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乐团课的气氛是少有的严肃和凝重。
    学生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成宇光一进合奏室后就一语不发,脸上也没笑容,不像平常一样进合奏室就会扬起笑容,跟每个学生打招呼。
    再没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好。
    待学生们将椅子、谱架都摆好,也坐好后,他冷眼看了一下双簧管的学生,那位学生被他的眼刀射到,急忙站起来开始跟乐团其他乐器一起调音。
    双簧管的学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指挥了,只希望成宇光的心情别再更差了,他们都没见过成宇光生气、心情不好的样子,所以怕他生气起来的样子会很可怕。
    等学生们都调好音后,他冷冷地说:「把罗西尼那首lagazzaladra拿出来。」
    看学生们都将谱翻到罗西尼的谱后,他举起手,看着打小鼓的学生,学生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他将指挥棒往上一抬,放下的时候该是小鼓开始打的时机,可那位小鼓学生却不小心晚了一拍。
    什么时候不出错,偏偏在成宇光心情不好时出错。
    学生急忙跟成宇光道歉,他虽说没事,但表情看起来更不悦了。
    第二次学生总算在正确的拍点打下去了,其他乐器的同学明显也松了一口气,但绷紧神经,深怕等下让成宇光生气的人是自己。
    接着,在演奏到第一句的最后几个小节时,成宇光举起手让所有人停下来。
    「短笛和长笛前后衔接的没很好,短笛先来吹第一句。」
    吹奏短笛的学生看着成宇光的手势,在他手往下划时开始演奏他说的片段。
    「再短一点、有力一点、清楚一点。再一次。」
    学生点头后,照着成宇光的指示再演奏一次,他才点点头表示可以,接着让长笛的学生们演奏短笛后的第二句。
    听到长笛的演奏后他皱了眉头,发现问题在哪。
    「一个一个来,从最右边的开始。」
    第一位学生吹完后,他手上的笔重重地敲在谱架上,声音大到让坐在他身旁弦乐的同学们吓了一跳。
    「谱上不是写要断开吗?这没有很难吧?为什么要吹要连不连、要断不断的样子?再一次。」
    那位同学吹到第三遍后成宇光才放了他。
    接着的几位同学绷紧神经后演奏,达到谱上和成宇光的要求,才没让他发火。
    最后一位是方昱程,儘管在这紧张的气氛下,他仍然很游刃有馀的把乐曲的片段演奏出来。
    成宇光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很好,也是个回家会练习乐团乐曲的认真学生,不像一些人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待在乐团。
    「第一拍第一个音是重音,你能再重一点吗?」
    方昱程点点头,把第一个音再加重些。
    「再重一点、有力一点,把音再更强调些。」
    方昱程照着他的话再吹了一遍。
    「从这一句的开头来一次。」
    「跟短笛一起来一次。」
    「到后面这句长笛的音跟短笛是同音高,我要听到很齐、音高在同一个位子上的音。」
    方昱程照着成宇光的指示不断地吹奏相同片段,没有一丝不耐和倦色,反而是他身旁短笛同学偷偷用手揉着自己的脸颊,看起来双颊已经非常酸了。
    其他同学有些不解,每个人都知道方昱程的实力,当他吹第二遍时,几乎无可挑惕,他们不懂为什么成宇光还要一直让他反覆吹那么多次。
    待方昱程吹到让成宇光满意后,他才继续让乐团往下演奏。
    他同时心里愤恨地想,为什么方昱程的实力那么好,好到他想找他缺点都很难。
    同时方昱程内心也有很多问号,不知道为什么指挥要让他吹那么多次,像是故意针对他一样。
    他努力思考之前哪里有得罪成宇光,或是对他没礼貌的地方,但怎么想都想不到,他几乎在下课后跟成宇光没什么交集和见面啊。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当作成宇光真的心情不好所以找人洩愤吧,况且被他针对的不只有他,还有其他同学,他的心情也就释怀了些。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在北晴的这两年从来都没看过成宇光生气,到底什么事能让他心情这么糟、这么不悦呢?
    那肯定是件大事吧。
    「下星期期中考週就要交报告了喔,那天就不上课,让大家好好准备其他科的期中考。」
    当学生们听到黎心洁说不上课时,都欢呼了一下,还有人说她根本天使下凡。
    这堂课不是必修,她也没想让学生感到压力大,而且乐评本来就不是逼迫就能写好的东西,还不如让他们回家好好写后再交上来,她希望学生们真的能从这堂课学到一点东西,能应用在各方面上,相信这份能力能让他们拥有更多的竞争力。
    「那就这样吧,下星期记得要交报告喔。」
    同学们说好,她就放他们走人了。
    「老师。」在同学们都离去后,方昱程走到黎心洁身旁,「我改好了,可以请老师再看一下吗?」
    黎心洁看向他,还有他手上的乐评。
    「好。」她接过,然后细细阅读。
    「文句比上次顺畅了,我很喜欢萧邦第一号钢琴协奏曲还有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同时写协奏曲跟钢琴曲应该花不少时间吧?」
    「还可以。」他淡淡地说。
    他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冷淡的多,黎心洁思考为什么他态度转冷,后来想想,可能是认清她不是他回忆中的人,认清事实,所以态度才转冷吧。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见到他都会有一丝尷尬。
    「对了,老师,我有看你在《乐响》的乐评了,风格跟个性跟你本人差满多的。」
    「……是吗?」她不知道这是称讚还是贬意。
    「嗯,感觉老师好像另一个人,就好像舒曼用不同笔名在写作一样,就像看到不一样的老师,满新鲜的。」
    她有点哭笑不得,「要不然我平常在你们眼里是怎样的人?」
    「上课很认真,教学方式活泼且易懂,但那就好像个面具一样,下课后就掉了,下课后的老师拒人于千里,散发着高冷、不希望他人接近你的气场。」
    黎心洁苦笑,「真那么糟?」
    他耸耸肩,「也不全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貌,只不过老师你转换太快了,就跟翻书一样。」
    「不过,也同时让我明白,你跟她是截然不同的人,只不过是脸长得很像而已。」
    她?「你说你的高中老师吗?」她问。
    「嗯。」他点点头。
    「你喜欢她,对吧?」
    「对。」他很直接地承认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黎心洁说那么多,可能她们两个长得十分相像,他就好像看到她一样,就不自觉地承认了。
    在他对她说喜欢那位高中老师时,眼前的黎心洁好像跟她的身影重叠了。
    他还记得,当他对她告白时,她错愕、不知所措的样子。
    「但是老师和学生是不能在一起的。」黎心洁开口,打破正沉浸回忆过去的他。
    「我知道,所以她离开了。」他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黎心洁这时才了解,原来他的沉稳里,藏着这么重大的忧伤。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在不对的时间遇到不对的人,是不会有结果。
    那如果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呢?
    她跟成宇光明明在对的时间遇到彼此,却没在一起,这又是为什么?
    「我原本想在老师你的身上找点她的影子,可是你跟她完全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只有脸而已。」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我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啊。」黎心洁冷冷地说,想让他放弃在她身上找寻另一个人的影子的想法。
    谁都不想成为别人的替代品或影子,包括她。
    她同时也想让他放弃,不要再对她有不切实际的想像。
    「嗯,我知道。」他扬起了释怀的笑容,没有方才的苦涩,「老师,抱歉跟你说了那么多,可以请你别告诉别人吗?」
    黎心洁无所谓地耸了肩,「我也没有可以告诉的对象。」
    他当她是答应了,与她道谢。
    最后,在他要离去前,他问她:「对了老师,指挥是不是喜欢你啊?」
    「……」她无语,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问她这个问题。
    方昱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笑着对她说:「你可以跟指挥说我不喜欢你吗?不然他每次看到我都会一直瞪我,眼球都快掉出来了。」说完,没等到黎心洁回答,他就逕自离去。
    「……蛤?」她对方昱程没头没尾的话充满了许多问号。
    不要没解释清楚就走人啊,臭小鬼!
    黎心洁再次肯定,她不会喜欢年纪比她小那么多岁的弟弟,也绝对不会喜欢幼稚的人。
    包括成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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