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啊,这还是他来到此方世界,第一次得到百姓的欢呼。
    以往每次做下大事,除了身边寥寥有数的几位亲近朋友,就连镖局里许多人都不认同自己。
    更别提那些看热闹的愚昧百姓、以及拱火架秧子的江湖武人,更是敬而远之,明显的打心里排斥。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大抵就是觉得自己是羊群中的一头狼,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同时,又深怀恐惧。
    可是。
    在打死这位四处挑战的洋人之后,张坤突然发现,人与人悲欢,似乎在某一刻,可以联通。
    这些无知而可怜的百姓,他们并不是天生就喜欢低人一等,或许,在内心深处,其实也有着隐晦的渴望。
    渴望着有那么一天,翻身做个主人。
    洋人踏足神州大地之上,因为高高在上,做下许多事情,又哪里管得了青国普通百姓怎么想,也不知积累了多少的怨气。
    先前不是没有感觉,而是不得不忍,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血性,老老实实做一个顺民罢了。
    一旦有人挑起这股火焰。
    其疯狂,足以焚灭世间所有一切。
    一道道金光,从四面八方升起,成千上万道情绪,或狂热,或崇拜,或信任,或感激……所有思绪融为一体,凝聚成独特而又珍贵的一缕缕龙气……
    足足有着21点之多。
    竟然比起恶事做尽的崔玉明内廷二总管、名声远扬的会友三镖头张重华,以及威镇内廷数十年之久的八卦宗师尹伏还要多上许多。
    这是让人很意外的一件事情。
    以安德烈的实力来说,他多半是打不过尹伏宗师。
    以他对百姓做下的恶事来看,也远远比不上崔玉明崔公公和莲心道人……毕竟他远渡重洋来此,也没有多久,还没来得及做下诸般天怒人怨的事情。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就是挑了几个武馆,亲手沾上的鲜血,做下的桩桩恶事,还没有莲心道人和崔玉明等人的零头多。
    唯一的原因,就是,在众人面前杀了安德烈,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打败杀死一个武者,一个恶人,而是有着更深远的意义。
    集众而成龙,人心即天心。
    自从刀意显化,意志成型,张坤又生成内脏之力后,他的五感更加强大。
    此时终于能够粗略看清龙气的形成。
    并不是什么杀恶人,做善事,就有龙气,这根本就是不搭的两件事情。
    之所以,每次杀了那些名气很大的恶人,能得到诸多龙气,其实是源自于其他人的感念,直接间接的对某些人的人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就如现在。
    尽管眼前这些围观者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觉得,杀一个区区神庙武士长,会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帮助。
    但是,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这一次,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如一颗种子,不但埋进了在场所有目击者的心里。
    也随着消息传扬,会埋进无数苦难者、奋进者的心里。
    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神州浩土,人杰地灵,咱们并不天生比别人差。
    我们,很强!
    这种信念,这种被打断被压制无数年的血性,会从骨子里重新生长出来。
    就如冬尽之后,就有春来。
    轮回尽处,原是重生……
    青国人如此反应,各国洋人却完全不一样。
    自张坤一脚踩死安德烈之后,在青国围观百姓发出喝彩声的同时,旁边就出现了一股更加巨大的声浪。
    洋人全都变了脸色,眼神中有着丝丝恐惧,更多的却是怒意,他们指着张坤大声怒斥,口沫横飞。
    无数鸟语夹杂着奇异口音的中文,大抵就是说的“凶残,魔鬼”之类的话,表达自己的不敢置信。
    他们不相信,在这片土地上,竟然还有青国人,如此嚣张,如此狂妄,如此凶残?
    甚至,有许多人都在揉着自己的眼睛。
    他们觉得,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魔鬼的幻像。
    “你竟然杀了安德烈?”
    “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神庙武士长?”
    “你知不知道,到底犯下了多严重的罪行?”
    一个看起来很有身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走上前来,面上全是不可思议。
    这人说话很有力,虽然心中怒极,却还是控制着情绪,只是沉声问道。
    “你又是何人?”
    张坤打量着这位看起来很博学很绅士的金发中年人,他发现,此人的威望似乎很高,一站出来开声说话,四周洋人全都停止叫嚣,似乎想要听清他说些什么。
    “神庙祭司,里提魔太。”
    金发中年人眼神微微一缩,似乎震惊于张坤的漫不在乎。他语气加重,又问:“杀了神庙武士长,你难道就不怕,我大鹰帝国军队踏入青国京师,让你们所有人都赔礼赔命?”
    “哈……哈哈!”
    张坤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漾起一丝笑意,再接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他指着里提魔太,面上笑容未消,眼神中却全是讥诮:“你这老头有趣,太有趣了,听说你是吉利国有名的学者,博学多才,还着作了《七国新学备要》等书籍,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有见识的洋人,却没想到,却是如此的不明是非,颠倒黑白。”
    张坤目光扫过四周数百洋人,笑意收敛,眼神微冷:“你看到的是我杀了你吉利国的神庙武士长,我看到的却是一头到处嗜血杀戮的豺狼……
    里提魔太,你告诉我,同兴镖局的谭老镖头、梅花拳馆的元大先生以及他的四个徒弟,还有,我源顺镖局的镖头,镖师,难道他们就该死?
    还是说,你们的神庙就是这么选择武士长的?谁是杀人的狂徒罪犯,谁杀得人多,就选谁来担任武士长?”
    张坤的话说得十分明白,他就是要当着这么多国内国外的记者面前,把这次事件给定下来。
    什么杀洋人。
    那是杀洋人吗?
    杀的是罪犯,是恶徒。
    就算是那位神庙武士长安德烈脑袋都没了,死得不能再死,也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以不名誉的方式死去。绝不能让他死得像个英雄……
    “杀人诛心啊,很有意思,这位狂刀果然了得啊,好一副英雄肝胆。”
    “而且,他还不是一般的武夫,口舌如刀似剑,得理不饶人,这言语分外凌厉,里提先生,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呢……”
    百姓外围,长街远角,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打扮青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就击节感叹:“文统领,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快快上前?迟恐生变,源顺镖局王五兄还在宛城,不能照顾家里,咱们先前来得晚了,差点就出了问题,这时可耽搁不得。”
    “福生兄,先不忙,袁将军说了,如今需要低调行事,不可太过张扬,再看看吧。若是那张坤能控制住形势,就不必动用新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坏了大事。”
    文玉章回头看了看,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发号施令。
    他来此,本来就是受谭维新之托,防着那安德烈等人行事太过酷烈,打死打伤源顺镖局的人,到时不太好向王五交待。
    却没想到,这情况,看起来,还是鹰国人一方吃了大亏。
    源顺镖局有人受伤,至少还没死人。
    安德烈却是连脑袋都没了。
    ……
    张坤这种杀了人还扣帽子的做法,说得虽然略有些夸大,基本上也是事实。
    就算是里提魔太,再怎么博学多才,脑子里装了一箩筐的法律神学,此时竟也辩解不得。
    你要说安德烈没杀人吗?
    杀了。
    你要说他是罪犯吗?
    其实不是……
    不但是里提魔太心里,还是在场的所有外国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不觉得,在大青国这片野蛮落后的土地上杀一些人算什么事?
    就连大青国皇室知道了,也会满不在乎。
    这些蝼蚁一般的百姓,死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大鹰帝国公民的性命,跟他们有可比性吗?
    不过,这话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各国记者的面,没人能厚颜无耻的正经说出来。
    就算心里真是这么想。
    里提魔太头一次,觉得青国人,有着这么难缠。
    以往遇见之人,要么就是嘴里说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内里仍然虚弱得像是一头绵羊,骨子里就天然惧怕自己等人。
    要么就是一味的凶蛮霸道,嘴里闷不出几个屁来。
    这两种人也有相同的地方,就是对皇权,对官员,有着天然的敬畏。
    只要借皇权威逼,以家国大义压下,基本上就变得唯唯诺诺,不敢抗辩。
    但是眼前这人,绝不类同。
    不但嘴舌如刀,更是底气十足。对皇权也好,家国大义也罢……甚至,对于外来强大的军队,都不屑一顾。
    里提魔看得出来,这人并不是强撑架子,而是真的不惧怕。
    不过,他怕不怕不要紧,终归只是一个人。
    “罪犯一说,还望慎言,不得胡说一气,年轻人,若是挑起我大鹰帝国与青国朝廷的冲突,导致战舰到来,大军压境,你就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里提魔太目光之中有着森寒,冷然道。
    安德烈虽然吃药吃坏了脑子,有点神经质。
    但再怎么说,他是神庙武士长,是大鹰帝国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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