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保证,不生气,你说。”
    “你知道每次你去摸电视机的时候,为什么都不觉着烫吗?”第一次被她发现暑假偷看电视,就是因为她摸了电视机,温度不对劲。
    “为什么?”
    陆工先搂住她,确保她不会暴怒之下冲出去打人,才小声说:“他们去加工厂拿了冰块来,放在电视机上。”
    卫孟喜:“……”
    别拦着我。
    陆广全无奈,愈发将她搂紧,“我知道你生气,怕冰块融化遇到电会有危险,但我看他们还挺聪明的,知道把冰块装在袋子里,外面裹上毛巾,基本不会有水渍流出来。”
    更别说,他们已经细心到,根花用小扇子呼哧呼哧扇凉风,想要帮电视机散热,卫红用冰毛巾擦拭屏幕,就像小时候她们发烧妈妈给他们降温那样。
    好一个群策群力,团结一致办大事。
    可是,这就是不用揍他们的理由吗?
    陆工搂住她,“你别忙着揍,先冷静一下,睡一觉,明天起来要还想揍,我不拦你。”
    卫孟喜也不是听不进别人劝的性格,一想也是,这大半夜十二点多了,再大的火气也没有睡梦中揍孩子的,邻居们听见还以为是杀猪呢。
    她忍了一夜。
    谁知第二天睡醒,火气居然,神奇的没了?
    睡前还气得要炸,怎么睡了一觉莫名其妙的不仅不气了,还觉着自己以前以暴制暴不可取,必须跟他们智斗智取,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不可。
    她有点理解陆工说的了,气头上轻易别做决定。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卫孟喜改变策略,忽然说电视机坏了,要拿去修理,其实是悄悄放李晓梅那儿,寻思过段时间再拿回去。
    这段时间内,换陆工出场,教崽崽们认识电流的可怕,触电的危险性。
    于是,每天下班回家吃过饭,妈妈上夜大,爸爸就在小黑板上给他们上物理课,讲述什么叫导电,什么叫绝缘,尤其是水碰到电线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除了直接触电导致死亡之外,还会弄坏电视机,还会因为短路引起火花,发生火灾,把房子烧得一干二净。
    要不说他怎么爱看书呢,他还从书里找来很多触电的图片,人都被烧得漆黑那种,以及发生火灾的照片,给孩子们看。
    经过他锲而不舍的教育,孩子们纷纷保证,再也不拿冰块给电视机降温了,因为他们已经坚信,现在电视机之所以要“送回厂家维修”,其实就是他们的冰块弄坏的。
    一定是不小心让水淋进电视机脑子里了,他们为了偷偷看电视,居然弄坏了妈妈辛辛苦苦买来的电视机,他们真是对不住妈妈,真是坏孩子。
    妈妈挣钱多辛苦啊,每次看到卤肉厂的商标,他们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一幕,真是难过得饭都吃不下。
    于是,接下来很长时间,也没听说他们闹着要看电视了,反倒主动帮她承担不少家务,卫孟喜纳闷:陆工的教育方式真的胜过她的以暴制暴很多。
    看来,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与此同时,她正在学的开车,进步也很大,现在的驾校要求是,必须每天都要去听课,即使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学会。她每天做的事就是:早上背书看书复习专业,九点钟跟着货车去驾校,中饭和晚饭都在书城市吃,有时候是去苏玉如那边,晚上七点准时去石兰大学上夜校培训班,十点下课后陆工来接她。
    这一天下来,能看见孩子的机会也不多,往往是她醒的时候他们还没醒,她到家他们已经呼呼大睡。顶多就是去房间里看一眼他们,问一下爸爸他们作业写完没。
    没办法,她自己都是个学生啊,现在学的工商管理是彻头彻尾的新知识,每一个名词每一个专业知识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更何况还要学高等数学和线性代数,她整个人都快懵了。
    本来,短短五年时间,她能从小学补到高中已经算非常努力了,结果现在一下来个高数,整个人都吓傻了。
    每天晚上放学回来,都要先看会儿书,消化一下老师讲的内容,才能去洗澡,等躺床上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第二天还得学车,精神必须保持高度集中,不然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就这么陀螺似的忙活了三个多月,十二月底考驾照,居然……掉了!
    就是掉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掉的,理论考试跟后世完全不一样,一道选择题都没有,全是问答题,这就导致答案不是那么标准,要想拿高分得真正理解才行。
    要光考驾驶技能相关,反正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她自认不差,可关键是还得考机械原理和维修……她怎么懂啊!
    问车子要是坏在半坡怎么修理,她还想知道呢,老师为啥问她啊,这简直强人所难嘛,就是刘利民和胡小五这俩司机,也不一定能知道怎么修。
    考理论的时候,卫孟喜就几乎是全程骂骂咧咧,心说自己要是晚几年学就好了,不用遭罪。
    结果最后成绩出来一看,嘿,一个班全军覆没!都没及格!
    卫孟喜的心理,才稍微平衡那么一丢丢,看来不是她笨是考题超纲哟。
    还是老师把他们整个班三个人聚集在一起分析的时候发现,大家好像都处理不好离合器相关的操作,什么倒车入库半坡起步之类的,三个学生都没学好。
    陆工于是又手把手教了她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啊,大家都发现,陆工和小卫老板很奇怪,经常是十点半到家,来看一眼孩子露个面,人和车子就都不见了。
    去哪儿呢?当然是小树林啊!
    山背后有个空旷的操场一样大的地方,周遭有树挡着,能一定程度的隔音,不然吵得矿区群众不得安宁,他们也不好意思。
    小树林里每天练车到凌晨一两点,持续了一个多月,年前又考了一次……因为太紧张,又掉了。
    卫孟喜沮丧,陆工安慰她,这就跟高考复读一样的概念,如果第一年没考好,第二年再考压力就会特别大,容易紧张是正常的。
    于是,过完年以后,卫孟喜再接再厉,越挫越勇,又参加第三次考试,跟她同班的都已经拿到证了,她心里跟蚂蚁爬似的,一天除了上夜大就是练车,就是学习各种维修原理和技能。
    幸好,她比别人有优势的就是,自家有车子,也有场地,随便她练,然后还有陆工刘利民和胡小五三名称职的师傅,几乎是她哪里不会,他们就教哪里。
    这一次,已经练成初级维修工的卫老板,终于在1986年三月份,磕磕碰碰拿到了为期一年的实习期驾驶证!
    晚上,心情倍爽,卫孟喜就带一家子下馆子,让张奶奶给炒了几个菜。去的时候生意已经非常好了,一楼坐着七八桌客人,楼上的包间也订出去两个,薛明芳和吕丽萍一个忙着招待客人的一个在后厨帮忙,时不时还要去催一下菜。
    而“大老板”侯爱琴呢,就像鹰一样,老神在在的坐收银台后,一面算账,一面还得盯着她俩。
    自从她来到饭店,吕丽萍和薛明芳,就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哪还有功夫勾心斗角别苗头哟?
    她们是官太太,可人侯爱琴自己就是个官儿,在矿区享有很高的声誉,没用多久就能压制住她们,真是闹又闹不过,走又走不掉,这么高的工资她们舍不得啊!
    卫孟喜也不怕她们说她过河拆桥,反正贷款已经花出去了,双方各取所需罢了,要真不干,她也能好声好气,欢欢喜喜把她们送走。
    “哟,小卫一家来了,今儿吃啥,是你自个儿炒还是张大娘给你炒?”
    卫孟喜想说自己炒吧,有啥炒啥,结果去后厨一看,张大娘正在躺椅上靠着,老神在在。
    “大娘,累不?”
    “不累不累,现在都是小刘炒,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卫孟喜看她红光满面,精气神跟去年判若两人,也就放心了,随便点了三个菜一个汤,让小刘炒上,她先出去找侯爱琴。
    她一开始请她来帮忙,其实也有点担心,万一侯爱琴哪天和谢依然和好了怎么办,她的饭店虽然不是最赚钱的买卖,但被谢依然掌握了每日的客流量营业额和成本的话,会不会再添事端?
    虽然,谢依然最近都忙服装生意,但她是重生的,难保知道点什么先机,想要抢她一头。
    结果,她还是低估了侯爱琴的职业素养。
    她让刘桂花和孙兰香装作若无其事的试探侯爱琴饭店经营情况,侯爱琴明知道她们是卫老板的心腹,却一点口风不漏,每一次都是不软不硬的挡回去,更别说谢依然和孟淑娴,她现在都忙不上跟她们见一面。
    在开始上班之前,卫孟喜就把“丑话”说了,她是因为信任侯主任,怕别人来的话不能帮她保守商业机密,到时候辞退换人很麻烦。
    她的“丑话”有两层含义:来做收银的人必须保守她饭店经营的秘密,如果做不到,她会辞退。
    侯爱琴在矿区待了一辈子,结果老了给人打工还被人辞退,那她老脸往哪儿搁?到时候以前被她批评过那些人,大牙都能笑掉吧。
    卫孟喜相信她的人品是一回事,更相信这些老同志对自己声誉的爱惜程度,远非三十年后的人可以比的。
    聊了一会儿,卫孟喜顺道说起自己跟侯烨是夜大同班同学的事,侯爱琴非常意外,“呀,那小子没惹祸吧?”
    “暂时没有。”
    侯爱琴拍了拍胸脯,知道外甥的狗脾气,“他要是惹祸,小卫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你是不知道,他那爹只管生不管养,把小老婆生的双胞胎捧在手心,又是送豪宅豪车,又是送留学,毕业回来还要接家里的班……对小烨,就只会给钱打发,生生把孩子惯坏。”
    “这夜大班,还是我跟他舅想办法让他去念的,可千万不能闯祸啊,要是被开除了他就……”
    卫孟喜为人父母,多少也懂,侯烨他爸要是真爱他,就不会走的时候抛下他,不会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不会不为他谋划未来。
    这种给点小钱打发的“放养”方式,其实就是放弃他了。
    对于港城有名的大富豪来说,那点连小钱都算不上,就跟腿上拔根汗毛一样,不痛不痒。
    “他那妈呀,也是脑子拎不清,现在还想再生一个……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有命生,有没有命养都不知道,想靠生孩子拴住狗男人的心,真是……”侯爱琴骂骂咧咧,恨铁不成钢。
    卫孟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侯烨比她想象的还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关键自己还没点真本事,成年人还来中二少年那一套,以后多的是社会毒打等着他。
    薛明芳在后面喊菜好了,卫孟喜进去顺手给端出来,正好看见张书记老两口走进饭店。
    “张书记,婶子,吃饭没?”
    “你们菜好啦?那咱们就厚着脸皮跟你们拼一桌吧?”
    卫孟喜赶紧笑着请他们坐下,几个崽崽也乖乖叫“爷爷奶奶”,把靠近老爸的位置让给他们坐。
    张婶子喜欢得不得了,这整个金水煤矿,最懂礼貌的娃娃就是这几个啦,上下学路上见大叫大,见小叫小,要是看见哪个老奶奶拎的东西重,他们还会抢着帮忙。
    她家雪梅那两个,逢人便说最喜欢跟卫东哥哥玩儿,他最公道,最不会欺负人。
    卫孟喜估计张书记是有事要跟陆工商量,就又让后厨小刘整了两个软糯好消化的菜上来。
    张大婶拉她坐下,“别忙活了,咱们厚着脸皮来蹭饭,有啥吃啥。”
    卫孟喜从善如流,也坐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主要是她得留意几个崽,不许他们又去滑楼梯扶手。
    那玩意儿,对他们好像有致命的吸引力,现在就连根花卫红和呦呦也会滑了,“呲溜”一声下来,她汗毛都能竖起来。
    盯着盯着,就不小心听到张书记和陆工的对话。
    “小陆你对最近的事怎么看?”
    最近,金水煤矿发生一件大事儿。这两年煤矿效益好,工资也高嘛,然后就甭管有关系没关系的,都想来上班。
    本身就有一批老煤矿职工,他们的子女初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正在家里待业,哪怕是双职工也只有两个工作岗位,但孩子却是七八个。
    这让谁来顶替呢?
    前几天就有一个掘进队的老工人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听说是大儿子想来顶替力量退休的父亲,但母亲偏心小儿子,让小儿子偷偷写了申请填了表,大儿子知道后闹得不可开交,大儿媳越想越郁闷,觉着自己这老大媳妇吃了亏,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
    虽然这家人的矛盾不仅限于顶岗,还有其它各种家庭琐事,但顶岗纠纷绝对是导火线。
    为了一个工作机会,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谁能落忍?
    卫孟喜记得,她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招工,对那个年轻媳妇儿有印象,第一次是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没来,第二次是孩子还没满周岁,没人给她带,所以也没来。
    不然,她一定会把她招进来的。
    要是早知道她会走上绝路,卫孟喜当时就应该多做一下她的思想工作,没满周岁的时候她让付红娟去劝过,说可以请保姆,但小媳妇考虑到家里三十来平的房子住六口人已经很挤了,要是再加一个保姆都没处下脚,就没答应来上班。
    要是她当时能狠心请保姆,或者把打零工的丈夫叫回家带孩子,或许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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