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阿娘说过,萧晏有个常人不知疾患,便是不能吃桃。
    而掌事说了,今日霍青容给他上了一盏碧桃酪,还被萧晏罚了两句,霍青容吓的伏地磕头。
    所以霍青容是知晓他不能用桃子的,如何还有奉上去?
    断不可能是忘记了。
    难不成是为了暗示他什么?
    可是,区区这一点,又有何好暗示的?
    霍靖尚且放下黄历,启动机关,入地下密室。让应长思立马带着二人离去。
    此时,叶照正在运功调息,闻声瞬间收了功法。
    这数日里,她的功法将将聚了一成。她初时本想寻个由头让霍靖再同上次般将自己带出去,然后尝试报信。
    但如今她想清楚了,这样的风险太高,几率也太小。一旦失败,她便再没有恢复功力的可能,甚至惹恼了霍靖,他会让应长思直接穿她的琵琶骨。
    遂道,“你这般仓促,定是出事了,与其带走我,不若谈谈条件好了。殿下为了我们母女,自会应你的。”
    “本来却是这般想的,用你们去换我阿娘的骨灰。但如今我不这样想了,容你们在此处,万一萧晏发现了你们强攻呢?”
    “那更不可能!”叶照道,“强攻需要时间,而我母女在你方寸间,送命只需一瞬。殿下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反而你此刻贸然将送我们出去,小心露出马脚!”
    叶照很清楚,眼下她作为人质落在霍靖手中,霍靖以她相要挟萧晏拿皇后骨灰来换,定不可能许他带人手。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便全是砧板上鱼肉。她至少得复了一半以上的功法,能同应长思过招,才有活命的生机。
    所以,说什么都不能让霍靖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且让一切保持原状。
    “退一万步讲!”叶照道,“你如今模样,谁能想到李素便是你,你……你罔顾人伦,郡主分明是你的胞妹,你还这般如此!”
    霍靖定定看着叶照,“那么,你又是如何那样早便开始怀疑我的?”
    叶照闻他语气,当是松懈了几分,遂一口吊着的气亦缓下两分,疲乏道,“因为我看不见,完全凭感觉。”
    “所以,侯爷这般,大抵得是瞎子且同你近身的人,才能发觉吧!”叶照连带着神色都现了落寞与颓色,只沉沉跌坐在榻上。
    霍靖坐在她身畔,满意道,“我料萧晏也想不出,李素便是我,我早就回来了。而你们同他咫尺天涯!”
    “罢了!”霍靖捉住她的手,给她被铁链磨去皮肉的手腕间,轻轻抹上药,“且将你们还是留在此间甚妙!”
    时间流逝,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中。
    霍靖有些庆幸,亏得那日没有妄动。萧晏确实未曾发现什么,只是平静地上下朝,处理公务,自然依旧还是在寻找叶照。
    第63章 、晋江首发
    萧晏的平静是那日离开定北侯府开始的。
    若他初时还对霍青容的种种举措尚且存着猜测和疑虑, 那么从她说“清晰的记得那年端阳,她被人长剑挟持,乃是叶照所救后”, 萧晏便将她前后所有的行为和话语都理顺了。
    她既是清晰的记得, 又如何会记错呢?
    那年端阳她确实被苍山门下的闻音挟持,也的确是叶照所救。
    但是闻音的武器是一把二十四冰铁弦箜篌,横在她脖颈的,并非长剑, 乃是箜篌上的数根冰铁弦。
    她断不会记错,不过是故意说错,提醒他如今所见的很多事都是错的。
    在言说这句话之前, 便已经给了他两方暗示。
    她故意给他上了他不能食用的碧桃酪, 然后把玩腰间那枚玉佩。
    上含有桃肉的点心,一来自是示警,二来是铺垫。
    而那枚玉佩萧晏很是熟悉,自是当年她远嫁是送给他, 后来言与李素感情不顺,在数月前又要回去的。
    可是却未曾给李素,彼时萧晏只是觉得他们感情尚有裂缝, 不曾和好。
    直到霍青容言语被挟持那话之后, 萧晏方将前后彻底理顺了。
    因为她话毕,又做了两件事。
    亲自送上了一碟果盘,同时撤下了碧桃酪。然后重新把玩那枚玉佩。
    彼时萧晏闪过那个念头时,不可谓不震惊。
    那果盘中果子四样, 香玉梨, 沙枣, 糖李子, 蜜瓜,看着平平无奇。但是糖李子裂了一道口子,是坏的。
    霍青容高门出身,又在深宫被教养多年,纵是同萧晏再亲近,也不该这般随意,用坏了的果子待客,且招待的还是国之储君。
    无非是,霍青容暗示他,“李”坏了。
    如何坏的?
    桃子撤下,一样的位置放了李子。
    ——李代桃僵。
    李素不是生了二心,亦不是如她般被人控制,而是直接被人取代。
    如何判定?
    便是霍青容之后重新把玩腰间玉佩的动作。
    这枚定情的玉佩没有给李素,并非他们感情不曾和好,乃是眼前人并非当时人,所以不能给他罢了。
    那是只能给她夫君的玉佩。
    这人,不是她夫君,如何能给?
    而取代他的人,则自然只有这侯府少主,霍靖。
    在定北侯府生出的如斯结果,回府邸的一路,萧晏在数月的种种细节中全部得到佐证。
    四月初李素东来洛阳,天水关遇刺,失踪数日方归。
    想来霍靖便是这个时候取代的他。
    霍靖比李素身量高些,是故伤了腿,如今走路微跛,如此掩盖。
    还有阿照,在定北侯府孩子满月宴上的感知。
    还有不久前,他站在九重白玉阶梯看李素不见其容的错觉。
    还有给萧昶的报信,对京畿皇城的熟悉,对朝臣的了解……
    最重要的,是身为礼部侍郎对皇后周年祭的用心……
    萧晏在那个从定北侯府回来的午后,在清辉台默声做了一个下午。
    确定了霍靖的归来,剩下便是他的意图。
    霍家曾有的霍家军已经被陛下清缴,暗子也被他剔出,霍靖无有兵甲。
    所以他复仇无望。
    挑拨萧昶妄想让他们内耗,如今萧昶已死,他亦不随愿。
    如此,只剩下一桩,便是先皇后。
    生时,皇后与他,母子难聚;与霍亭安,爱恨难消。
    故去,皇后又与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与霍亭安共死却不曾同椁。
    所以,霍靖如今执念,自然唯剩此处,便是带走皇后骨灰。
    他无兵无甲,唯一能用的便是应长思苍山一派的。但是即便西域苍山门人个个功夫高强,但也难敌千军万马。
    所以他扣了阿照在手,当是用以交换皇后骨灰。
    反过来,只要皇后骨灰一日没有拿到,即便他不放阿照,也断不会伤她。
    萧晏有了这样的判断,十月底派暗子去趟骊山松玉峰。
    诚如他所料,霍亭安的陵墓旁,有部分泥土是新的,当是松动过。待翻开陵墓,里头倒是骨灰尤在。
    但待仔细问过,萧晏便确定,那骨灰已经被换过。
    因为霍亭安跳楼前,原同皇后一道服了“孔雀胆”,如此他们的骨灰当呈青紫色,而不是寻常人的灰白色。
    想如此,自是已经被人取走。
    然这之前,李素并没有长时间离开洛阳,反倒是霍青容曾去骊山守陵一月,骨灰当是她换的。
    是故这一点,也正好再次印证了如今的李素便是霍靖这一推断。
    有了这般来回往复的推论,萧晏的心才勉强平静下来。
    只要阿照和小叶子平安,他便可以等,也能忍。
    甚至在进入了十一月后,但凡涉及先皇后周年祭的事,萧晏都即为配合李素。
    李素提出的建议,如周年祭当日的第一礼,天子对先皇后的追悼颂文可适当延长时辰;而日暮最后一桩封椁献祭,天子则可以不再出面,由太子带行;再比如晌宗亲入祭拜,且由先前的诸人齐拜,改为由太子为首,按评级逐一跪拜;最有便是按着钦天监计算,嫁给周年祭时间退亲了四日,定在十一月十七。
    这一些列,萧晏接同意批下。
    这一日,是十月初十,大朝会结束后,萧明温留下了萧晏。
    将上头萧晏批复的四大更改点拿出,同他探讨,那样修改是否当真合理。
    萧晏遂逐一回复。
    道,“初时延长追悼颂文的时辰,和晚间父皇可不再出行,原是为了父皇身子考虑。入冬了,已经接连下了两场雪。儿臣在母妃处听闻父皇早年征战的宿疾如今又开始隐隐发作。如此调换了时间,父皇晌午多陪陪母后,之后便早些回宫歇息,想来母后也不想父皇受风寒侵袭。”
    萧明温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
    萧晏顿了顿又道,“至于宗亲齐拜,换成轮流祭拜儿臣觉得甚好,父皇且容我们在这日多给母后尽尽孝吧。”
    “最后改了期限,儿臣原问过礼部,乃是司天监的意思。十七那日,胎身正东,与母后陵寝同向。母后一生无所出,望她来世与父皇可以子孙绵延。加之冥诞可前不可后,故而儿臣觉得甚好。”
    “如此,逐一批下了。”
    萧晏回得流利,本也确实如此,但心头总觉不安。
    毕竟萧明温对先皇后的态度,他是清楚的。
    若是他执意前往,或是直到封椁还留在那处,骨灰便不好动手了。
    且青紫色的骨灰,还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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