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还未捅破窗户纸,就是黄大妈看不上刘利民是挖煤工人,卫孟喜和刘桂花还极力鼓励刘利民也去考大学呢,他虽然只上到初中,但平时爱看书,这次也报名了,不知道初考成绩咋样。
    现在的风气很淳朴,还真没多少女孩会惦记已婚男人,文凤要是这种拎不清的,卫孟喜当初就不会给她开工资,更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触到陆广全。
    但苏奶奶的好意,她还是很很感激的,虽然她提醒的本意不一定是为她考虑,但至少是跟她一条心的,这样的保姆别说五十块,就是六十块也值。
    卫孟喜以为陆广全说没时间去,这事就不了了之,要等到高考领准考证的时候才能见到学校领导了,谁知就在两天后,她刚卖卤肉回来,卫红就告诉她一个消息。
    “有好几个伯伯来找爸爸,说是一中老师。”
    “然后呢?”
    “爸爸不在家,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苏奶奶兜着小呦呦过来,“我让卫东去喊,他不来。”
    卫孟喜点头,这才符合陆广全的行事风格,越是有领导的地方他越是不爱凑,要是手里正干着工作,那更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撇下的。
    “然后,苏奶奶就让伯伯们去矿长办公室!”卫红想起那场面,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就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考第一名啦!”
    “是全市第一,全省第八。”苏奶奶很认真的纠正道,“听说这次的理科特别难,他是唯一一个物化生全满分的,总分跟前面七个人拉得不大。”
    “啥?!”不仅是全市第一,还是全省第八?这这这,卫孟喜一连结巴几声,愣是没说出一句整话。
    既喜又忧,苏奶奶这一手玩得,本来她还想保密几天,结果这个“全省第八”一下子就全矿皆知了。
    她的忧心忡忡苏奶奶很是看不上,“瞧你那出息,考得好凭啥不能让人知道,牛鬼蛇神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苏大娘,您说的倒是简单,这……”
    “别废话,赶紧洗你那些脏东西去。”老太太扇着鼻子遛弯去了。
    卫孟喜真是欲哭无泪,她怀疑陆广全是苏老太太流落民间多年的亲儿子!
    当天晚上,李矿和张副矿一起来到窝棚区,还有办公室主任后勤处主任,亲自给陆家送了一堆的罐头饼干奶粉,全是矿上奖励的。
    卫孟喜忙着洗明天的下水,只透过门缝看见张副矿拍着陆学霸的肩膀说了几句啥,就是李矿一直板着的脸也好看不少,粗着嗓子说:“矿上的工作我们会安排,你明天先去一中看看,刘校长他们帮你找了补习文科的名师,老张给他安排车子。”
    “成,我已经落实下去了,刘校长他们要重点辅导你,只要把语文和政治提起来,很有希望能冲刺一下省状元……你的理科优势很大,非常大。”
    卫孟喜悄悄咋舌,以前李矿长哪会这么和颜悦色?又有谁见过张副矿这么夸奖一个一线职工?专属于矿长的红旗小轿车又哪里轮得到陆广全这挖煤工人坐?
    卫孟喜真想拎着几个娃的耳朵说:睁大眼睛看看吧,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觉着整个人走路都有点飘,明明503分的成绩不是她考的,但她就是觉着比自己考的还高兴,就连卖卤肉的时候都觉着不真实——她卫孟喜真的高攀上一个大学霸啦?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那天文凤来报喜很多人都听见了,没几天就连常来买卤肉的老主顾也知道了,尤其王干部,看卫孟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小卫同志,你这丈夫不一般,难为你这么多年一直供他考大学。”
    卫孟喜也不好说实话,要说他以前从没参加过类似考试,这只是他第一次离高考这么近,谁也不会信啊!就连文凤也一直觉着陆学霸是不是偷偷做过历年高考真题,是不是经常挑灯夜战凿壁偷光呢。
    “是啊,以后考上大学,你也就熬出头了。”
    “上大学有补助拿,矿上还能发一份工资,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出门摆摊了。”
    同为女人,大多数还是更同情她这个学霸背后的,默默无闻的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一样的女人,这种同情很快转化为购买力,卫孟喜的卤肉一个上午就卖光了。
    她出摊很有规律,都是只出早上九点半到十一点半,时间一到不管卖没卖完都要回家,所以想买的人都是瞅着时间来的。
    今天刚收摊,把车子推到黄大娘家院里,有点担心下雨,因为下午还得去书城拿货,石兰省马上进入雨季,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每次为了省时间走的都是小路,下雨的话自行车就不好骑了,可总是麻烦高开泰也不好意思,人家不仅做小生意,回去还得忙活庄稼呢。
    正想着,忽然“咚”一声。
    卫孟喜回头一看,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有个老人瘫倒在地,拐杖倒在一旁。
    她赶紧跑过去,想搀扶,但这个点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又怕是有什么事说不清,毕竟社会新闻看多了,心里还是有点忌惮的,“老大爷?”
    老爷子基本没意识了,嘴里只是“哎哟哎哟”的呻吟着,卫孟喜看头没破,骨头应该也不至于磕一下就骨折,倒是敢扶了。
    “老爷子您家住哪儿?”
    老人也不会说话,卫孟喜心知这是问不出来的,直接送医院吧。可老爷子倒在地上看着瘦,但真搀扶的时候才发现身材魁梧,自己一个人也背不动,只能路边招了一辆三轮车,“同志你好,去最近的医院。”
    一路上,卫孟喜帮着老人敞开衣领,担心他是中暑,又给喂了点自己水壶里的温开水,又是掐人中的,反正她又不是专业学医的,只能根据自己生活经验,把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方法都给用上。
    幸好市医院就在附近,三轮车师傅喊着“救命”,有医生和护士就赶紧簇拥过来,大家抬担架的抬担架,吸氧的吸氧,量血压的量血压,一下就把老爷子推到抢救室去了。
    进抢救室之前,卫孟喜想了想,交了一百块医药费,“要是需要用上什么好药,你们就尽管用,不够我再……”找他家人要就行。
    但医院的人却误会了,以为能这么豪横舍得花钱的,怕不是什么非常亲近孝顺的家属,还留下一名年轻大夫问卫孟喜,“你家老人平时有没有高血压?心脏病?都吃些什么药,有没有规律服药,控制效果怎么样?”
    卫孟喜知道这可是关乎抢救的,不能乱说,“我不是家属,我是走路上看见他晕倒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医生一愣,“那你来留个地址和联系电话吧。”
    卫孟喜怕后续有什么的话还要联系,就如实留下了。本来她倒是想返回原地,问问附近居民,认不认识这个老人,找找他的家属的,但她的生意掉了一环就整条线都要被耽搁,只能先上书城拿货,第二天来卖卤肉的时候再去打听吧。
    一般来说,只要家里人发现老人没回家,肯定会出来找的,除非老人独居。
    想到这个可能,卫孟喜也不敢马虎,第二天早早到达小菜街,先去医院一趟,想看看老人家怎么样了,昨天预交的一百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用。都这时候了,她也倒是没把赖账的可能放心上,要真有这样不孝的儿女,连老人一百块救命钱都要赖掉,那她也只能自认倒霉,祝愿这些人自己以后都没有老的一天吧。
    “同志你好,昨天中午一点钟左右送来抢救的老人怎么样了?就那位穿灰色毛衣的老爷子。”
    护士抬头,“刚刚你们家属不是给转走了吗?”
    卫孟喜有点吃惊,“转走”是说抢救过来以后再转院,还是转病房,或者是……
    “还挺严重的,是中风,以后你们家属可得小心点,不能再让老人一个人出门了,这次能抢救过来,下次就不好说了。”说着,又有别的病人家属过来,护士就忙别的去了。
    卫孟喜松口气,说起来,倒是比去年的陆老太还好点,柳迎春的信里,她可是直接中风的,就连广梅和老五也说,他们妈养了一个多月半边身体还是不协调的,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反正,她是一点也不会愧疚的,气到中风关她啥事,她只是把这么多年她做过的事轻轻地回报给她而已,就这就要被气中风,那以后岂不是要活生生被气死?
    想着,卫孟喜就不问转哪儿去了,忙着赶回去看摊子。
    消费者都是有惯性的,连续几天买过她的卤肉,即使没买过的,也是连续几天看见热热闹闹的,在心里已经接受并习惯了她的出摊时间,她远远的看见,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了。
    刚开始卫孟喜是不太习惯闻那么多辛香料的,但卖的时间长了,哪一天要是有事没闻到,她还觉得不习惯,卤肉味在她脑海里已经跟“钱味”划上等号。
    只有钱不会辜负她,这个道理卫孟喜再一次体会到了。就在她每天来回的奔波中,刘桂花在窝棚区也把店看得好好的,到陆广全正式参加高考前,小摊加门店的单日营业额已经稳稳的达到了160元,而净利润也是60元。
    从劳动节后几天到七月五号,刚好整整两个月,刨除衣食住行花销出去的,卫孟喜手里有了四千块钱!
    她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激动,挣到第一个一百,第一个一千的时候,她激动得走路都哼小曲,到现在第一个四千块,她倒是淡定多了。
    虽然这年代见过这么多钱的人还不多,但距离万元户,还一半都不到。关键是,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算得上“房子”的地方,一家七口人还挤在一间只有十二三平米的小窝棚里,这点钱,真的还不够多。
    要怎么让钱生钱,把手里的钱变得更多,多到能买房置业,能买车代步呢?卫孟喜一直在琢磨这事,现在最理想的就是继续扩大经营规模,把卤肉店打到市里去。
    有固定门面跟摆地摊是不一样的,摆地摊时不时会被治安队的人撵,有的时候是公安,有的起工商,小菜街每隔几天就要被赶一次。
    她运气好,做买卖的时候也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每次看着来人不对劲,立马推起车子就跑,虽然没被现场抓住,但损失也是有的。有些买了肉正在付钱的,看见她跑了,钱也没给;有的二流子还会趁乱抢几块肉,拎着就跑,她自然也顾不上追。
    那种时候,能保证自己不被抓就算全身而退了,损失点肉和钱,她都当做善事。
    至于跑不快的黄大娘,被抓到一次,在派出所待了两天,倒是给放出来了,但头发更白了,脸上核桃皮一样的皱纹更深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是啊,普通人在派出所,谁能睡得着啊?更别说是一辈子没干过啥坏事的老人家。
    自那以后,黄大娘挺长时间没出摊,听说是病了。
    卫孟喜的推车每天寄存在他们家,自然是提着东西去看过两次,说别的还好,一说起小菜街摆摊,老太太还心慌胸闷。
    卫孟喜胆子是大,但她得顾及影响,陆广全马上高考了,这节骨眼儿上他的妻子要是被抓进派出所,这不是拖后腿嘛?
    万一一个不好留下案底,以后他上大学咋办,孩子咋办,政审能过关不?
    想到这些,卫孟喜每次都是眼睛最尖,跑得最快的,宁可损失点钱也一定要全身而退。
    今儿天气不好,从中午十一点半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街上连人都看不清了。卫孟喜的大伞在绝对的暴雨面前无济于事,她只能把车子推到国营饭店门口,那里有屋檐可以挡挡雨。
    因为雨下得大,大家都以为治安队的不会来了,谁知人偏反其道而行之,冒雨也来抓搞投机倒把的。卫孟喜躲雨的位置,恰巧看不见街口动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距离她只有三十米了。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推着车子,冒着瓢泼大雨跑!
    谁知一不小心,踩在一块光滑的青石板上摔了一跤,车子甩出去老远,为了抓车把手,又滑了一跤,膝盖重重地磕在石板上,那一瞬间仿佛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她来不及看膝盖,抓起车把手推着就跑,装钱的小桶倒地上,都来不及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直到跑到两条胡同之外,身后没人追来,她才敢停下来。这才发现仅剩的几块肉跑丢了,更重要的是满满一桶钱也丢了!
    卫孟喜躲了一会儿,把车子推到黄家寄存好,又换了一身衣服,改变一下发型,这才兜兜转转回到原地——连钱带桶都让人捡走了。
    不心疼那是假的,卫孟喜心疼得都快哭了。
    一百多块钱呐,相当于陆广全三个月的工资,就这么丢了!
    可相比被抓,她又挺幸运的。
    唉,还是得快点有个门面才行啊,卫孟喜叹口气。在等待姚永贵消息的两个月里,她也没闲着,整个小菜街有临街面的房子她都问过,租住可以,但没人愿意租给她做生意。
    怕担风险嘛,她也理解。
    姚永贵既然收了东西,那就说明他是愿意去奔走的,那边没消息,说不定就是好消息呢?
    这么想着,卫孟喜脚下仿佛都更有劲了!把沉甸甸的自行车蹬得“咯吱咯吱”响,希望就在前方,谁的钱是好挣的?反正只要能挣到钱,吃点苦头,多等几天也无妨。
    谁知刚回到窝棚区,就见几名穿公安制服的人站在她家门口,卫孟喜心头一跳,莫非自己跑的时候暴露了?这才两个小时的功夫,公安就找上门了?!
    她拢了拢头发,尽量告诉自己不要慌。跑的时候下着大雨,她又戴着帽子,他们应该是没看清她长相的,最多就是记住了身形,因为她个子高,在这个年代的石兰省女同志里不多见。
    但光凭身形就能找到家里,现在的公安侦查技术又不至于。
    卫孟喜仔细回想,唯一有可能暴露的,就是她后面心疼那一百多块钱,又转回去,或许是有便衣看见她的脸?
    卫孟喜真是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会暴露,那一百多就是美金欧元她也不要了!
    此时此刻,回家是肯定不能回的,她推着自行车,拐个弯,准备转到后山去。
    “小卫回来啦,赶紧的,公安找你呢!”
    卫孟喜背影一僵,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公安同志,卫孟喜同志在这儿呢!”
    卫孟喜:心如死灰,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口咬定不是她搞投机倒把,只要不承认,他们又没抓住现行,应该不至于坐牢?
    “卫孟喜同志你好,你还记得我吗?”龙公安追上来。
    “你好。”这也算半个熟人,卫孟喜稳下心神,试探着问,“另外几位公安同志是……”
    “哦,我们一起来的,给你家送锦旗呢。”
    卫孟喜一愣,“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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