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道三年9月初,一个移民车队正行走在辽东半岛的土地上。<br /<br / 这支车队一个半月前从复州出发,距离前后的其他车队都是大约两公里,算是在拉成一长串的移民大军中间靠前位置。<br /<br / 目前车队中一共有八十三户,三百一十五个人。其中丁壮和半丁男子一百五十一人,年轻女子九十五人,孩子六十二人,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七个。<br /<br / 车队共有三辆大篷车,十头牛,六匹骡子和两匹驮马。<br /<br / 此外还有二条燧发枪,十五条火绳枪,两门木炮,以及三十五支火门枪。<br /<br / 就像是一个正在移动的村子,这个车队也是有村长的。<br /<br / 他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个头不高,右眼曾经被高丽人的片箭射中,因此始终带着一个黑眼罩,脸上还有鞑子腰刀留下的深深的疤痕,不论说还是笑,伤疤牵扯面部肌肉,都让他显得格外狰狞。<br /<br / 他叫张大郎——张家老大的意思。参军以后,因为部队中有太多张大张二,因此当时他的连长徐世桢给他起了个大名:张强。<br /<br / 意思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战士。<br /<br / 张强也确实很强,他在建兴十二年就参加新军了,期间屡次立功,直到隆道二年因伤在一线野战军中退役。<br /<br / 退役后他没有选择转职到新兵营去当教官,而是申请到了民间的屯堡中,当民兵队长。<br /<br / 都督府方面开始召集志愿屯边的人手时,张强主动报名参加,因而被任命为这支移民车队的队长和村长。<br /<br / 张强静静走在车队最前方,怀中双手抱着一杆装了子药的骑兵用短款燧发枪,腰间挂着一支燧发手枪、一柄从鞑子手中缴获的腰刀和一柄从高丽人手中抢来的环刀,除了没有铠甲,可谓是全副武装。<br /<br / 几个年轻的民兵扛着长矛或火绳枪,跟在张强身边,用羡慕的眼神盯着他腰间的手枪,有个不懂事的家伙甚至还总是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柄价格昂贵的武器。<br /<br / 实际上这也是移民队伍的主要问题之一:武器装备并不均衡,比如张强这种野战军中刚刚退下来的老兵,只要花售价的一半左右,就能带走他服役时使用的枪械。<br /<br / 而没有参过军的普通民兵,就只能按照标价购买防身用的武器。<br /<br / 对他们来说,燧发枪实在太昂贵,能贷款买支火绳枪就算装备精良了,很多在齐省生活时间比较短,没有存款的人甚至不得不用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凑数。<br /<br / 至于燧发手枪……这种主要装备给军官和骑兵的武器,实际上是很少对外销售的,李强能有一支,纯粹只是因为他是野战军龙骑兵连队的退役老兵。<br /<br / “强哥,把你的枪给俺看看呗。”一个扛着三管火门枪的小胖子笑嘻嘻的说道:“这枪真漂亮。”<br /<br / “花了老子400斤粮票,当然漂亮。”<br /<br / 张强说着,瞥了小胖子肩膀上的武器一眼。<br /<br / 这玩意第一次出现是齐军在复州缴获的女真“原创”火器,本质上就是三管火门枪成三角形捆在一起,以管数来弥补火力密度。<br /<br / 甚至,因为有三根枪管,这玩意打完弹药后还能作为一柄战锤使用,看起来似乎是很不错的武器。<br /<br / 齐省的兵工厂并不愿意生产这种被民间称呼为“三眼铳”的玩意——射程、威力与鸟枪相比都差得很远,更别说知识火绳枪和燧发枪了。<br /<br / 但民间特别喜欢,因为这玩意可以连射三次,省去了复杂且容易出问题的装填动作。而且后坐力很小,年轻的女人都可以夹在腋下射击。<br /<br / 更重要的是,特别特别便宜——民间自己的铁匠都能打造几根。<br /<br / 这也是张强的村子大量装备火门枪的原因——三十五支火门枪中,有二十支是三眼铳,另外十五支直接装备村子里身体健康的女人,让她们也具备一定战斗力。<br /<br / 而这些武器全加起来,价格也就相当于两条燧发枪。<br /<br / 张强抽出自己的手枪,顺手递给那个小胖子:“包子,老子一直想问,你家是日照的老屯户,以前还是坞堡主,又不是没有钱粮,怎么也用三眼铳这种玩意?”<br /<br / 被张强称呼为包子的小胖子讪笑一声:“家里确实有钱粮,可那不是俺这一房的,那都是掌家的嫡子的家产。以往像俺这样的庶子,其实也就是个庄丁头子。要不然俺何苦跑到这辽东来拓荒?”<br /<br / 齐省一直属于宗族势力比较强大的省份,以往朝廷在江北的时候就是如此,大周朝廷南迁之后,人口虽然损失惨重,但宗族势力却愈发根深蒂固。<br /<br / 之前在这里,除了几个族长性格较为开放的家族,其他大多数地方的人都是阶级分明的——嫡长子继承家业,其他嫡子可以获得一定财产,庶子就只能当个庄头之类糊口。<br /<br / 如果不是都督府强力打破了宗族枷锁,包子的人生其实也就是那样——饿不死,但也别想过的多好。<br /<br / 也就是都督府全面占据齐省之后,用强力政策打破齐省宗族:武力反抗的,武力镇压。<br /<br / 没有武力反抗的,除了全部土地造册纳粮只外,还不断强迫分家。<br /<br / 像小胖子这类家族庶子,有了都督府撑腰,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分一部分家产,去别的府或者干脆来辽东,开拓自己的家业。<br /<br / 这部分家产不会很多,因为都督府的目的只是打破宗族关系,避免大姓人家抱团对抗都督府的统治。<br /<br / 只要能强迫大姓分家,分出去的庶子们能带走多少资产,都督府方面只是制定了一个最小资产比例,然后就不怎么管了。<br /<br / 比如小胖子,他实际上姓鲍,出自日照坞堡主,也算最早投效徐家的家族之一,家中颇有几个人在都督府麾下做地方官吏。<br /<br / 但也仅此而已,包子分家的时候,只带走三十亩的田锲,一头牛和一匹骡子。<br /<br / 包子出售了田地和牛,自己只带着骡子跑到辽东——他幻想在远离自家人的地方挣出一份家业来,最好比鲍家的产业还要大,到时候衣锦还乡,抱着祖辈家产的嫡子们好好羡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