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岳逊于体力与体型,终于招架不住了,他软绵绵地滑倒下去,像一滩雨后的黄泥。顾蛮生也挂了点彩,伤口的疼痛掺和着新仇旧怨,令他彻底杀红了眼。他揪起刘岳的衣领,压住刘岳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猛撞向楼梯的金属护栏,刘岳的前额与凸起的护栏猛烈相撞,发出一声极为骇人的闷响。
    重重压力得到了宣泄的出口,顾蛮生摁着刘岳的脖子连撞数下,自己力尽才收手。他五指轻轻一松,刘岳就从楼梯上坠了下去,脸朝下地趴着,良久一动不动。
    “蛮生,你没事吧?”曲夏晚为了阻止两个男人的这场厮杀,已经喊哑了嗓子,她慌慌张张来到顾蛮生身边,偎着他瑟瑟发抖。
    “没事。”顾蛮生抬手擦了擦破皮的嘴角,被曲夏晚搀扶着下了楼梯。经过刘岳身边,他踹他一脚,“别装死了,起来。”
    刘岳仍旧不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血腥气。
    顾蛮生这时才觉出不妙,赶忙把刘岳翻了过来。一条黏稠暗红的血液从男人的口角处流了出来,他探了探鼻息才发现,刘岳已经断气了。
    曲夏晚捂着嘴,软倒在地。终于摆脱这个男人的喜悦荡然无存,她失声痛哭。
    顾蛮生也精疲力尽了,他拾起打斗中掉在地上的手机,报完警,就坐在楼梯边,静静等待警察上门。晌午时分,阳光过剩,大厅亮得人眼晕,他不得不抬手遮挡住眼睛。他什么也没想,他知道这个时候想什么都迟了。
    顾蛮生的档案上曾经记过类似的一笔,只是彼时他下手留神,运气也好,余少哲连轻伤都没落下,但这回跑不了了。一审二审拖拉了一阵子,结果还是一样,故意伤害致人死亡,5年有期徒刑。
    判决时杨柳没有到场,判决出来之后,她也只去探望过他一次。
    杨柳面容略有几分憔悴,眼眶血红,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抑或已经许久没有合过眼睛。顾蛮生看见她鬓角戴着的白花与手臂上的黑纱袖箍,他知道,杨景才过世了。
    “爸爸他……”
    “已经入土为安了。我选的墓地,没必要太铺张浪费,中型的艺术碑。”杨柳平静地回答。
    顾蛮生点了点头。不怪她恨,不怪她不想见他,在她最绝望最痛苦最需要支持与安慰的时候,他却在为别的女人坐牢。
    “我把‘柳生大厦’卖了。CDMA牌照没有给电信,市场反哺不了你前期为研发芯片的巨大投入,展信资金链断了,造不起这么高的楼了。”杨柳为看守所里消息闭塞的顾蛮生带来了一个坏透了的消息,原以为在移动牌照上的三足鼎立局面最终没有出现,最后一张2G移动牌照CDMA竟又花落联通,大跌了所有人的眼镜。
    本想借CDMA一举占据国内2G基站市场,展信的算盘珠子拨得叮当响,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顾蛮生知道自己做了一个近乎致命的错误决策,以至于他与展信多年的积累几乎功亏一篑。联通同时握有两张2G牌照,必然力有不逮,不可能大力发展CDMA。而另一方面,信产部下发通知,将小灵通定位为“固定电话的补充和延伸”,等于变相鼓励电信发力小灵通市场。
    “好……你决定就好。”大楼被卖及CDMA牌照的消息并没有令顾蛮生太过动容,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里,似乎不以己悲。可能已经被抛至了命运的最低点,他早有不祥预感,所有的痛感神经也都麻痹了。
    “你以为这就是最坏的消息了吗,”杨柳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顾蛮生,淡淡地道,“还不是。”
    接着她以个残酷的姿态微微一动嘴角,将一张纸从手提包里取出,展开,贴在了会见室的玻璃上。她用这张人流报告单,给了他最扎实的一刀。
    “我把孩子打掉了。医生告诉我是个女孩,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女孩。”一个个杀人诛心的字眼从她的齿缝间毫不留情地泻了出来,这种报复的法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终究管了用。杨柳看见顾蛮生先是震愕地瞪大眼睛,足足三分钟之后,他才活转过来,眼圈已经憋得通红。
    为了压抑极致的痛苦,他只好紧紧咬住后槽牙,咬得太阳穴青筋暴凸,一张英俊脸孔完全走了形,然而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个女人爱得狂野,恨得凛冽,她站起身,凑近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那块玻璃板,“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说完就掉头走了。
    望着杨柳渐远的背影,顾蛮生垂下头,失声痛哭。
    除了等待他的五年有期徒刑,他终究像那沧桑的歌声唱的一样:
    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噢,一无所有。
    (第一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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