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长安各坊的闲汉消息最为灵通,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此外,还要请您帮忙寻两个可靠之人,保护我们家的安全,会给酬金。”杜清檀把一块小小的金子递给朱大郎:“这是定金,事后另有酬谢。”
    朱大郎并不肯接,竖着眉毛瞪着黑豆眼不耐烦地道:“孤儿寡妇的,谁要你的钱!你父亲不嫌我是个粗人,与我平辈论交,以兄弟相称。你该叫我一声叔父。”
    杜清檀并没有什么门第观念,便宜老爹的朋友,叫声叔父理所应当,当即便叫了:“朱叔父。”
    “唔。”朱大郎叉着腰道:“你那伯母讲究得很,怕我带累了你们的名声,不让我登门,这便淡了。我若早知你被欺辱至此,必不肯善罢甘休!你回去罢,这件事交给我了!”
    言罢就要送她上车:“待我叫人送你归家,暂时就叫他们替你们看家。”
    伸手朝两个壮汉招手:“李二、马四,过来送我这侄女归家!这几日你们都跟着她,听她调遣。”
    那二人正要过来,独孤不求已经走了过来,与朱大郎两下里一对面,大眼瞪着小眼,都抱着膀子,谁也不让谁。
    “这谁啊?”朱大郎长在市井之间,浑身恶霸蛮横之气,竖眉瞪眼,大有一言不合就挥拳相向的意思。
    “这是独孤公子。”杜清檀连忙介绍:“之前就是他帮忙救下的团团。今日正巧遇着见,便请他帮忙送我过来。”
    朱大郎不爽:“那他这样瞪着我?”
    “有吗?”杜清檀就算看出来也要装瞎。
    “当然没有!”独孤不求勾起红艳艳的嘴唇,笑得十分友好真诚:“就是好奇侠士长什么样罢了。”
    朱大郎顿时看他顺眼许多,大力拍着他的肩头道:“下次一起喝酒!”
    有钱好办事。
    杜清檀回到永宁坊,先给独孤不求等人在附近赁了客店,再大包小裹地回了家。
    杨氏还没回来,她将今日买来的药材、食材铺陈开来,称三钱桂枝、两钱半白术、一钱二分甘草、一两薏苡仁,递交采蓝:
    “前三味清水煎两次,去渣,留取汤液煮薏苡仁为粥。我今天的晚饭就吃这个了。”
    采蓝十分怀疑,并不敢动:“这……能行吗?万一那什么……您会不会被毒死?”
    “死不了。”杜清檀看着这丫头的蠢样子,决定亲自动手:“我来吧,你帮着烧火就好。”
    薏苡仁难煮费柴,杜清檀先把它泡上才去煮桂枝白术,她做得慢却不生疏,甚至还很享受入迷。
    采蓝看着这么个陌生又熟悉的五娘,愁兮兮的把脸皱成一团,万一毒死了怎么好!
    杨氏踩着暮鼓进的家门,踏进院门就看到院子里跑着十几只“叽叽”叫的小黄鸡,于是愣了:“这?”
    杜清檀在厨房里回答她:“我买的。小鸡也是才让人送来的,以后呀,咱们自己养鸡赚鸡子儿吃。”
    鸡长大了,就会“病死”或是“意外死”甚至可能“自杀”,那时候就可以拿来煮汤吃肉打牙祭啦。
    杨氏皱眉:“不是,钱从哪儿来的?”
    采蓝和老于头紧张得不敢呼吸,一个藏在门背后,一个藏在角落里,都不敢吱声。
    “我在柜子里找着个金镯子,拿去金银店里换了些钱。成衣铺里的债务已经结清,大伯母不用担心。”
    杜清檀撒起谎来眼都不眨,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坦然。
    杨氏肯定不信:“什么金镯子这么好找?你早些时候怎么不说?”
    “其实是我娘留下的遗物,我之前想着做个念想,所以一直瞒着没和您说……”
    杜清檀绞着自己的衣角,细声细气,很是羞愧的样子:“大伯母不要怪我自私。”
    杨氏万万想不到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竟会私卖藏书,只看她这娇怯脆弱的模样,心就先软了一半,叹道:“我怪你做什么?你这不都拿出来了么?”
    杜清檀就凑过去给她捶肩捏腿:“大伯母辛苦了。”
    杨氏看看侄女,再看看团团,好容易才忍住没哭出来。
    孤儿寡妇,怎么这样难!
    第17章 全家都要壮壮的
    团团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大眼睛,从怀里掏出个尚且温热的鸡蛋塞过去:“阿娘,这是十二叔婆给我的,你吃!”
    杨氏哪里忍心吃:“给你姐姐,娘不爱吃。”
    “这可巧了!我今日也买了些鸡蛋,每个人都有。”
    杜清檀拿出鸡蛋分给余婆子等人,“本来油煎鸡蛋更香,但是采蓝不许,说是费油!”
    语气忿忿的,很是不满。
    杨氏被她逗笑了:“采蓝会当家,比你强。”
    一家子坐下来吃晚饭,杨氏看到了杜清檀的粥:“这是什么?”
    杜清檀先喝了一大口才道:“桂术薏苡仁粥,很适合我的症状。”
    杨氏怀疑地拿过去翻看,她倒没觉着会毒死人,只是担心:“会不会和你现在用的方子相冲?”
    “不会,我不是胡来。甘草反甘遂、京大戟、海藻、芫花,乌头反贝母、瓜蒌、半夏、白蔹、白芨……”
    杜清檀现场背了一段中药配伍中的“十八反与十九畏”,笑嘻嘻地道:“还有食物相克,有白术勿食桃、李、蒜、青鱼、芫荽、雀肉,有甘草勿食菘菜……”
    杨氏沉默许久,啥都没说,只把粥还了回去。
    杜清檀又道:“我瞧您最近睡得不好,似乎排泄也不通畅,给您煮了锅胡桃仁沙参汤,等会儿您喝了吧。”
    杨氏脸一红,嗔怪地道:“什么排泄!好好的女儿家,说得这么粗鲁!”
    说着,却又多了几分期待,她近来苍老得厉害,月事乱了套,夜里常燥热不堪,难以入眠,常常便秘不舒服,腰还酸,加上心烦事多,其实已经撑不住了。
    她自己晓得该看大夫调理,只是没钱,苦熬罢了。
    杜清檀不以为然:“也没外人,怕什么?”
    杨氏默不作声地用过饭,小心翼翼地尝一口胡桃仁沙参汤:“怎么还是甜的?倒也不难喝。”
    杜清檀道:“放了赤砂糖。”
    杨氏皱起眉头:“糖那么贵!其他配料也不便宜吧?给我浪费了。”
    “一两胡桃仁,四钱沙参,生姜四片,赤砂糖些许。”
    杜清檀道:“不贵重,但能调养您的身体。大病起于小病,团团还这么小,我又这样,万一您病倒了,我们怎么办?”
    团团配合地瘪了嘴:“阿娘不准生病!”
    杨氏再是坚强,也红了眼眶,低着头闷了片刻,抬头微笑:“哪里就至于如此了!行吧,你既已准备妥当,我便喝了。”
    言罢,一饮而尽。
    这是孩子的孝心,哪怕不赞同、不相信真能治病,也要把它喝光。
    喝完这剂后,不许孩子再折腾也就是了。
    杜清檀勾唇而笑,熬了一大锅呢,最近天还凉爽,每天烧开两次就不会坏,吃上几天也该见效了。
    没有强健的体魄,怎么和人干仗?所以全家都要壮壮的!
    待到团团睡了,杨氏方拉着杜清檀的手轻声道:“族长病了,还挺重。答应等他稍好些就出面办这件事。”
    先前寻不着人,或许真是碰巧。
    隔了这么多天一直没音信,十二叔公夫妇陪着上了门,好巧不巧又病了。
    只怕生病是假,而是萧家走动过了。
    毕竟现如今的杜氏,真比不上萧氏风光,底气不足,难免会怂。
    何况孤儿寡妇并不重要,不值得冒险。
    这是双管齐下,非得把她们逼死呢!
    “估摸真是病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急,您也别急。”
    杜清檀心里生起一股戾气,想要她死,想要她低头,她偏要咬着牙争上一争,哪怕就是因此死了,也要撕掉对方一块肉!
    “大伯母,咱们家可还有什么往来比较密切,身份地位与萧家相当,能帮上忙的亲戚友人?”
    杨氏想了片刻,道:“你爹从前的好友不少,但大多与他一道卷入那事,或是身死,或是被贬,余下的都是明哲保身的。倒是我娘家这边,有个远房族叔在任宰相,或许能够寻他帮忙。”
    杜清檀记在心里,另有一番思量。
    也不知是不是杜清檀煮的胡桃仁沙参汤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杨氏累了,总之当天夜里她睡得很熟,再未像往常那般热醒。
    次日一早又饮过一碗后,积累三四天的大便终于畅通了!
    一通百通,杨氏舒服了许多,本想夸夸孩子,又怕惹得杜清檀继续往歪路上走,便闷不作声。
    杜清檀也不问她如何,张罗着给老于头熬补血安神汤,又练五禽戏,还鼓励全家一起来。
    于婆和采蓝站在一旁看热闹,就是不肯动。
    倒是团团跟着练得欢快。
    忽听隔壁王家一阵鸡飞狗跳,大人骂孩子哭的,好不热闹。
    杨氏不爱管邻居的闲事,于婆却是个爱操心的,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摇头叹气:“王家三郎腹泻,拉在床上了。”
    杨氏不赞同地道:“孩子也不是故意的,骂他做什么?”
    “请大夫买药花钱,还要买水、花时辰洗被褥,王娘子事多,心里烦吧。都是穷闹的。”
    杜清檀缓缓收功,取了两个鸡蛋径自往外走。
    “你去哪里?”杨氏一直盯着她呢。
    “去探病。”杜清檀理所当然地道:“王家不是常帮咱们吗?三郎病了,得去看看。”
    杨氏觉着小孩子腹泻不是大事,又是两隔壁就没多管。
    杜清檀出了门,但见对面街边蹲着李二和马四,却是不见独孤不求,便猜他怕是躺在客店里头睡懒觉。
    她快步朝那二人走去,递了个钱袋子过去:“麻烦哪位去和我朱叔父说,要请他重点打听那位在任的杨相公都有什么喜好,以及家里的一应情况如何。”
    马四立刻去传信,仍留李二在附近看护。
    杜清檀敲响了王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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