锣密鼓的接见之后,他才会用晚膳。
    用过晚膳之后才是他处理朝政的时间,故而每日都要忙到很晚,刚当皇帝那会儿为此还熬病了。
    近来他调整了一下时间,每日缩短了召见臣公的时间,奏折的问题也在同文渊阁商议,今年就能出新的政令,故而他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披星戴月忙碌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大约亥时初刻就已经沐浴更衣,回了雅室。
    沈轻稚在雅室里读了会儿书,因着做不了藤编,便自己拿了叶子牌来对牌,她偶尔听到对面的声响,并不多,也不去关心萧成煜正在忙什么。
    待萧成煜披散着头发进了雅室,沈轻稚才惊喜道:“陛下今日倒是早一些。”
    萧成煜在罗汉床坐下,看她玩叶子牌,便顺手从她手里接过牌,用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洗起来。
    “今日下午有些事端,故而折子提前看完了。”
    萧成煜只简单说了一句,便问她:“你会打飞花戏吗?”
    飞花戏是最简单的叶子牌打法,就是两个人抽牌,手中一共有十张牌,然后在牌底里轮流摸牌,凑够一对就可抽出,最后谁的牌先抽完谁赢。
    沈轻稚自然是会玩的。
    以前在殊音阁,侍书就很喜欢打叶子牌,把沈轻稚教了个七七八八。
    沈轻稚便也好奇:“陛下也会玩?”
    萧成煜把洗好的牌放到桌上,示意沈轻稚先抽牌。
    “朕自然会是会玩的,记得还是母后教的。”
    沈轻稚眨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看向萧成煜,眼眸里的好奇神色太过明显,萧成煜一眼就看懂了。
    “你是想问,为何母后要教朕这个?”
    沈轻稚点头。
    她顿了顿,脱口而出的话在嘴里滚了一圈,才珠帘落玉盘。
    “太后娘娘一贯以读书为上,玩了为下,臣妾在坤和宫那四年里,娘娘打牌看戏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凡时候都用来听书读书写字了,”沈轻稚道,“娘娘品行优雅高洁,臣妾以为她不喜这些丧志的戏码。”
    若说对苏瑶华的了解,沈轻稚不说十乘十,怎么也得有个五六分,她竟不知苏瑶华还会教萧成煜打牌。
    萧成煜听了这话,唇角微勾,眉眼之间难得有些放松。
    此时沈轻稚才发现,他心里憋着的怒火终于散了出去,现在确实是他今日出现后心情最好的时候。
    萧成煜跟沈轻稚一起各抓了十张牌,沈轻稚摸上手之后,并没有凑成对,而萧成煜摸上来的第一张牌就是一对梅花。
    萧成煜笑着把那一对梅花放到桌上,然后才对沈轻稚道:“我记得那是六七岁的时候,我刚开始去上书房启蒙,因为上书房只有我一个皇子,我不想给父皇丢脸,便很努力,每日都狠狠熬着,轻易不敢放松。”
    沈轻稚:“……”
    这人敢情是从小熬到大,不把自己逼疯不罢休。
    七岁的时候就这般不管不顾,果然该让他夺得大统,当上皇帝。
    萧成煜声音里满满都是年少时快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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