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什么玩意!”马六很生气的踢了门口的石狮子两脚。
    约莫一刻钟后,门房才出来,说道:“军爷随奴才进去吧,老夫人要见你。”
    马六沉着脸,跟着门房进了侯府。
    顺着走廊跟廊庑走了许久,进了垂花门,来到一个幽静的院落,院中廊庑下站着几个丫鬟婆子,其中个穿着细棉褙子的老婆子挥退门房,同马六福了福身,才领着马六跨进厅堂,厅堂正上首坐着个穿着软绸交领厚长袄的老太太,老太太佩戴着软绸红宝石的抹额,瞧见马六立刻道:“敢问可是军爷送我们家玉娘去西南的?我家玉娘如何了?这一路可有吃什么苦头?我可怜的玉娘啊,当初被流放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玉娘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马六心底冷笑。
    这老太太光头上那个抹额都要几十两银子。
    就算竖王得罪新帝,新帝针对竖王一脉,流放前把竖王府给抄家,但对许小娘子可没那么追究,随便给小娘子赛点银票金豆子金叶子什么的,也不会让许小娘子在流放路上吃那么多苦头。
    许小娘子流放路上过的苦兮兮,可见身上没什么银钱打点。
    还有这老太太光见她嚎,要真是担心孙女,怎么半点眼泪都没?
    马六这点倒是误解,但也没错,许沁玉身上的五片金叶子还是二房凑了所有的钱,但老太太一个抹额都要几十两银子,也的确没有半点心思在这个孙女身上的。
    马六道:“许小娘子一路吃了不少苦头,连点梗米粥都吃不起,还病了一路,不过好在都熬了过来,已经顺利达到饶州城。”
    老太太拿帕子沾了沾没眼泪的眼角,“我可怜的玉娘,都怪我们侯府没本事,也是她的命,谁能想到大皇子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连累竖王,让竖王一脉被流放,我家玉娘深明大义,也不哭不闹的,愿意跟着竖王去流放,哎。”
    马六咬牙,他娘的,这老太太真是睁眼说瞎话,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当初跟竖王定亲的是德昌侯府的三姑娘许沁慧吧。
    马六忍了忍,说,“许小娘子路上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活了下来,老夫人,许小娘子让我给她爹娘带个信,还请老夫人容我去给小娘子爹娘说一声。”
    老夫人道:“玉娘的娘自打她流放后伤心过度,病了一场一直不见好,你便不用过去了,我使唤人给二房递个信儿就得了。”
    马六实在忍不下去,冷笑一声,“老鼠都有皮老夫人你怎地不要脸皮?您真要心疼孙女怎么也该塞给银票金子给许小娘子,那许小娘子流放路上没金没银,差点没熬下来,还有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们德昌侯府那点子事儿,府上二夫人既然担忧女儿,老夫人更加该让我去给二夫人亲自报个信,二夫人得了信,身体自能痊愈,该不会老夫人不想自己儿媳好起来吧。”
    老太太脸色铁青,这下等人竟敢如此羞辱她。
    德昌侯老夫人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气得想让人仗杀了他,但他毕竟是官兵,不是府中的奴仆,又怕直接把人撵走,到时候这人在外胡言乱语败坏了她跟侯府的名声。
    老太太脸色沉沉道,“我本是一片好心,既军爷这般误会,老身也没甚好说的,冯嬷嬷,领着这位军爷去二房罢了!”
    冯嬷嬷脸色也不太好看,应了声就冷着声音道:“还请军爷随老奴过去二房吧。”
    马六这才理也不理老太太,转身跟着这个冯嬷嬷过去二房。
    一路上,冯嬷嬷也未搭理马六,板着个脸,马六也不在乎。
    很快到了二房,二房距离德昌侯老夫人住的正院有点远,在偏南的位置。
    到了二房院门口,冯嬷嬷冷着脸说,“军爷,到了,你自便吧。”
    说完转身离开。
    马六骂道:“都是些啥玩意。”
    他刚骂完,从旁边灌木后窜出来个小孩一脚踹在马六腿上,“你是谁!到我们二房做什么?是不是祖母让你来骂娘的?”
    马六回头,见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长的清秀漂亮,五官模样跟许小娘子有五六分像,却一脸凶巴巴的模样,对着马六龇牙咧嘴。
    马六见他又在二房院门口出没,知道他应该是许小娘子的嫡亲兄弟。
    他道:“我是来给你爹娘送信的,你姐姐的信儿。”
    小孩一听,楞了下,收敛住脸上故作凶狠的表情,扯着他的衣角就往里跑,“娘,娘,姐姐让人送信来了。”
    马六被小孩扯着衣服进了院里,院子就两个丫鬟,见到小孩急忙喊,“栎哥儿,你干什么?这又是谁?”
    马六简单说了下自己身份,丫鬟面上大喜,跟马六急匆匆说了声就屋通禀,不大会儿,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被丫鬟巍颤颤的扶着出来,见到马六甚至连礼仪也顾不得,颤着唇问,“军爷,可,可是有我家玉娘的信?”
    “是……”马六把许沁玉一路上的事儿跟妇人说了说。
    也说了许小娘子一开始的确没有求生的欲望,一路上都是死气沉沉,后来病了场就想开了,还做了吃食给他们,还把许小娘子说的那些话传给眼前的妇人听。
    妇人也是许沁玉的母亲,薛氏。
    薛氏听完马六的话,嚎啕大哭,可心里的那股子心结也慢慢散开。
    只要女儿还活着,只要女儿还有求生的意志,以后她们母女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当初女儿去竖王时,她大闹侯府,老夫人命人把她绑了,把玉娘送去竖王府中,还是身边小丫鬟聪明,在玉娘被绑上轿子的时候,偷偷把她准备的五片金叶子塞到玉娘的衣袖中。
    马六见妇人哭的伤心,心里也不好受,等妇人哭声渐小,他才挠头道:“夫人尽管放心,我看得出,许小娘子是真的想开了,而且她做的吃食那真真是好吃,我觉得京城里大酒楼的吃食都没许小娘子煮的东西好吃,许小娘子这手艺在西南做点营生肯定是没问题,她还说以后赚大钱给夫人您花呢。”
    这点话薛氏并没有放在心上,玉娘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
    玉娘也的确会做点吃食的,味道也还成,但要说比都旬这边大酒楼的东西还好吃,她觉得好像有点夸大了。
    薛氏再次跟马六道谢,马六见信也送到,就跟薛氏告辞。
    栎哥儿送马六出去时,还一直问东问西问关于他姐姐的事儿,肉眼可见的很担忧自己的姐姐。
    等马六又详细给小孩说了遍,栎哥儿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当大官保护姐姐,让姐姐重回京城。
    ……
    与此同时,德昌侯府正院旁边,侯府三房的院中,西厢房内一铺着白狐裘贵妃榻上躺着个容貌秀丽的姑娘,她便是德昌侯府三姑娘许沁慧。
    许沁慧睁开眼,见到四周的摆设时,她先是愣了愣,又不可思议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第24章
    许沁慧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 抬头是张紫檀木的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她记得这张屏风,还未出嫁前,她在德昌侯府时, 三房西厢房里面的摆设, 每日晌午时候她都喜欢在西厢房这边小憇片刻, 身下这张白狐裘她也记得,是母亲知道她不喜晌午时歇在床榻上,喜欢靠在贵妃榻歇息, 特意高价买来,好让她能够躺得舒服些。
    可是,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一睁眼又回到了德昌侯府?
    她记得清清楚楚,死前那种深入骨髓的惧怕惊慌,也深刻记得清楚竖王,不, 新帝那张冷若冰霜的清冷脸庞, 他的脸上半张脸都是血色的,是他杀了半个皇宫染上的,只有那双眸子干干净净,可那般干净的眸子, 里面也是半点情绪都没有,对上那双浅色眸子, 根本不像人类的眼睛,更像是凶猛的野禽的双眸。
    那时候新帝提着剑, 剑身都是血红, 一滴滴的顺着剑身剑尖滴着血。
    那时候她浑身发抖看着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的新帝。
    耳畔是她的夫君盛元帝惊恐的喊声, “四, 四弟,我,我愿意把这帝位让给你,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当初也不是我要毒害父皇的,是,是伏太后,是我的母亲,不是我啊,我根本对这皇位就没什么意思的,四哥,你就放……”
    盛元帝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血光弥漫在她的眼前,盛元帝的头颅落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尖叫,接着剑光闪过,最后一幕是她看见自己没有了头颅的颈脖和喷涌而出的血迹。
    那新帝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斩掉了她的头。
    许沁慧剧烈的喘息着,紧紧捂着自己的颈子,所以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死在了裴危玄剑下,为何现在却出现在德昌侯府?
    难道是死前的一场梦?
    许沁慧下意识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大腿上传来疼痛让她惊呼了声。
    外面也立刻响起丫鬟平儿的声音,“姑娘?可是醒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平儿,进来!”
    许沁慧立刻喊了丫鬟进来。
    平儿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厢房门被推开,一个圆脸丫鬟走了进来,见许沁慧脸色苍白,担忧道:“姑娘可是梦魇了?奴婢去让小厨房煮些收神汤给姑娘喝。”
    “不用。”许沁慧上前抓住平儿的手,颤着声问她,“平儿,今天是什么日子?”
    平儿小脸发白,小声说,“姑娘,你怎么了?可别吓奴婢,今年是元,元启一年,是,是盛元帝登基的第一年。”
    许沁慧怔住。
    难道进宫给盛元帝做妃子才是黄粱大梦一场?
    不对,肯定不是,那些场景太真实。
    所以都不是梦,而是她在经历那样一场屠杀后,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来过。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选错了!
    想到些什么,许沁慧激动的问,“平儿,我,我二姐如今在何处?”二姐要是还没嫁竖王,她就能嫁过去了。
    她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哪一日,上辈子本是她跟还是四皇子的竖王有婚约,但当初大皇子二皇子之争,大皇子不如二皇子跟贵妃心狠手辣,大皇子娘家又没什么实权,皇后闻氏也没什么手段,心肠太软,就一个安平公也无甚大用,在朝堂上说不了几句话。
    其实那时候党派之争,朝堂上是大皇子呼吁声更高。
    大皇子是个有实力的,又会带兵。
    最后到底还是败给了二皇子跟伏贵妃的心狠手辣,两人一杯毒酒毒死了先帝,嫁祸给大皇子,也不给朝廷百官调查的机会,直接绑了大皇子,任凭大皇子武艺高强,但是被几百大内侍卫围攻,最后也落了个惨败的下场。
    大皇子直接被安了个谋杀篡位的罪名,当场斩杀。
    后面自然就是二皇子登基为帝。
    跟大皇子是亲兄弟的四皇子七皇子六公主一脉也全都被流放西南。
    当然,这些也都是她后来进宫给盛元帝做妃子才慢慢知晓的事情,也是全天下都知晓了。
    因为裴危玄并不是谋反杀了新帝登基的,他是名正言顺讨伐昏君跟太后的。
    当初先帝被毒死前,其实已经拟了诏书,立大皇子为太子。
    那封诏书二皇子跟伏贵妃肯定是无意得知了,才迫不及待毒死了先帝,杀了大皇子。
    但后来这封诏书不知怎么被裴危玄找到的,她记得入宫做妃子后,盛元帝跟伏太后也一直再找这诏书。
    那时候知道自己是四皇子未婚妻,恐要跟着一起流放,她六神无主,求父亲母亲跟祖母祖父救救她。
    祖母知道这场灾后,也抱着她大哭一场,最后给她想了个主意。
    祖母跟宫中的一个老太妃是旧识,借着求见这位老太妃的时候,让她去偶遇新帝。
    祖母说她生的貌美,只要新帝见到,定会怜香惜玉。
    后来她进了宫,见到新帝,哭哭啼啼一番,新帝怜香惜玉,想要一道圣旨免了她跟竖王的新婚,打算大赦天下,让她不必陪着流放。
    但她担心连累侯府的名声,犹犹豫豫说了说,又说府中二姐许沁玉还未曾婚配。
    她那时候的确担心侯府名声,害怕外人说她忘恩负义,也的确没想多,只是觉得牺牲一个,保全侯府所有人的名声也是值得的。
    果然新帝上钩,一纸诏书让德昌侯府二姑娘许沁玉与竖王有了婚约,要一道跟着流放。
    后来就是二姐被祖母一抬小轿送去竖王府,跟着竖王一脉被流放西南。
    谁知那竖王是个狠角色,隐忍十年,竟又杀到皇宫,把新帝跟伏太后杀了个精光,不对,应该把半个后宫的人都给屠了。
    想到这里,许沁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她又重新来过,也还没进宫给新帝做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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