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惶惶,人心不古。
    好端端的生辰宴,却出了人命,且死的又是一品侯爵夫人。
    曾少云脸色铁青,眼里的火多得快要溢出来。
    刑部尚书赵策脸色很不好看,“太子殿下、曾大人,此事棘手,齐侯远在罗州,老国公早已去世多年,眼下只能先派人去候府接老夫人过来。”
    说完又吩咐董瑜,“董瑜,你即刻去一趟京畿衙门报案,再带一名在行的仵作过来。”
    死了人,董瑜酒醒了大半,不敢有任何耽搁,“属下即刻就去!”
    萧承熠不忘补充,“曾大人,烦请立即着人封了府内所有出入之门,今日宴席所有人,未解脱嫌疑前,一律不得私自走动。”
    “齐侯夫人之死,个中缘由先不知,孤猜测凶手定还在其中,且一定有帮凶。”
    夏菊冷不丁出声,“齐侯夫人腹部的匕首不是致命伤,有人下了剧毒。”
    剧毒?
    众人再次哗然。
    “哪里冒出来的丫鬟?!”赵策一怔,瞪了一眼突然蹲在齐候夫人旁边的夏菊,“是不是遭人下毒,等仵作过来验了再做决定。”
    江晨曦示意夏菊过来。
    夏菊朝赵策哼了一声,起身拍了拍手,回到江晨曦身旁。
    萧珞央跪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舅母,呜呜呜,到底是谁害了你,珞央一定为你做主……呜呜……”
    哭到一半,萧珞央噌地爬起来,奔向立在一旁的江晨曦,伸手指着江晨曦的鼻子骂。
    “江晨曦!是不是你害了我舅母?!你为何不在宴席上,好端端地跑到偏远来作甚?!”
    “珞央!慎言!”出声呵斥萧珞央的正是萧珞珩,“听到惨叫声之前,吾与曦和公主皆站在院内,公主身边丫鬟可作证。”
    此话一出,屋内屋外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萧承熠眸光变了又变,扫向江晨曦的眼神意味不明,奈何江晨曦的视线落在萧珞央身上。
    兰英想要替江晨曦辩解,被江晨曦拦住,她站直身体,眸光直视萧珞央,“郡主此话问得不免可笑,本宫与齐候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围观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曦和公主与世子私下约见,十有八九被齐侯夫人撞见。”
    “倘若公主与世子清白,齐侯夫人又怎会无辜枉死?”
    “也或许公主与世子偷情,正巧被齐侯夫人撞见,二人与齐候夫人发生争执,失手杀害齐侯夫人。”
    “众人都未离席,就单公主与世子一前一后出了厅,未免太过巧合。”
    江晨曦转身,视线扫向诋毁她的一众官员,嗤笑,“朝廷发你们俸禄,你们学艺不精,空口白牙污蔑本宫,本宫竟不知刑部、大理寺、京畿衙门的官员与酒囊饭袋有何区别!”
    众人脸色一僵,被江晨曦当众奚落,表情十分难堪。
    蕙质兰心的前太子妃,显然不是愚笨之人,以一己之力当众反驳他们的推论。
    江晨宴气愤又感慨万千,他欣慰江晨曦的果敢,没被闲言碎语击碎,又气愤这些官员的品阶比他高,说出口的话却不过脑子。
    “下官竟不知各位大人靠流言蜚语断案。”
    江晨宴的讥讽无疑是雪上加霜,众人碍着他是曦和公主的大哥,不好当众回怼。
    萧珞珩冷着脸,身体偏向江晨曦,由她与众人辩论,没有急着插嘴。
    女眷们窃窃私语,曾嬛被曾夫人捂着嘴巴,想要声援江晨曦都不行。
    曾夫人怕她添乱,“嬛儿,且相信你曦姐姐,她不会就此任人鱼肉,你若是维护她,旁人会认为你父亲是非不分,反而陷你曦姐姐于不义。”
    曾嬛不理解,“为什么坏人要冲着曦姐姐?”
    崔琳琅疾步上前,“小女可替曦和公主作证,曦和公主离席去找曾嬛,她身边跟着侍女兰英和夏菊,且你们也看见了。”
    有人反驳,“侍女可以替他二人掩护放风。”
    兰英当即反击,“奴婢全程跟在我们公主身边,敢问大人,你哪只眼睛看到奴婢在放风?可有人证物证?”
    小小一名婢女也敢怼他,气死了,“无知婢女,大胆!”
    “大胆的是你!”江晨曦猛地拍掉桌上的茶盏,当众发火,“本宫若是真的相中世子,何须畏首畏尾,直接与世子挑明便是。”
    “你空口白牙栽赃本宫与世子,毁我清誉目的显而易见,本宫有理由怀疑你受人指使,故意杀害齐侯夫人诬陷我!”
    “相国寺智空大师批语本宫是大周第一有福气之人,本宫会傻到放着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不要?换成你,你干不干?”
    一席话得掷地有声,有条有理,临危不乱,惊起满堂哗然。
    萧承熠怔住,从未见过江晨曦如此激辩的一面,她不畏栽赃陷害,不卑不亢、舌战群儒,与印象里的知书达理反差极大。
    崔琳琅、江晨宴恨不能替江晨曦拍手叫好,萧珞央等一众贵女脸色精彩纷呈。
    竟无一人敢反驳江晨曦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委屈了他的曦儿
    僵持之际, 曾少云咳嗽一声,试图令萧承翊出面主持局面,奈何萧承翊兀自陷入沉思, 并未理会他。
    曾少云不得已,只好出声打破僵局, “今日内子生辰宴, 出了此等事,连累各位,是少云的不是, 眼下京畿衙门诸人还未到, 我等堵在偏院干站着也不是回事, 不如各位先行返回宴会厅, 容少云与赵大人商谈一番,再另行通知大家,如何?”
    大理寺卿发话,众人莫敢不从。
    “曾大人说的在理,吾等便先行回宴会厅等候,希望曾大人、赵大人尽快商量出对策,天色不早, 家里还有长辈等候。”
    女眷们以张夫人为首, 一行人抱团先出了偏院。
    曾少云吩咐曾夫人照应好一众女眷, 又叫来府里下人留守偏院,不能让闲杂人等破坏命案现场。
    萧珞央赖在原地不肯走, 最后还是被萧珞珩强行带去对面东厢房。
    曾少云与赵策则站在偏院中间,俩人小声探讨案情。
    一盏茶后, 众人悉数退回宴会厅, 早前的热闹不复存在, 桌上残羹冷炙,杯盘狼藉,味道不好闻。
    府里丫鬟小厮们皆被困在园子里,与戏班及一众宾客的随从待在一块,眼下哪还顾得上来收拾。
    顾不上男女分席,为了安全起见,更为了互相监督,曾少云令人移走了屏风。
    江晨曦神色疲倦,独坐一隅,其余女眷好似不约而同孤立了她,生怕被她牵连。
    唯有江晨宴与崔琳琅始终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
    四周门窗大敞,腊月寒风倒灌进屋,带来一片寒凉。
    烛火摇曳,众人表情凝重,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多舌,秉着少说少错的道理,一个个缄默到底。
    萧承翊端坐上首,视线笔直地落在江晨曦身上,眸光意味不明。
    有心人目睹到这一幕,也未及多虑,毕竟宴客厅内,众人皆忍不住打量江晨曦。
    他们佩服江晨曦的镇定,如若换做旁人遇到此事,必会吓晕了过去,再不然也会被气晕。
    当然,倘若杀害齐候夫人的凶手的确是她,又另当别论。
    面对屋内众人频频打量,江晨曦岿然不动,她拧眉,仔细回忆上辈子,她分明记得,她在尼姑庵时,齐候夫人来上过香,还与她闲聊了几句。
    为何她重生回来,齐候夫人反倒出了事,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江晨曦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萧询在,以他的谋略,定能帮她分析一二。
    一想到萧询,江晨曦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他会如何处理今晚一事,会不会怪她趟了浑水,他早前分明劝过她,让她不要出席曾夫人生辰宴。
    等等!
    难道萧询早已猜到今日会出事?
    不,不可能,他当时明明在吃醋,担心她与萧承翊纠缠不清,又担心她与萧珞珩继续卷入谣言中。
    江晨曦闭了闭眼,顿感晕眩,身子晃了晃,吓到了旁边的崔琳琅。
    崔琳琅一把扶住她,一脸担忧,“曦儿妹妹——”
    崔琳琅的惊呼声引起宴会厅内其余人等的瞩目,众人纷纷看过来。
    有人心中不忿,小声嘀咕,“哼,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江晨宴耳尖,一下子捕捉到背后诋毁的人,女眷人群中某位牙尖嘴利的妇人。
    他不客气地瞪了对方一眼,斥责道:“齐候夫人死因未查明前,在座的各位皆有嫌疑。”
    妇人闻言,脸色一僵,当即转过身去,自讨没趣。
    萧承翊拳头握紧,下意识要起身,复又不动声色坐下,她身边陪伴的人众多,不缺他一个。
    半炷香后,平京府衙当值的衙役全部出动,平京府尹薛净之屁滚尿流地下了马,得知太子殿下也在里面,腿一软,差点跪地。
    薛净之欲哭无泪,府里面的可都是贵人,一个都不能得罪,他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这差事。
    薛净之被董瑜领着径直去了偏院,他朝曾少云、赵策躬身行礼,“下官拜见——”
    赵策直接打断薛净之的繁文缛节,“薛大人别见礼了,快起来,正事要紧。”
    曾少云与赵策领着薛净之去了西厢房,饶是见多命案的薛净之不禁也被倒在血泊里的齐候夫人惨状吓到。
    跟着薛净之而来的仵作忙提着勘验的箱笼走上前,曾少云等人避到一旁。
    薛净之谏言,“两位大人,是否请御史台那边派人过来?”
    恐涉及到皇亲国戚犯案,平京府衙处理不了,大理寺与刑部主官都在,再请御史中丞出面,正好来个三堂会审,最后再交由皇上定夺。
    曾少云与赵策相视一眼,俩人还未搭腔,便听到一阵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的儿——你好端端地出席生辰宴,怎就无辜枉死了——”
    国公府老夫人悲恸而来,三四个嬷嬷与齐家女眷搀扶着满头白发的老夫人,老夫人一甩袖子,独自蹒跚跨过月洞门,哭得伤心绝望。
    “灵素啊……你在哪里啊……你让老身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啊……”
    萧珞央听到外祖母的哭声,忙挣脱萧珞珩的桎梏,从东厢房里奔出来。
    “外祖母!江晨曦杀害了舅母,您一定要替舅母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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