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皎身子一颤,颤巍巍地回头,急忙跪下:“妾绝不敢有二心,还请娘娘放心!”
    宓妃盯着苏皎皎看了半晌,慵懒地往身后的软塌上歪,她凤眸微眯:“本宫自然知道。”
    从绛云殿出来后已是下午。
    过了正午的休憩时间,宫道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多起来。
    苏皎皎从长乐宫出来回关雎宫的路途十分近,走路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宽阔宫道上,朱红宫墙内攀出半树粉樱,如一丛云霞倾落。
    她抬眸看过去,稍稍驻足了一会儿。
    表面虽是在看花,实际上则是在想方才萧选侍和云选侍一事。
    宓妃和萧选侍虽是表姐妹,但十分表面,并不交心。宓妃在宫中已是人人称一声骄纵跋扈,谁知表妹萧选侍猖狂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可笑。
    一旦萧氏得宠,往后宓妃怕是要更头疼。
    但……
    有个出头鸟也是好事。
    苏皎皎伸手抚上一朵樱花,顾盼生姿,露出一丝动人笑意。
    一侧的鱼滢鱼霭也仰起头看向这半树粉樱,嘻笑着说:”小主,不如奴婢叫人绕过去为您折几支下来搁在花瓶里,也能为披香殿增几分颜色呢。“
    苏皎皎笑了笑:“谁知道墙那头是什么?我瞧披香殿已经很气派,内侍省今日也插了不少的鲜花,左右不缺这几支。”
    正当主仆三人说话时,不远处有几道人影往这边看过来,不多时,悄然而至。
    见苏皎皎没注意到有人来,那人身侧的宫女脆生生呵斥道:“大胆,见了敏充仪还不行礼!”
    苏皎皎被吓的微微一怔,即刻便清醒过来,看向面前的敏充仪。
    敏充仪穿着一身湖蓝色宫裙,高挽飞仙髻,头上的珠翠十分晃眼。
    她身后的几个宫女手上都端着锦盒,瞧着像是要往谁的宫里去,既是有目的,又何故专程走到自己跟前,无非是刻意来寻她的不是。
    苏皎皎心中警惕,她可没忘了前两天在皇后宫中时敏充仪是如何针对自己的。
    为了不落人口实,她急急忙忙退后一步朝敏充仪行礼,声线又急又愧疚,颤着声儿道:“妾给敏充仪请安,方才一时不察没先给您请安,是妾之过。”
    敏充仪冷嗤一声,微微抬高了下巴:“本宫仪仗有八人之数,如此声势,你竟一丝声响都听不到。到底是一时不察还是刻意为之,苏美人比本宫清楚。”
    分明是敏充仪刻意压低了声音,如今却要诬赖到她身上!
    苏皎皎听着这话十分委屈,眼眶里顿时便蕴了泪,咬着下唇说道:“妾不敢不敬充仪娘娘,还请娘娘信妾一回,妾绝无此意……”
    美人垂泪,哭得好不委屈。苏皎皎模样生得极好,在整个后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她容貌柔弱,身段纤瘦,哭起来楚楚动人。
    便是女子见了,亦不忍心叫她受委屈流眼泪。
    可正因她太过摄人心魄,敏充仪心中反而对她更加不满,瞧着她哭哭啼啼的模样便升起一阵无名火,冷下声音说道:“怎么,分明是你的过错,如今又要哭给本宫看,叫旁人都觉得是本宫在为难你!”
    “当初在凤仪宫时你便是如此,今日又要故技重施!陛下喜欢你这狐媚子模样,本宫却不吃你这套!”
    敏充仪厉声下了令:“苏美人以下犯上,不敬主位,罚跪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第19章 伴帝驾
    “陛下信妾,妾便很开心。”
    宫道上,日光刺眼。
    苏皎皎挺直脊背跪在宫道口,眉眼微垂,掩去眸中微寒。
    “小主……”鱼滢担忧的看着跪在地上已经时候不短的苏皎皎,低声开口,“不如奴婢去请宓妃娘娘出面吧,您这两日本就身子虚,若是真跪满了两个时辰,怕是要生病的。”
    她淡声道:“不必。“
    “我跟宓妃并不久,她本就不信任我,今日敏充仪一事,信她的人不会多。若出了一丁点儿事就要请宓妃,她只会觉得我不堪大用,得不偿失。”
    苏皎皎并不怕自己生病。
    甚至于,她巴不得自己在敏充仪责罚后就生一场不小的病,摘了牌子侍不了寝。如今她宠眷正浓,陛下若寻她不得,自然会问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幅谨小慎微的怯弱模样,谁又会相信她苏皎皎会主动去冲撞敏充仪这样的一宫主位,何况敏充仪并未贤良之人,她侍奉陛下多年,陛下只会比她更清楚。
    若能因此事得了陛下一二分怜惜,反而有利于固宠。届时,她若想将今日的屈辱一分不落的还回去便会容易的多。
    敏充仪是一宫主位,有惩戒宫妃的权利。
    她如今只是美人的位份,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从。
    但敏充仪故意叫她跪在宫道口,来来往往行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摆明了是要她丢尽脸面,叫宫人私下取笑,妃嫔看她笑话。
    这份折辱,苏皎皎绝不会忘记。
    罚跪的这条宫道上正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真要跪满两个时辰,等她能起身的时候,天将将擦黑,她的双膝也要落伤修养。
    跪在鹅卵石街上的滋味何其难受,短短半个时辰,苏皎皎的膝盖便已经火辣辣的痛,身心的双重折磨,苦不堪言。
    鱼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小主一向有主意,她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苏皎皎轻声开口,却是去抚慰鱼滢的心:“鱼滢。”
    “不用担心。”
    她向来是不会轻易屈服的人。
    从前在尚书府的时候便是,如今亦是。
    她会踩着那些人一步步往上爬,叫她们只配仰望。
    太极殿。
    沈淮将手中朱笔搁下,身子后仰,揉了揉眉心。
    “什么时辰了?”
    蔡山亲自从一侧宫女的手中接过将将泡好的雪顶银针,躬身奉上,低声道:“回陛下,如今刚过申时一刻。”
    沈淮没睁眼,合着眸懒倦道:“搁下吧,朕不喝了。”
    看陛下疲累,神色恹恹,蔡山适时开了口,笑着:“陛下,今日是苏美人迁宫的日子,估摸着已经收拾好了,就在关雎宫的披香殿,陛下可要——”
    他故意拖长些许尾音,想瞧瞧陛下的意思。
    谁知陛下睁了眼,淡淡看他,说着:“你倒懂事。”
    蔡山在陛下尚是太子时便一直侍奉在侧,若说了解,这宫里无人能出其左右。便是陛下的喜好,蔡山也能猜测个六七分。
    陛下虽以前也宠爱过不少妃嫔,但像苏美人这样这般食髓知味的却十分罕见。侍寝次日还愿意走这么远去筠雾馆折腾苏美人,多稀罕呐!
    既然陛下现在喜欢,那他也该懂点事,叫陛下处理政务之余宽宽心。
    见陛下瞧他,蔡山也不继续往下说,只笑笑便低下头守在一旁,静候陛下旨意。
    暮辉将至。
    太极殿内,安静地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淮没同意,也没拒绝,靠在软枕上眯了半晌,才淡淡道:“叫苏美人过来。”
    蔡山带着陛下的口谕前往关雎宫的路上,刚拐个弯,便瞧见正正跪在宫道口的苏美人。
    一侧的宫女给她撑着伞,宫人们凡是经过都要先向她行礼问安。可奴婢们是站着,苏美人身为主子却被罚跪,瞧着分外心酸。
    蔡山远远看着,脚步只一顿,便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笑道:“奴才给苏美人请安。”
    听到声音,苏皎皎缓缓抬起头来。
    她虽委屈,但一直咬着牙不让自己掉眼泪,受到这样的屈辱也强撑着尊严。
    直到瞧见蔡山时,眼眶才泛了红。
    她声音有些干涩颤抖,唤道:“大监……”
    蔡山见苏美人这幅模样,便知她是因风头盛得罪了哪位主位娘娘,赶紧伸手亲自去扶人:“小主快快请起,不必再跪了。”
    苏皎皎泫然道:“可敏充仪要我跪满两个时辰,如今还有将近一个时辰,若是……”
    敏充仪?
    “陛下旨意,要您去伴驾,谁还能越过陛下去?”蔡山朝鱼滢使了个眼色,鱼滢立刻高兴起来,弯腰将苏皎皎扶起来。
    起身的时候,跪久了的膝盖酸软使不上力,身子差点摔下去。
    鱼滢看在眼里,心疼道:“小主慢些,奴婢扶您。”
    苏皎皎强撑着浑身上下的不适缓缓往前走,声音明明还在发颤,却十分柔和:“不要紧,我可以走。”
    宫内等级森严,尊卑有序。
    不论是再低位的妃嫔皆是主子,就算不苛待,也甚少会与宫人以我相称,更别提是反过来宽慰自己手下的宫女。
    蔡山不着痕迹地看着主仆二人,不觉高看苏美人一眼。
    太极殿内。
    鱼滢留在宫外,苏皎皎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她努力维持着如平常一样的仪态向陛下走过去,却因为双膝不适,速度慢了不少。
    沈淮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并不催促。
    直到她又向他行了礼,才开了口,嗓音淡沉:“来。”
    “陛下……”
    苏皎皎起身朝陛下那处慢腾腾的挪,离陛下越近,她原本努力维持的神情就越绷不住。
    眼眶发红,紧咬着下唇,声线微微发颤,叫人听了心生不忍。
    沈淮将她细软的腰圈在怀里,伸手去抚她有些渗血的下唇,眸光微深:“咬自己做什么。”
    他将苏皎皎在腿上转一周,要她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正对自己,这才看到了她眼眶中悬而不落,强忍的泪水。
    “哭什么?”沈淮失笑,“朕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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