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儿子和小儿子都是草原上飞的最高的雄鹰,都跌落在怀朔。你知道吧!”阿那环表情非常冷静。
    白发人送黑发人,压力太大,贺六浑不敢接口。如果阿那环知道,那两个儿子基本都是死在自己手里,不知道会如何暴怒,会不会直接干掉自己。
    “有战争就一定会有伤亡,草原上的人从来都不会把死亡当回事。你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放下吗?”阿那环居然问起了贺六浑,看来是真想说点事情。这个草原上最恐怖的人,居然和一个大魏的将军在山坡上,面对一大堆尸体谈感觉。
    贺六浑摇摇头。其实他心里知道答案,不就是利益吗?
    “没有去过中原的柔然人总是坐井观天,总是自高自大,总以为柔然的铁骑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我在洛阳待过十年,你知道吗?只有去过中原的人,才知道中原的富庶与强大。我们柔然怎么可能击败那么多人口的中原!可惜的是,这样的道理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相信。我的 弟弟塔塞总是怂恿我的儿子们,要去掠夺去杀戮。结果好了,都死在怀朔了。我还不知道他的野心吗?他联暗中支持我曾经的锻奴,突厥族的大叶护吐务等等,我难道看不见吗?这次杀绝索伦一族就是让他看看,真正的实力在哪里?“阿那环现在是想一吐为快了。
    贺六浑听得胆战心惊,原来柔然里面也是一团糟啊。一个东部草原,就有这么多的争斗。
    “现在我们阿那家族真正的敌人不是在南方,而是在西方。耶律族,郁久闾皇族才是真正的敌人,这些人如果不打断他们的牙齿,不会停下对我们的觊觎。可是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清呢?和大魏对抗,死的越多,实力越下降。这两个儿子的死,也好,让我的 弟弟塔塞也痛苦不堪,损兵折将。也让他看见自己的短视后果。不然这一次和谈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阿那环咬牙切齿。
    我的天啊,丢两个儿子去算计自己的弟弟,真的是枭雄啊。
    “恰好这次大魏来求和,一举两得。我要的是实力,是武器。你们需要的是北方的安定。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回去能够真正明白,至少目前我们柔然不想和大魏对抗。明白了吗?”阿那环看着贺六浑。
    “我人微言轻,不一定能够起到作用。但是我一定如实转告。”贺六浑答道。
    “呵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估计这次战后,你就是边塞六镇最年轻最有实力的将军了。加上你和尔朱荣将军的关系,肯定前途无量。大魏还能打的将军与几个?北方不就是尔朱荣了吗?所以你也别谦虚。“阿那环冷笑道。
    贺六浑真的冒汗,不语。我能解释我就是一军户,我能说我就是杀了你儿子才立军功?我能够说我被权臣高肇搞的不敢去洛阳?
    “现在说说我的 这个女儿阿兰,是我最心爱的宝贝。现在她什么人都看不上,选择了你,你说怎么办吧。”阿那环逼问道。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你说怎么办?凉拌。
    “阿兰想和我去中原,我也想带她回去。”贺六浑硬着头皮说道。
    “果然还是想去中原啊?”阿那环长叹一口气。“我的女儿肯定是听我说过中原,才有那份心意。听说你是已经结婚的?我阿那环的女儿难道还要做个妾吗?”
    这句话把贺六浑憋死了。
    昭君是肯定不可能变的,无论是道义还是情感,无论是兄弟们还是实际上对自己的帮助。如果按照现代人的观点,自己现在所作所为就是完全的背信弃义了。幸好是在乱世,幸好是在古代,男人的妻妾多几个不但不是坏事,还是实力的证明。
    可是,阿兰公主怎么办?估计阿兰公主不会怎么说,可是阿那环的面子怎么办。
    “昭君是我的结发之妻,不可更改的。”贺六浑就是这么犟。
    “哈哈哈。”阿那环怒极反笑:“你就不怕变成下面这个样子吗?”
    居然拿死亡来恐吓我?贺六浑更是义愤填膺。士可杀不可辱,威逼利诱就行了吗?你小看我了。不过,腿有点软倒是真的。
    贺六浑摇摇头说道:“可汗大人,我喜欢阿兰是真的。可是我也深知,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个道理。如果我这样做了,以后没有办法做人,也不可能立身处世。阿兰喜欢我,就是喜欢我这个人。如果一个人的根本都没有了,那活在世上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就讨厌中原这些繁文缛节,虚假的道义。现在我砍了你,你哪里去讲什么道义。”阿那环怒喝道。一个草原的霸主这种呵斥是极具威胁力的,要知道一言既出,人头滚滚啊。山坡下的人也听见了这么大声的呼喝声,接侍卫正在想上来。贺若敦更是紧张,起了冲突,怎么办。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一点我做不到。我相信阿兰也能够理解我这点。”贺六浑越来越坚定。
    “ 你!”阿那环瞪着贺六浑。
    贺六浑此刻心情坦荡,也这样看着阿那环,目不转睛,眼神清澈。
    “我再说一遍,让阿兰成为正妻,我就让你回去。这次议和也就结束。如若不然,万事皆休。你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不用走了。”阿那环声色俱厉,威势惊人。
    “可汗大人,此乃私事。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说半句。但是公务乃公务,涉及到两国的大义,还请可汗大人三思。”贺六浑还是比较硬。但是真没有想到,这下玩美女玩出火了,连所有的谈判都完蛋了。现在贺六浑嘴巴是硬,但是脑子是比较蒙圈的,因为现在这个局面大大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一旦谈判失败,而且是因为自己的女人失败,那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了。
    “阿兰就是我的公事!现在是大魏来求我,还要我白送一个女儿吗?”阿那环说的也有道理啊。现在这个局面,就算不去帮忙大魏,对于柔然人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是隔岸观火,或许还能捡到很多好处。
    贺六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长出一口气说道:“可汗大人,请再听我一言。您是想阿兰幸福,如果这样逼迫得到的位置,阿兰以后会真正开心吗?她本来就是天使,不愿意伤害任何人。我一定会以平妻的身份去求娶阿兰,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一旦阿兰是正妻,我的兄弟们,我的各种亲友会怎么看阿兰?如果您是要阿兰真正的幸福,那就听阿兰自己的决断吧。“
    阿那环听完之后,怒火没有消减。一声不吭的策马下坡,狂奔而去。大队人马也紧随其后,留下两个孤单单的人影。一个贺若敦在山坡下,莫名其妙;一个贺六浑在山坡上,失魂落魄。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热的人难受,心里更难受。
    回到驿站,元天穆倒是没有出来,估计还在睡觉。兄弟们也在休息,只有站岗的士兵向贺六浑敬礼。
    洗漱完毕,贺六浑呆呆的坐在房间,不知道能干什么。现在是完完全全理会到权力的作用!自己在面对阿那环可汗的威胁时,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自己看来是太顺了,没有真正的反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从一个小兵能够成为一个副将,算是怀朔镇的奇迹了。但是真正放眼到平城,自己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而到洛阳待过,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那个层次的。现在来到草原,一个恐吓,就让自己无能为力。除了坚持自己可怜的原则外,还能做点什么呢?
    但是,基本的责任心让贺六浑觉得,还是尽快告诉一下元天穆,这个正使。
    走到元天穆的门口,才发现房门禁闭。贺六浑也不想回去了,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等。贺若敦等人远远的也站在远处蹲守。贺若敦是知道今天整个过程,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因为师兄一直就没有说过一个字。作为兄弟,能做的就是默默陪护了。
    等了很久,至少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就是快到正午了。
    贺六浑却完全不知道时间,就是这样傻傻的坐在台阶上。有种任时光飞逝,我只坐看沧海桑田的变换味道。虽然傻坐,贺六浑脑子里其实在飞快的运转。自己几乎就是回顾了整个活了的二十年,各个身影在脑子里浮现。已经被带往京师不知道结局的段长将军,好久没有聊天的淡然大师,还有姐姐,还有昭君,云姑娘等等。
    逐渐的,贺六浑有了点信心。人一辈子不是为自己的,还有要负责任的家庭,还有更多。现在的弱小是必然的过程,既然不是含金钥匙长大的人,自然就必须接受更多的磨难和困苦。自古以来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是一步步打下江山的,自己现在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我有的就是年轻,年轻就是希望。阿那环你是厉害,可是你已经五十多了,这个天下到底是你能够看的久的还是我?就算现在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还没有到最后。阿那环最后的离去,而不是断然的翻脸说明还有机会。
    这一段的心路历程,对于贺六浑来说极为难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迷茫期,就像一座座山峰,一道道坎,走过去了,面前就会是阳光大道。
    贺六浑的眼睛逐渐亮起来,胸也挺了起来。抬头看看天,那么蓝,蓝的自己都想融化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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