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蹦得慢了点,炫耀完了,就办正事,转头往反方向去了。
    *
    院落内,温瑾还在看着水缸中的妙手花。
    他觉得自己有点毛病了。
    要不然,不会浪费时间,站在这里一直盯着水缸看。
    系统晕晕乎乎:【有病治病,妙手回春!】
    并且倾情奉上妙手回春那厚厚的说明《书》。
    温瑾同意了:【那就试试。】
    【不过,】他顿了顿,立刻从储物戒中抽出十七八张请柬,都是刚刚从巫振锋那里顺来的:【我们先把请柬发出去吧。】
    系统的道德标准很高:【你明明答应挚友不发的,不能出尔反尔!】
    【这叫惊喜。】温瑾笑笑:【就像我只是突然回去,巫兄弟却又送我一件礼物一样,挚友就要为挚友准备惊喜。】
    【巫兄弟说不要发,只是怕他们不来,抹不开面子,但我堂堂怀玉城主,能叫巫兄弟丢面子吗?】
    【我妹妹和巫兄弟儿子的婚事,能马马虎虎的吗?】
    【那才叫丢面子!】
    【怀玉城和御兽宗既然是一家,我们合到一起,还请不了这些人吗?巫兄弟是太谦虚了。】
    温瑾一手比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姿势,一手提笔落字:【我们悄悄地发请柬,到时候人都来了,给巫兄弟一个惊喜。】
    【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系统本来觉得没道理,听着听着又觉得有道理,于是开始帮忙支招,除了想要邀请的几个重量级人物之外,还有多出来的请柬。
    两人就开始转换思路,万一这些人有的真的可能会不来,但是发出请柬不来怎么能行,他们绝对不能允许挚友巫振锋丢面子。
    于是,前面的请柬是温瑾写的,落的是温瑾的名字。后面又写了一份,仿的是巫振锋的笔迹,落的是巫振锋的名字,但是邀请之余,还说了几个被邀请人无伤大雅的小秘密。
    无非是有人每月二十都藏在屋里偷偷吃月亮饼,有人年少时被扒过裤子,有人偷偷藏了旁人的画像这种的,无伤大雅,以示关系亲近,额外增加邀请的成功率。
    这都是系统从书里面紧急扒出来的,以及之前印儒风给的资料中看到过的。
    写好后,两人很满意。
    温瑾甚至给这请柬施加了不同的保护咒和增速咒,确保他们迅速且万无一失地到达邀请人的手里,才将它们放飞出去。
    然后,温瑾再次看了遍妙手回春的说明书,拿出回春笛:【来,我们试试吧。】
    妙手回春是为了医治。
    没什么太多的限制,只要能吹响曲子就行。
    妙手花会在笛声中起舞开放,医治病人。
    温瑾挑眉,这听上去,像是什么一刀999小广告里面才会出现的画面。
    他拿起回春笛。
    嘴唇刚一碰上去,就无师自通地吹奏。
    还挺好听的。
    他边吹边想。
    我以前好像有一个爱好是吹笛子。
    温瑾模模糊糊地想着。
    笛声清脆婉转,回荡在院中,飘出到墙外,引得经过的御兽宗门人驻足。
    《新生》。
    这是这曲子的名字,他曾靠着这首曲子,拿到了十级证书。
    而且还不是参加考试去拿的,而是自己曾经在公园湖边吹着玩,好久之后再去时,被人追着给的。
    对方说,为了等他,每天都来公园,等了快两个月,终于碰到了他。
    因为这话,温瑾才收下了那张证书。
    那人还说,他的笛声中有感情,温瑾印象很深,因为这话让他有点高兴。
    他微微阖眸,沉浸在演奏中。
    妙手花自水缸中飘起,其中一朵,围绕着温瑾,那两瓣姬发般的软瓣缓缓变长,像是人温柔的手臂,将温瑾环绕。
    有黑色的烟气,从温瑾的身体里,缠|绕到软瓣上,被缓缓引出,引到了花瓣上。
    彼此相融,颜色趋近,越来越淡,像是被净化般的透明。
    其中一点剩余的黑色,被探头探脑出来的聚怨壶吸走了。
    然后,妙手花碎裂。
    粉白浅淡的细碎花瓣洒落,像是下了一场梦幻的雨。
    洋洋洒洒,覆在了温瑾的发上,肩上,手臂上。
    剩余的妙手花,大约十余朵的样子,则是顺着泥土的缝隙,飘落到了地下。
    明明是花,却像是无形之体,渐渐向下融入的模样。
    粉白层叠的花朵在泥土中,继续向下,飘过了无形的阵法掩映,飘过了隔离的墙壁瓦石,层层铜墙铁壁,禁止阵法,仿若无物。
    它们只是向下。
    最终,落在了黑暗中。
    那里像是一个洞穴,又像是一个监牢,还像是一个贫民窟,散发着腐臭的黑暗,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如同濒临死亡的呻|吟。
    仅有的一点点光亮,是从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中透进来的。
    那本来是没有的,是某一天巫兴谋发了善心,让人给开的。
    只是那时候,这里面的很多生命,已经看不到光明了,但他们能够感受到,偶尔从那里透过来的风。
    这里,是莲花楼的泔水沟,是鹫鸟一族的住处。
    很多幼鸟,从生到死,就只得这方寸光景,连翅膀都没有展开的机会。
    但出去……
    那些出去后又被扔回来的,往往将死而无用,还有疯了的,在这里活不了几天就死掉了。
    唯一一个在外面待得最久的,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三百年来从来没有被扔回来的,只有一个人——飞羽。
    在这里,她的名字是叛徒,或者杂种。
    因为回来的人中,说着她的冷漠和凶残,说着她亲手杀死同族却面不改色,说着她助纣为虐步步高升,说着她在莲花楼极尽讨好仿佛没有尊严。
    鹫鸟嗅觉灵敏,这是黑暗中,没有退化的感官。
    偶尔,他们能通过那孔洞,闻到属于叛徒的味道,同行的,往往还有他们厌恶的气息——巫兴谋,甚至于,他们能听到,巫兴谋抵着这封闭的墙,叫叛徒伺候他。
    而虽然会挨鞭子,但是鹫鸟一族,没有放弃过咒骂,新生命在巫家的手里,他们不会当面骂巫家,但是他们会骂叛徒。
    细细碎碎的鸟鸣声,是彼此都懂的语言,能够轻易地被叛徒所捕捉,那是所能给予一个人最恶毒的话语。
    “滚啊,你这个叛徒!杂种!鹫鸟一族没有你这样的人!”
    “你没破壳的时候,就该将你摔碎!”
    “你是来看我们的笑话吗?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永远离开,死在外面!”
    叛徒飞羽从来没有回应过,她也无法回应。
    鹫鸟传鸣是靠着上颚的三条小舌震颤,这被他们称呼为鸣舌,是族群的标志。
    而很久以前,与叛徒一同被带走又被送回来的人说,在莲花楼中,有一位癖好特别的客人,命令飞羽跪着,俯视捏着她的下巴,将手指伸入口中,亲手扯裂了她的鸣舌。
    他做这一切时,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有人不忍转头,有人惊吓抽泣,唯独飞羽,她像是没有感知到疼痛,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像被教学的那样,去蹭了蹭客人的手。
    这取悦了客人。
    后来,飞羽用了一段时间,才找回了化形后属于人的声音,但再没有人听到,她口中传出属于鹫鸟的啼鸣。
    叛徒在外面,步步高升,而他们,留在这里,腐烂一样生存。
    活下来的,是尚存有希望的人。
    但是,希望,像是一座囚牢,没人知道,这囚牢何时打开。
    这一天,明明是在地底,明明一天之内,只有短短几刻钟,可以看到那黄豆粗细的一点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可他们感受到了雪。
    柔弱的,冰凉的,细腻的雪花,落在了半人半鸟的身躯上,落在了仍遭受旧毒折磨的烂肉上,落在了药物压制下迷蒙无力的躯体上。
    像是化开了,水一向温和冰凉,却莫名舒服。
    “树。”
    有破壳不久的鹫鸟首先开口,脆弱的、稚嫩的声音,小小的翅膀羽毛半秃着,指向牢狱中间的位置。
    它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放出了光。
    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只是依稀记得,爹爹会曾为她讲过的树,像是这个样子的。
    “树。”
    它再次开口,却并没有什么人给反应,这是一只过分活泼,还不知道未来残酷的幼鸟,从听说过世界上有树开始,时不时地,它就会发出这样一声,大家已经习惯了。
    “树。”
    它又叫了一声,这次,因为没有人回应,而有些急切。
    “看啊,”它提到了声音,虽然稚嫩:“是树,我看到树了。”
    它的父亲终于回应了它,像是突然有了点气力似的,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伸手拦过孩子,顺势回应着:“嗯,是树。”
    他只当这是幼鸟胡话,又或者,她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爹爹,看,是树,就在这里。”
    幼鸟仍不放弃,它用柔|软的鸟喙轻啄父亲,几乎是执拗地,催促一般地,去叫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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