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正想追出去,却不小心跌倒。她猛然坐起,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赵盼儿走到窗边,天色已经微明,窗外空无一人,但窗前的面粉上,确实有一个淡淡的足迹。
    两行清泪蓦然滑下,但又被赵盼儿迅速擦干。她猜得到,顾千帆一定是有了极大的苦衷,才会如此行动反复。可她也早已与顾千帆约定,两个人在一起,就要一起承担所有风险、直面所有困难。如今顾千帆既然选择对她隐瞒,便是拿她当外人,她又怎么能做到全无介怀?她只能告诉自己,三日后就是永安楼的开业大典,这是她留在东京的最后机会,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这期间,她一定不能被不值得的人扰乱了心绪。
    事实上,这件事情并没有困扰赵盼儿多久,随着永安楼的开业筹备进入最后阶段,赵盼儿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脑子没一刻是能闲下来的,根本无暇考虑顾千帆的事。
    尽管开业当晚的流程永安楼上上下下其实早已演练过无数次,但只要没到最后一刻,赵盼儿就总也放心不下。这些天里,孙三娘也在反复检查着后厨的食材佐料都有没有备好,就连素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池衙内、葛招娣这几天也分外严肃。反倒是宋引章出奇地冷静重新回到小院后,她似乎让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节奏,除了不时上教坊公务之外,每日只是有条不紊地指点着众人排练,还有闲情逸致帮忙插花。
    到了开业那天的傍晚,西沉的太阳坠入汴河,将河水染成了绯色,渐渐地,浓郁的夜色涌入水中,慢慢晕染开来,直到最后一缕绯色也被染上了玄色,整个东京彻底被夜色笼罩。突然间,夜空中升起一道焰火,随之,张灯结彩的永安楼成了夜幕中最亮眼的所在。
    在噼啪响个不停的鞭炮声和欢快的异域音乐声中,池衙内、赵盼儿、宋引章、孙三娘、葛招娣等人依次走出永安楼,喜气洋洋地迎接着纷至沓来的男宾女客。
    大堂内,数个天竺打扮的女子正姿态妖娆地随乐起舞。她们的轻纱红唇,蛇腰莲手,让浊石先生看得目瞪口呆。他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什么?
    宋引章清冷的声音地从浊石先生身后响起:西州天女舞。天竺传说里有乾达婆率众神以舞礼佛,天花四坠。我们这舞便是取其意境。
    话音刚落,栏杆上,便有侍女撒下花瓣,让一众宾客看得如痴如醉。
    在场的宾客早就听说了半遮面的高价,一看这永安楼的排场比半遮面高了不知多少倍,便小声嘀咕着:这么好看的舞,这永安楼,我们还吃得起吗?
    这话正好落在了赵盼儿的耳中,她微微笑道:放心。永安楼有三阁,一元阁招待贵客,千山阁丰俭由人,若是喜欢耍乐的,还可以去那边的万水阁,那里设有瓦子,各色表演,日日不同。
    穿着粗布衣的百姓们一下子来了兴趣:瓦子?酒楼里头还能开瓦子?
    赵盼儿示意他们往右边走,袁屯田与百姓们一起随着赵盼儿向万水阁蜂拥而去。
    此刻的万水阁已被改装一新,回字形的四层回廊将天井舞台围绕在中心,回廊上设着各色桌椅,中间以竹帘断隔。舞台中央,有两人杂耍,一人正表演吐火,另一人则踩着高跷顶碗。众人纷纷入座,不时鼓掌叫好。
    永安楼原本的掌柜也一改从前萎靡不振的状态,麻利地给正看得入迷的袁屯田送上水牌:可要用些酒水小菜?
    袁屯田只顾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演,随口应道:捡你们拿手的,随便送两样上来。
    好咧!立时有小二送上菜肴。
    袁屯田的注意力全在表演上,看都看没就随意夹起一筷,结果刚入口便震惊不已:这、这是什么?
    掌柜就等着看袁屯田的这个反应,但他面上却保持着镇定,似乎这些佳肴再寻常不过。他笑容可掬地给袁屯田一一介绍着:这叫玉棋子,这叫群仙羹。一个是用糯米粉裹了鲜虾肉蒸制,一个是用各色山珍吊出来的鲜汤,请慢用。
    台上的表演者又吐出一口火来,一时间,台下掌声如雷、叫好声不停。
    离开万水阁,赵盼儿又行至千山阁招呼客人。阁内的十数张桌椅已经坐满,品尝菜肴的宾客们不时点头,显然对孙三娘的手艺极为满意。
    一名搭着手绢的小二麻利端着几盘菜,上给窗边的客人:来喽,您点的煎鹌子、炒蛤蜊,决明兜子,两熟紫苏鱼!
    浊石先生指着蛤蜊问:什么叫炒?
    赵盼儿上前介绍道:这是扬州那边时兴的新式做法,用猛火热油在铁锅上把食物弄熟,和煎菜有点相似,但比煎菜更香。
    真的?浊石先生明显对此存有怀疑,却被池衙内恶狠狠地剜了一眼。
    那么多废话干嘛,吃!池衙内把筷子硬塞进浊石先生手里。
    见赵盼儿用比他瞪浊石先生更狠的眼神瞪着自己,池衙内顿觉压力陡增,忙放柔语气:客官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浊石先生将信将疑地拈起一口菜,入口那一瞬间,他猛然间如同被定住一般。
    满屋的客人都紧张地问:怎么样?
    赵盼儿也握紧了手,把炒菜引进东京多少冒着些风险,好了就是一桩创举,万一不好,可就砸了永安楼的招牌,因此,浊石先生的评价可是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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