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鱼可以让煤球饱饱地吃两顿了,用鲜美的鱼汤拌饭,煤球每次都吃得特别香。
    她出门做事的时候还无意间看见小路旁边,那个男孩正给煤球喂窝头,抚摸煤球脊背。
    看见她了,神色还有点怯怯的。
    应该是用这种方式表达歉意吧,让煤球背了锅,唐锦没说什么,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事,她对小孩向来比较宽容。
    最近的天气才是毒辣的,温度居高不下,身上都能晒脱皮,石板上还能直接烤肉,花草变得焉哒哒的,田坎上土缝开裂,放眼望去,水田里的稻子已经金黄与翠绿交织,穗子弯下了腰。
    一群小孩子扎着裤腿爬上树摘知了,或是在田坎边摸螃蟹,没有多少肉腥,就是烤熟了尝个焦香味,若是在田里发现了野生马蹄,立刻传来一阵欢呼。
    田坎边缘大部分都堆着稻草垛,软体动物躲在里面,偶尔被气温折腾得跑出来,有些孩子胆子大,跑都不跑,扯着嗓子喊大人过来,手脚灵活的迅速伸手捏住七寸。
    这会可没有什么敢吃不敢吃,跟野鸡一样,都跟肉划等号,觉得这肉滋补,清苦的蛇胆有人抢着吃,直接洒上一点白糖吞下去,冬天就没那么怕冷。
    站在晒坝里一喊,架上柴火,吊锅炖煮,许多人端着碗过来。
    唐锦不会吃这肉,她对蚯蚓长虫之类的软体动物没好感,邻居招呼着也没去,还是自己做饭吃着香。
    尝到了肉腥味,众人才满意了,这段时间干的都是力气活,损耗身体,饭菜没有油腥味,只能大口塞野菜窝窝头,身上哪里会有足够力气呢。
    整天站太阳底下,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多说一句话都嫌烦躁,谁会愿意动弹,做梦都想那些粮食自己长脚跑进仓库里,但抱怨完了,还是得去收割粮食。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忙得脚后跟打转,第二批小麦成熟,玉米也快掰了,还有花生稻子红薯棉花,都长在土里,耽搁不得,时间安排满满当当。
    大伙都去山上了,有些萝卜头精力旺盛,玩累了满头大汗,就喜欢去河里刨水,家长明令禁止,依旧有小孩偷偷去,哪怕精通水性也不行,万一脚被水草缠住了呢,出事了都来不及后悔。
    隔壁生产队发生了个意外,一群孩子跑去水库玩,结果有个没能救上来。
    大队长更加重视这件事,在晒坝里开会反复教育,让家长都盯着,时不时还去河边晃一圈,看看有没有人不听话。
    河里不可以玩耍,那沟渠里总可以了吧,就腰杆高的水,能有啥危险,萝卜头们闲不住,总要去碰一碰的,这倒是没人拘着。
    唐锦受不得热,去的地方都是有树荫躲凉的,她现在完全适应了劳作的生活,辛苦也是真的辛苦,觉得累了是可以休息两天,但接下来还有三个月有的忙,总不能一直躲着吧,否则就要被批评思想好逸恶劳了。
    割一会麦子,在树下吹吹风,喝一点绿豆汤,跟旁边的人聊聊天,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唐锦给旁边的婶子抬了背篓,太沉了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回来的时候那婶子送给唐锦两根雪莲果。
    第44章 落水
    雪莲果生长小小一丛, 在墙角随便种就行,上面藤叶,下面果实, 长得像白薯, 剥去表皮, 内里是淡黄的果肉, 味道清甜。
    唐锦就当啃红薯了,只是表皮有很多泥巴,她不想吃一口就是泥沙, 趁着把小麦背下去,她去把雪莲果给洗了。
    本来有个小堰塘的,只是有人在里面放鸭子鹅子,每天畅游, 太脏了,唐锦只得转头去
    河边有石头垒成的台阶,活水流动, 经年累月冲刷,有些地方布了一层青苔, 走路需要小心一点。
    唐锦刚走到附近,就听有水流哗啦声,那处, 她蓦地想到隔壁生产队有孩子落水出事,匆忙上前, 扑腾的水花里看不清人, 正想那根棍子, 一边叫人。
    她的脚踝被伸出来的手猛地抓住了, 一个猛力, 唐锦重心不稳,一头扎进水里,压力忽然袭来。
    口鼻中毫无防备呛进了水,不由自主张开嘴,涌进胸腔的水更多,窒息和刺疼感传来,浑身被水流束缚。
    唐锦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扑腾,但越扑腾沉的越厉害。
    尽力憋气,好不容易在混乱中找回一丝意识。
    她不是不会游泳,可这身体不会,手脚不够灵活,加上当初落了一次水,留下的阴影让身体本能僵硬起来。
    唐锦费力地划动蹬水,却扛不住水流的阻力,只能借着脑袋浮出水面的呼吸时间,尽量让自己放轻松。
    身体沉浮时,她意识有些模糊地看向岸上。
    陈月清双手死死扣住台阶,忍着青苔的湿滑,艰难爬上了上去,腿软地趴在石头上,头发湿答答,不断喘气咳嗽,死后余生的后怕与庆幸。
    回头看见水中挣扎的唐锦,陈月清眯了眯眼,犹豫迟疑过后,脸上是惊人的冷漠。
    她刚才来洗鞋子,踩到青苔不小心滑了下去,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想死,生死之间,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欲,敏锐察觉台阶旁有人过来,奋力伸出了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借力攀上台阶了,对方却落了下去。
    看清了里面的人是谁,陈月清正要溢出喉咙的呼喊止住了,看着唐锦不住扑腾。
    别人她肯定会求救,可唐锦她心中有怨。
    谁让唐锦极有可能是害了她跟儿子的人,昨晚上她儿子才发烧了,上吐下泻,闹得不能安宁,如果她儿子健健康康的,哪会这么多病,为了这个,她月子坐得不舒服,吵得睡都不睡着,林子修还不是一个会哄小孩的。
    有时候看着儿子发青的脸色,陈月清都在心里害怕,可既然生下来了,难道还能不要吗,只能熬着过日子,她不止一句听到林子修的抱怨。
    如今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生病养病总得花钱,她脑中那根弦快要崩断了,攒的存款用一分少一分,精力耗尽,钱也没了,若是没有被举报,她去做生意挣钱,总能淘到补身体的东西。
    还有高考已经迫在眉睫了,这种情况,林子修心不在焉休息不好,那要怎么复习?如果林子修因此考不中大学了,她还能过上好日子养尊处优吗?她费劲心思,不就是在为以后做打算。
    陈月清拒绝去想这个可怕的可能性,她生活为什么突然变得一团糟,原本可以很圆满的,一切的源头,就是那封举报。
    她绝不会去想,那事不是唐锦做的这个可能性,因为多疑的性格,生活的不如意,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否则岂不是更难受。
    心底的阴暗在这瞬间涌现,陈月清思绪几度变换,神色最终转为坚定。
    她又不会让唐锦死,只是想让唐锦吃着苦头长些教训而已,这就算是她的报复了。
    冷冷地看着,这才准备去喊人。
    唐锦的手脚渐渐找到节奏了,恍惚间似乎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过来,慌乱中拖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往岸边游。
    而陈月清表情带着恼怒,赵雨桐为什么要来横插一脚?
    明明跟她同仇敌忾,为什么迫不及待跳下去帮唐锦,蠢货!最关键的是,她本来都要呼救了,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却被赵雨桐抢先了,她会不会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赵雨桐已经带着唐锦爬了上来,浑身滴水,衣服浸湿,很是狼狈。
    唐锦呕吐出河水,嘴唇毫无血色,脸色惨白,冷意从骨子里渗出来,胸腔发疼,喘不上气,那种极度的寒冷与恐惧让她全身战栗,头发丝滑落水珠,流进脖子里。
    唐锦侧头看见了陈月清,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力气,狠狠扯住陈月清衣领,冲着陈月清的脸扇过去,巴掌声清脆地响起,左右开弓。
    一点力气都不留,震得手心微微发疼。
    陈月清懵了,脑中嗡鸣,脸麻木了。
    “你发什么疯?”反应过来的陈月清恼羞成怒,去推唐锦。
    脸上火辣辣,痛感开始敏锐起来。
    唐锦才不管不顾,仅仅几个耳光哪里够,只有打架才能表达她操蛋的心情!她要揍得陈月清满地找牙。
    无论陈月清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是因为陈月清才有这场无妄之灾,遇到陈月清倒了霉了,更让人火大的是,陈月清居然就在岸上看着,还根棍子都舍不得递过来。
    命都受到威胁了,唐锦根本没办法冷静大度,怎么会有这种讨厌的人。
    也是赵雨桐过来拉架,陈月清才终于被松开,衣领扰乱,面庞青肿,被动挨打,陈月清还没受过这种羞辱,还是唐锦打的,顿时怒火中烧,彻底没了理智,一耳光抽在赵雨桐脸上,愤懑将赵雨桐推开,满脸怨毒,张牙舞爪扑过去挠唐锦。
    只是唐锦灵敏地避开,陈月清一时收不住,右脚趔趄,一头冲进河里,摔下去那刻,脑袋还磕在了石头台阶上。
    扑通一声,溅起水花,唐锦跟赵雨桐也没想到陈月清又掉下去了。
    水里的人使劲挣扎扑腾,赵雨桐脸色剧变,手忙脚乱了一刻,顾不上湿透的衣服,扎了进去,把陈月清给捞起来。
    饶是赵雨桐,也克制不住懊恼,她水性不错,陈月清却双手双脚死死缠着她,像要拖着她往下沉,让她行动格外艰难。
    一根长树枝递了过来,赵雨桐借力靠近岸边。
    陈月清快被吓傻了,额头还止不住流血。
    第45章 治脸的办法
    陈月清这次吃着了苦头, 两条腿跟面条一样,爬都爬不起来。
    唐锦不在意陈月清,可还要顾及赵雨桐, 方才是赵雨桐将她捞起来的, 这会盛夏, 穿得轻薄, 幸亏穿的深色衣服,不至于太轻透,不然摆在这风气不开放的年代, 难免惹人非议。
    唐锦跑去堰塘边喊了两个大婶过来帮忙,抬去队上的卫生所。
    后续怎样,她没有再管,拿了几包, 身上湿润,黏着不舒服,她得先回去换件干燥的衣裳, 还得送些姜丝红糖去知青点。
    而另一边,陈月清额头上的伤已经止血包扎好了药, 只是伤口较深,会留下疤痕,她产后身体才刚调养好, 本来就比较虚,这次落水容易发寒。
    听说消息的林子修匆匆赶来了卫生所, 手都来不及洗, 把陈月清搀扶回去, 在兜里摸索许久, 才把药钱凑了出来, 不耐地跟赵雨桐道了句谢,肩膀上沉甸甸的,还湿答答的。
    林子修就不懂了,河边都走了百八十遍了,为什么去洗个东西都能落水,还比不上小孩子省心。
    刚靠近家门口,又听见哇哇哇的哭声,陈月清去河边,家里睡着的婴儿早就醒了,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哭声梗在喉咙里,都快哭不出来,满脸通红。
    林子修跟陈月清都惊了一跳,顾不上去烧锅热水,赶紧将孩子抱起来哄,骤然受了惊吓,命差点没了,又挨了打受了委屈,儿子还不省心地哭闹,陈月清实在绷不住了,坐在床上也哭了起来。
    此起彼伏地噪音,让林子修头都快大了,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他知道陈月清这会无法冷静,但儿子都哄不好了,陈月清还要来添乱,还嫌不够烦心嘛。
    他这会拍着儿子,也没精力去安慰陈月清,好不容易给儿子顺过了气,等哭累了总算睡过去,陈月清又喊着额头疼。
    林子修一会都来不及歇息,紧跟着去厨房烧水,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陈月清这么病怏怏的,晚上肯定要他做饭洗碗喂孩子洗尿布,他在外面辛苦整天,钻在小麦堆里,晒得脱皮,脚底板都是水泡,回来不能好好休息,还伺候这两个人。
    林子修克制不住埋怨,他觉得就没有比他更辛苦的男人。
    明明陈月清以前让他很省心的,琐事杂事都安排得有条有理,他根本不用多费心思,如今怎么过成这样了?
    赵雨桐回到知青点,搓洗换下来的湿衣服,怔愣地盯着水盆,神思不属,脑中一遍遍回想不久前的场景。
    在她的认知中,陈月清是跟她最亲近的朋友,从来不会因为她的外貌而歧视她,通情达理,温柔宽容,这样一个性格和善的人,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赵雨桐看得清楚,唐锦在水中挣扎,陈月清就那么静静看着,脸上是让令她感到陌生的冰凉冷漠。
    就像她从未认识过陈月清一般,太冷了。
    她心底忍不住发寒,她同样一直不喜欢唐锦的,却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唐锦死,一条人命摆在眼前,过往的成见都应该抛开,但陈月清却无动于衷。
    这跟赵雨桐所以为的截然相反,此时窥探到陈月清真实的一角,她意识里无法相信,只是她亲眼看得清清楚楚,连给陈月清找借口都做不到。
    当时的情况可以做到那般淡漠冷静,除非心是冷的。
    这种陌生感,赵雨桐心神不宁,知道陈月清受伤,不知怎么,莫名没有去探望。
    ……
    唐锦喝了暖呼呼的红糖姜汤,浑身舒服多了,像在柔软的棉絮上打了个滚,想到水里的窒息感,不由得庆幸,她的例假早就过了,否则就算爬上来了,下个月也要痛死。
    陆沉看上去平静沉默,唐锦以为没什么,可晚上睡觉时,结实的臂膀紧紧搂着她的腰,下巴搭在她的肩窝中,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宽厚的胸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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