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庭是凌晨四点出头到的。
    深夜的机场打车困难,周允庭询问了地勤,这个点极难等不到出租车,听从对方建议,等了二十分钟机场大巴坐进市内,而后在夜风冷冽的空荡街头站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招到一辆车。
    这位司机一路上哈欠不断,像是着急回家休息,开的速度十分快,十分钟左右到达了目的地。
    周允庭付了钱,关门时听到司机高兴地自言自语:“诶哟,回家咯。”
    转过身,医院的大楼灯光通明。
    周允庭来时匆匆,一心惦记着方应浓,现在到了楼下,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紧张。上行的电梯里,名义和立场的纠纷乱七八糟地从脑后跳出来,在周允庭脑中打架。
    这会儿,既不是亲朋也不是好友的周允庭咂摸明白了出格二字怎么写。
    可来都来了。
    连夜奔行千里的普通同门小师弟一路盯着墙上的病床号数,数到其中一个,停下了,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往里看,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这个困扰出现的短暂。
    管他呢。
    病房内地脚灯亮着,大家都在安睡。
    周允庭在外面拉开背包拉链,拿出洗漱用品,再轻手轻脚地推门。过了两层帘子,才到最里面的病床前,被子隆起,枕头边侧露出铺散的头发。
    这个病床和卫生间相邻,周允庭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洗漱完毕。
    离天亮还有两叁个小时,周允庭轻挪了一下靠着床边的椅子,靠着墙眯眼,再醒来时是被邻床咳嗽吵醒,周允庭半眯着眼抬手腕看时间,发现自己才睡了不到半小时。
    断断续续眯到快六点,临床两家都陆续有人醒来,起来上卫生间时,瞧见这突然冒出的陌生男孩子,都惊奇地打量上一两眼。
    周允庭睡不下去,去洗了把脸回来继续坐着。年轻人能抗,一夜没睡也看不出疲累,盯着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皱起眉头,他看着都怕方应浓会被闷得喘不过气来。
    越想越忍不住,周允庭弓下腰,有些鬼鬼祟祟地扯着被子边缘,估摸着方应浓脑袋的位置,轻轻使力一扽,想给撑个口方便换气,没成想把方应浓给扽醒了。
    一旦醒了,周遭的噪音就变得大了起来。
    方应浓酝酿了一下,很困但是很吵,睡不着,半睁着眼掀开被子就要骂是哪个王八蛋,脸前就出现了一张脸。
    ……
    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看在大老远跑过来献殷勤的份上,方应浓咽下了嘴里要出口的骂骂咧咧,她忍着气问:“医院的被子好看吗?”
    周允庭不点头也不摇头,盯着她的眼神亮晶晶的,说:“我怕你喘不过气。”
    方应浓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谢谢你啊。”
    周允庭好脾气地开始忙活,跑前跑后先去趟护士站再去买早餐,吃完早餐办理了出院,。因为晚上就要走,方应浓特地查看了自己班级的车次,盯着周允庭买了票。
    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晚上的卧铺转下一站,那是最后一站,周允庭临时买票只能买到无座。
    周允庭想跟着方应浓回酒店去收拾东西,被方应浓拒绝,赶他去博物馆或者书店自己待着,晚些时候再打电话。
    亦步亦趋地跟一天算是什么事。
    周允庭还想据理力争一下,见到方应浓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就立马说了好,只坚持要送方应浓到酒店一条,送到地方,周允庭跟方应浓强调不舒服了就叫他来,方应浓满口答应:“放心,大老远的,你来都来了,总得让你照顾上。”
    这话说得,周允庭的脸一下拉下来了。没病找病生是吧。
    嫩脸瞬间变的气鼓鼓,方应浓看着好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摆摆手说:“上去了啊,你自己找地玩去。”
    周允庭站在原地看了半晌。
    方应浓走得不紧不慢,一直没回头看过。
    父母曾笑他倒贴都贴不出去。
    可不是嘛。
    早春正在初醒,什么时候才会催促到方应浓的心呢?
    半下午的时候,心上人就给倒贴的打电话了。
    “药你拿着呢?”
    方应浓又有点烧起来,倒贴的小师弟收到召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年轻学生的队伍里。他背着方应浓的包蹲方应浓边上看方应浓喝水,逐渐引得人歪头直看。
    方应浓只是低烧,周允庭不敢让她吃退烧药,拿出退烧贴让她贴着。
    直到大家发现周允庭晚饭跟着,上车也跟着。从去吃晚饭到上了车,大家眼看着他来来回回,为着伺候方应浓团团转。
    周允庭上车第一件事是让方应浓吃药,消炎胶囊放方应浓手上,倒了止咳糖浆,等方应浓喝下去,去把小量杯洗干净,重新接回来一杯开水放着,撕了方应浓额头上用得差不多的退烧贴,用酒精湿巾给方应浓擦擦脸。
    方应浓这会儿头脑清醒,戴了耳机看视频,侧着脸由他擦,擦完一遍又侧另一边,全程眼珠子没离开过手机。她是个被照顾习惯的主儿,周允庭也愿挨。
    晚饭时烧已经退下来,但周允庭不放心,还想让方应浓重新量一次体温,方应浓嫌麻烦,提醒他卧铺十点关灯。生病不舒服,导致方应浓没什么装的耐心。
    “别浪费时间。”
    周允庭坐在狭窄过道上靠窗的位置,从背着的包里拿出本书看。这才算是停下了。
    事无巨细的贴心人啊。
    啧。
    对面中铺的女班长咂巴了一下嘴,在和男班长的小窗里发去一句:你辈楷模,怪不得能追到方儿。抬头扒着栏杆直接就问方应浓,周允庭该怎么称呼,对面上中下叁张床以及方应浓这侧的上中两张闻声纷纷探出头来参与,问:是什么专业啊?这么自由就能来。
    都好奇半天了。
    周允庭也抬头看她。
    方应浓白日里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儿直接说:“咱们以后的直系学弟,有可能以后会是我老公,但也说不准。”
    巨大的惊喜砸到周允庭头上。
    周允庭快嘴反驳:“说得准。”
    相对于前半句,后半句才是重点。
    其余五个人都有些惊,目光转移。
    这还分没可能吗?没可能人会在这儿?
    周允庭冲他们笑:“学姐们好,我姓周,是她的师弟,明年迎新见。”
    心里还在强调:没有可能,一定是!
    喜悦溢于言表,周允庭忍到回家那日,两人上了车坐下,才问方应浓:“我在你这儿,是不是有了一点点前进?”
    “是。”方应浓坦白说起加分原因:“前几天你老师当我面夸你呢。”周允庭请假这事,可以肯定态度,但不能作为加分项。为爱请假这个行为,并不是为了方应浓,而是为爱,换个心上人,周允庭也能做得出。
    “我不瞒你,我不喜欢你但考虑你,为的就是我爸对你知根知底。光凭这一条,你就比外面所有男生都靠谱。”方应浓问他:“你明白吗?”
    这下明白了。
    周允庭差点没乐死,没想到成为老师的爱徒还有这个光环迭加。现在是彻底明了,以心换心的可能性,还不如表现好让人满意大,周允庭努力的方向更加清晰。
    “那你以后会有一点喜欢我吗?”周允庭问。
    “看你。”方应浓这样答。
    “我会让你喜欢我的。”周允庭坚定地强调,“我可以。”
    方应浓伸手让他打住:“做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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