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睦河的话,那坞堡主立刻缩了缩脖子,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徐睦河在青州地方豪强中的名声可不怎么友善。
    他之前已经以战场顿足不前,违抗命令为由清理过青州内部十几家坞堡了,那些坞堡的土地、人口与财富都被徐家吞并。
    有这种好处,没有人怀疑他还想找理由再清理另外十几家。
    出头鸟退缩后,徐睦河威压的目光扫视全场,刚才还在鼓噪继续进攻全齐省的坞堡主们立刻噤若寒蝉。
    “你们就在这里看着,看看我军健儿如何攻克临淄城,然后你们就各自回家去吧。”
    徐睦河冷冷的说道:
    “回去好好想想,你们应该做些什么,一个月后,再来莒州开会。”
    或许很多坞堡主敢跟徐世杨争执,但现在绝对没有一个人敢反抗徐睦河。
    因为有前车之鉴表明,这个人的手段狠辣,凶残不在鞑子之下。
    战局本身已经是一边倒。
    北方联盟的中部战线崩溃后,新军顺利完成对临淄县城的包围。
    大约半个时辰后,包抄对方后路的靖远营派人来汇报,骑马步兵堵住了敌军退路,崩溃的敌人大部被俘,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出靖远营的追击。
    于此同时,炮兵队前进到距离临淄县城城墙不足500米的距离上,部署6门将军炮、14门神机炮以及90多门木炮,准备攻城。
    不过,仅仅在将军炮试射一发后,临淄守军就缴械投降。
    至此,青州府的统一战争进入尾声。
    临淄之战,新军只有几名致远骑兵在斥候战中受了些轻伤,他们的敌人却死亡近300人,被俘4000有余,逃出战场的人数还不足200,而且其中注定有一部分会因为饥寒交迫或野兽袭击而丧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怎么说,这次战役大体符合徐世杨的想法——尽可能少死人,双方的人都少死。
    损失了大部分壮丁后,北方联盟坞堡主失去了抵抗能力,六月十四,徐家的旧军进入乐安县城,十五日进入博兴,十七日,高苑无血开城。
    至此,齐省青州府,在大周朝廷南迁之后十三年间,第一次完成了统一。
    进入高苑的当天晚上,兴高采烈的徐睦河召集徐家所有核心成员举办了一场宴会,会上他喝了不少酒,以至于散会之后,他依旧睡不着,乐呵呵的席坐在院子中喝茶解酒。
    徐家其他核心成员都已经走了,徐世杨挥手让侍女侍从暂时退下,自己盘腿做到了老爹的对面。
    没有侍女伺候,徐睦河只得亲自推了推茶壶,示意徐世杨倒茶。
    徐世杨倒也不客气,给老爹的茶杯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茶的成色不错,是莱州那边卖过来的崂山绿茶,还算和徐世杨的口味,只是以前他从来舍不得喝,因为太贵。
    徐世杨喝了茶,润了润嗓子,之后才开口问道:
    “父亲,那天为什么不愿意给新来的坞堡主些好处?”
    “给他们好处做什么?”徐睦河不甚在意的问。
    “给他们好处,他们才愿意跟着我们走,否则”徐世杨犹豫一下,之后说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没有利益,他们不会归心的。”
    “哼,妇人之仁。”徐睦河评价一句。
    “父亲,这不是仁义之类的玩意,这是人性,利益”
    “我有杀他们的实力,但不杀他们,这就是给他们的利益。”
    徐睦河毫不客气的说道:
    “人性?什么是人性?鞑子若是能统一天下,若是鞑子愿意少杀些人,江南我不敢说,但江北这边会有很多人投靠鞑子,这也是人性。”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大家都累了!大家都想要安稳一些的生活!为此给鞑子做狗都行!既然可以给鞑子当狗,那么我给他们平静的生活,他们也得服从我!”
    “可是我们给不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徐世杨强调道:“用不了多久就有一场大战要打,今后的战争更是数不胜数,我们需要人心!”
    “现在谁能过平静的生活?大周的皇帝不行,大金的皇帝照样不行。”徐睦河冷笑一声:“我们能给青州一个过平静生活的盼头,这就够了。”
    “至于人心,呵呵。”
    徐睦河冷笑一声:
    “就算他们服你,愿意跟你出生入死,又能怎样?”
    “我很了解他们,全凑起来能顶住鞑子一个猛安就算不错了。”
    “为父见过你的新军,很强很强,因此为父也想过了,打鞑子用不着他们,能用的只有新军。”
    “我不要他们的人心,我只要他们的丁口!等下个月的大会,我就强迫他们组建新的营伍,先把新军扩充到一万人,全都交给你训练指挥。”
    “除此之外的各家旧军,能给你当个辅兵就算不错了。”
    徐世杨当即摇头:“这样肯定不行,没有老兵带领,新建营战斗力太差,过分扩张不会增加战斗力,指挥把本来就不多的老兵稀释到没用的地步。”
    “我不能只要他们的丁口,我要所有人一起努力!”
    “所有人?”徐睦河想了想说道:“那可有些麻烦,他们再怎么归心,也不会把人口全交出来。”
    “不交也由不得他们!”徐世杨火气上来,也是有些恼怒:“我给他们好处,他们不愿意配合,等我不愿给好处的时候,再不配合就让他们哭!”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他们哭呢?”
    徐睦河又问:
    “为父听你的意思,你想要的其实是民心吧?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对坞堡主让利这么多?”
    “民心?”
    徐世杨骤然惊醒。
    是啊,自己是不是走歪路了?
    他要坞堡主的人心做什么?
    实际上说到底,就算是封建领袖,也不会喜欢自己治下都是一个个类似坞堡主这样掌握平民人身权利的小军阀。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徐睦河对同是坞堡主的其他家族下手这么狠的原因。
    而徐世杨,真正应该团结的应该是平民老百姓,甚至可以是某个剥削阶级,比如地主或资本家(如果这个时代有的话)。
    只要他们不限制平民的人身权利,让徐世杨有机会利用起江北全部人力,一切都是可以谈的,一切都是可以拿来进行利益交换的。
    但坞堡主肯定不行。
    因为他们实际上属于半奴隶主阶级,坞堡民的人身权利就是他们的财产,因而别指望他们能跟自己好好配合。
    “我想,我大概知道我错在哪里了。”
    徐世杨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他一字一顿的说:
    “父亲有一点说的没错,我想要的不是坞堡主的‘民心’,他们是否真心归顺并不重要。”
    “未来我们的治下,并不需要坞堡主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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