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立刻想到楚星月曾经讲给她听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激动道,“不,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
    楚星月目光远眺,通透的眼睛里带着精明聪慧的慧光,“父皇一共有九个儿子,皇长子赵煊因被姜氏收养在名下,所以也勉强站上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光是冲着他的这个身份,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其他的地方,他都会有一批支持者,自然从小到大受到的待遇也同你们这些一般的皇子不太一样。”
    “可是,仔细想来,你除了不是嫡长子之外,从父皇那里所受的待遇也不相上下;赵煊曾以皇子身份上过战场历练,你也同去过战场,甚至在最后,你取得的成就比他还要高;他能够入主朝堂,你也同能入朝堂,掌握一部大权;所有人都觉得,你没有生母庇佑,没有母家强大的家族支持,你现在得来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赚来的;的确,这一切是你辛苦挣来的,可是,若没父皇的暗中成全,你觉得你可以吗?如果父皇真的不喜欢你,又怎么可能在赵煊如日中天的时候,悄悄地扶持了你呢?”
    “所以,我深深怀疑父皇的用意,而且,还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就是在父皇的心里,一直都有母妃的位置,而且还不轻;所以,他才会对你这个儿子格外用心,才会在鹿骊山的猎宫中,还专门辟出来一个别院专属于母妃。赵凌,母妃的别院你从小就住,那院子虽然在猎宫中的偏角落,可是院中的一切都是那般奢华精致。能够享受到如此待遇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不受宠的女人?不得天子所爱的后妃呢?”
    赵凌极为聪慧,听到楚星月说到这里,他也总算是听懂了楚星月话中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姜氏之所以如此憎恨本王并非是本王母妃的出身不好,她看不上;而是,母妃是父皇心中最喜欢的女子,她嫉妒、她羡慕,才会迁怒于本王?”
    楚星月点了点头,她深深觉得这个理由是成立的。
    姜氏就算是再擅弄权,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既然是女人就会渴望得到自己丈夫的疼爱和珍惜。
    只可惜,昭和帝心中所爱却是另有她人;这要向来心狠手辣、满腹构陷的姜氏又如何能够忍受?如何心理平衡?
    想到这些,楚星月心情复杂的看向赵凌,果然就看他同样露出诧异之色,只是,脸上再无刚才的激动。
    想来,当一切可能都渐渐变的顺理成章的时候,就算是找再多的理由去否认,都无法拒绝事实。
    “本王从来都不知道,甚至是不敢去想,在父皇的心里,会有本王的一点位置;毕竟从小到大,他从未给过我一分好脸色;他看重大王兄,疼爱老九老七,就连性格木讷、笨拙无才的其他皇子,从父皇那里得到的称赞都比本王多。本王从小是伴随着他人的白眼和冷漠长大的,听的最多的就是本王的生母有多地位卑贱,父皇是有多不喜欢我们母子。”
    楚星月抓紧了赵凌的手,宽慰着他:“后宫是姜氏的天下,那些流言蜚语指不定就是她故意派人散布出去的。赵凌,姜氏此人极善阴谋,我们万万不能上了她的当,让真正关心你的那颗心蒙上了尘。”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成为彼此的依靠
    房中,楚星月正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的劝解着赵凌心底深处最难以解开的那颗疙瘩。
    房门外,元枫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潇洒的站在门前的一棵盛开正茂的树荫下,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投射着斑驳光影的翠绿树叶。
    无尘看着这样的元枫,犹豫了一下,走上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的向凌王坦白自己的身份,还有关于杨妃的事,我本以为你永远都不愿意再提。”
    听到无尘的话,元枫回眸看他,“你都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我若再隐瞒岂不是显得我似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般?不管是我家少主还是凌王,他们都是极为聪明之人,面对这样的人,你不把话说清楚,他们反而会误会;不是吗?”
    “是这个道理,只是当年那件事对你也是……”
    说着,无尘悄悄地看了眼元枫,见他神色无异,这才继续道:“我知道,当年宫中的那场鼠疫应该是你弄出来的。”
    “呦!这件事我瞒着所有人,就连少主都不知道,你这老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无尘苦笑了一声,道:“当年虽然蕊儿蒙骗你在先,我也做过阻止你离开的事,虽说你当时十分气愤,但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最后蕊儿为了保护天定一族的秘密去世;似你这种有情有义的人又怎么可能不会为她做些什么;那场鼠疫,咬伤咬死了后宫数人,除了御林军,后妃中也有多人被巨鼠咬伤,或被吓疯、或染上疫病去世;以前我从未将这件事往你的身上想过;直到这次咱们再见,当你告诉我,你在宫中默默守护了凌王数年之后,我才稍稍留心的查了查;发现,那些或死或疯的后妃们几乎都在蕊儿活着的时候欺负过她。你是在为蕊儿出气,这才不惜暴露身份,在大魏的皇宫里大闹了一场,是吧。”
    既然已经被察觉到,元枫也不打算再瞒着,而是坦率的看着无尘,道:“我天定一族的人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杨妃守护了我族的秘密,算是我欠了她,她死后我帮她报仇泄愤,也算是还了这个人情。只可惜,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逃脱,实在是一大遗憾。”
    无尘就是欣赏元枫的这股潇洒劲儿,听见他这么说,目光却是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看。
    “那倒未必,我总觉得,姜氏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
    元枫不傻,看见无尘意有所指的眼神也朝着紧闭的房门看过去;只是,相较于无尘脸上徜徉起来的会心笑容,他却是忧心忡忡。
    让少主回到凌王的身边,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这个疑问,在重逢赵凌之后他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质问自己,可是,他却迟迟无法找到答案。
    无尘毕竟是元枫数年的老友,只是看元枫微微蹙着的眉心,就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放心吧,陵王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他对待凌王妃,向来是坦诚真挚的。”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他能不能保护好她。毕竟,凌王的身份也同样非比寻常,将少主留在他的身边,少主的真正身份极容易暴露;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会怎么做?”
    说到这里,元枫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担心:“你我皆知,凌王志在天下,若有一天让他在天下和少主的性命安危之间做选择,他又会如何做?要知道,少主对我族来说何等重要,若是她在大魏出现任何差池,我天定一族纵然再淡薄名利、不喜纷争,也会卷土重来,将这大魏王朝折腾个底朝天。相信我,我们绝对有这样的本事。”
    看着元枫微微挑眉挑衅的动作,无尘知道,他这话并不是在说假。
    天定一族经过百年沉寂,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置身事外、遇事谦和的纯良一族了。
    他们曾遭遇过最惨烈的屠杀,漂泊百年早就饱受人世冷暖,就算是再良善无争的人,在经历如此多的变故后,心也会悄悄转变吧。
    现在的天定一族虽然表面上依然做着避世的模样,可是,无尘很清楚,已经发生改变的天定一族就像是一头头被铁链拴住的猛兽;但当有一天,铁链断了,这些最温和的人就会化身为最凶残的野兽,伸出爪牙,扑向那些敢向他们露出恶意的人们。
    天定一族的天赋是绝对惊人的,若是这一族的人真正生气发怒了,别说是大魏,就连是其余的三国皇族恐怕都要遭殃。
    所以,面对元枫的挑衅无尘并不敢轻易忽视,而是尽量用从容的姿态说,“你也亲眼所见王爷对王妃的用情至深,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我们何不相信他们?”
    相信?
    听到这两个字元枫差点笑出声来,当年,他们就是太容易相信人,所以才会落得被屠杀的下场;现在居然还会有人对他说要他去相信他人?
    在这个世界上,他元枫最无法做到的就是轻易相信他人。
    反正他已经考虑好了,就算是少主对凌王一往情深,他也不会放松警惕,一旦发现凌王心有异动,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少主带走。
    无尘看着沉默下来的元枫,一时间还真猜不出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不管他想什么,现在王妃回来了就好。
    别人或许不知,他们这些陪在凌王身边的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段时间王妃离开,对凌王来讲打击实在是太大。
    眼下佳人归来,能够再续前缘,他是真心替凌王高兴着、开心着。
    想到这些,无尘就长吐出一口气,学着元枫的模样也抬起头看向树叶上斑驳的光芒,脸上恬淡的笑容竟是数年都不曾出现过了。
    ……
    楚星月毕竟是强撑着身子跟赵凌说了这许久的话,待她见赵凌的眉宇间不付先才的凌冽渐渐化为柔和之后,她才觉得无尽的疲惫朝着她袭来;眼睛恨不能永远黏在一起似的,怎么用力睁都睁不开。
    赵凌看着怀中这恨不能一头睡过去的小女人,宠溺的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楚星月好看的眉形,声音温柔和沉静,道:“睡吧,本王在这里陪着你。”
    楚星月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赵凌说的这句话,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依恋般的拉着他的衣襟,往他的怀里凑了凑,用模模糊糊的声音说着。
    “赵凌,你别伤心了,杨妃娘娘的仇我会帮你报的;你也别再觉得自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父皇他虽然是个老混蛋,可是这个老混蛋似乎有秘密、有苦衷,我们要给他机会让他说明,千万不能上了姜氏的当,知不知道?”
    看着连眼睛都睁不开还不忘一遍又一遍叮嘱自己的楚星月,赵凌脸上的笑容是又无奈又感动。
    低头轻轻地在她的眼睛上亲了一口,轻声说:“好,本王都听你的;乖,睡吧。”
    “嗯,你陪我!”
    “好,本王陪你,一辈子都陪你。”
    安心的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楚星月就在赵凌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管外面是春日当头还是星辉满空,她都温顺乖巧的窝在赵凌的怀里,好像这个位置,才是她这辈子最深的依恋和归宿。
    楚星月这一觉着实睡的够久够沉,一直到当天傍晚都没有醒来的征兆。
    因为赵凌来济州城肩负赈灾大任,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她,能够陪伴在她身边这多半天,已经是他为自己争取来的最长时间了。
    所以,看着迟迟没有醒来迹象的楚星月,赵凌满心愧疚的在她额头上又落下一个吻,“月儿,本王出去办件事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睡着,等着本王知道吗?”
    明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沉睡中的楚星月是听不到的,可赵凌还是的动情的说完;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床榻,为楚星月掖好被角,脚步放轻的走出房间。
    房间外,云霄早就等候在外,看见王爷出来,忙走了上来:“王爷,在李府的院中发现了一处可疑之处。”
    赵凌看向云霄,“什么地方?”
    云霄在前面带着路,一边倒,“李府的后院有一处竹林,那竹林乍眼看上去面积并不很大,可是属下等人走进去之后就像是走进了迷宫之中,几乎差点绕不出来。”
    “竹林?”
    也许是心窍一转,赵凌立刻脱口而出三个字,“知归林?”
    云霄笑了一声,说:“王爷,你怎么忘记了,咱们现在是在济州城,那知归林远在京城龙泉寺,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赵凌可不会想的如此简单,他站定在原处,轻轻地晃了晃手指,表情严肃道:“不,本王的意思是那片竹林给你的感觉像不像是知归林的感觉?”
    对于龙泉寺的知归林云霄也是领教过的,还真别说,王爷不提醒则以,一提醒他还真反应过来了。
    立刻回过味来看向赵凌:“王爷,这林子的感觉的确是有点像知归林;属下这就去请无尘大师。”
    说着,云霄拔腿就朝着前院方向疾走,那样子看上去,竟似被赵凌还要着急几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为春杏出气
    待楚星月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喉间的干渴让她难受的发出轻轻地哼声,而听到她传来动静,照顾在她身边的人赶紧快步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快跑回来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喝。
    在喝下几口水后,楚星月这才觉得舒服点,慢慢睁开眼睛,却被眼前陡然放大的人脸吓了一跳。
    “哎呦我去!春杏,你这是要吓死你家小姐我呀。”
    楚星月拍着砰砰乱跳的心口看向趴在床边的春杏,尤其是在对上她那双哭的堪比核桃的眼睛,嘴角更是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
    她怎么就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个姑奶奶,完了完了,以春杏的性格,她这一次不哭死她才怪。
    果然,在楚星月还没将这口气喘均匀,趴在床边的春杏就梗着脖子嗷的一声哭嚎起来。
    “小姐,你是真的不打算要奴婢了是不是?小姐厌弃了奴婢、不喜欢奴婢了是不是?”
    哎呦我的祖宗唉!她这又是说的什么话?
    楚星月对着帐子顶长吐出一口气,强压下心里漫出来的各种苦逼心情,扭头看向哭的眼泪哗哗直流的春杏,当真是满腔的无奈啊!
    “春杏,你这话是何意?你家小姐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了呢?我就算是不要赵凌都不会不要你的,快快快,别跪趴在地上了,地上多凉啊,快起来吧。”
    说着,楚星月就要忍着身上的伤痛要搀扶春杏起来。
    春杏哪敢让楚星月这个时候动弹一下,赶紧像脱兔一般跳起来坐在床边,扶着想要乱动的楚星月,出声道:“小姐,你别乱动,身上的伤还在结疤呢,你要是再出一个好歹,奴婢也就不活了。”
    说完,春杏就又开始嘤嘤嘤的哭起来。
    “小姐,当日你明明说好要带着奴婢一起走的,可是等奴婢醒过来,你还是丢下了奴婢,自己走了;你可知道,这段时间奴婢过的有多煎熬。夫人活着的时候曾叮嘱过奴婢,要奴婢寸步不离的照顾在小姐的身边,如今奴婢没将小姐照顾后,待去了九泉之下,奴婢也是没脸面去见夫人的。”
    见这小妮子连楚冰月的亲娘都搬出来了,楚星月更是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说句实话,她还真是有些无颜面对春杏。
    当晚情况紧急,起初她答应春杏要将她带着一起离开,也不过是看在她定要追随的份上;后来,春杏陷入昏睡,她也顺道来了招顺水推舟,也就装着糊涂把她一人丢下。
    要知道,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她这一离开前途未卜,将春杏带着也只是拖累她,让她跟着她一起受苦;她这么考虑明明是为了这小丫头好,可没想到小丫头是个死心眼,而且还极为忠心;不管是死是活、是苦是累都要跟着她。
    面对着如此真诚良善的春杏,楚星月还真不忍心板着脸吼她,只能尽量柔和着脾气,轻声的安慰劝说着她。
    “春杏,你不要想那么多,当初丢下你独自离开是我不对,以后我都不会这么做了好不好?再说了,我现在不都回来了嘛,以后咱们主仆俩还能永永远远的待在一起呢。”
    听到楚星月这么说,春杏捏着小帕子擦拭着眼睛,“当真?小姐当真不再跑了?要永远都和奴婢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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