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亲戚、掌朝事,就算是迫不得已,也已犯下趁病擅权的大错。
    在这个大错下,丞相还没杀,大鱼没有上钩,太子送走了,桂宫还风平浪静,她的暴露野心没有任何实际性的作为,封朱恂朱灵只能看作谋私。
    更何况,她已在尚书台发现了齐凌遇刺之事的秘密。
    如果此刻齐凌醒来,她百口莫辩,还会连累太子。
    失而复得,惊心动魄。
    得而复失,为之奈何。
    其实并没有想太久,一刹那,万念骤涌,心跳如鼓,物我皆忘。
    那碗药端在手里,看向他因渴水而微微蹙眉的面庞时,所有往事来事,皆是云烟。
    她已入死局,从来都在深渊之中,从来没有更多的选择。
    原谅我。
    朱晏亭独自一人,喂下了那碗令他昏睡的药。
    重新坐回了前殿虚假蜡影笼罩的凤座。
    日入时,令赵睿持节,秘密护后殿。
    等待亲手埋下去火种,被一夜东风所催,烧成了满城烽火。
    殿下。鸾刀再唤一道,细问:你再想想,他看见你喂药了吗?
    朱晏亭摇头:我不知道也许肯定没有。如果看见了,他不会喝的。
    鸾刀从未见她慌乱到这个地步,也心中惶然,握紧她冰凉的手,送到自己袖管中。
    我的殿下。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连鸾刀都知道,她犯下了所有当权者绝不能容忍的大错:趁病擅权、诛杀异己、祸乱朝纲,更甚者,祸水直接引桂宫,让刀兵杀到龙榻之前。
    即便是君王爱她到骨子里,也绝不会再容忍她。
    至高无上的权力卧榻之侧,何时容得旁人酣睡?
    你这是自毁啊。鸾刀长叹道:成大事者要狠,可殿下怎么这么糊涂,怎么总是就狠了半途,怎就不索性
    怎不索性喂下毒药,横竖反正,他也喝了。
    朱晏亭闻言,抬起眼来,幽幽的望向她。
    这双眼睛才流过泪,睫毛卷湿打缕,眸里晶莹明澈,似乎把所有暗色都随着泪水洗干净了。
    她再看向熟睡的齐昱,与鸾刀走到外间。
    这些年椒房殿的休整去掉许多屏障间隔,隔断少了,又多用水精、鸾木等青缥之物,殿宇显得空灵,再摒去侍女,长宇寥落,足音回荡。
    雪白氍毹直铺往门外洒落一地的月光,与之融为一色。
    朱晏亭情绪逐渐平复下来,随意的推开一扇门。
    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乌雀栖南枝,一阶长空。
    鸾刀俯身低头为她挽裙。
    殿下累了,先去沐浴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决断。
    昭台使人昏昏,椒房使人昭昭,我今日才看见,你长白发了。
    鸾刀闻言,透出几许惶惶之色:奴婢如果一直在宫里,也是长信宫的老人了。也许也并非端懿皇太后将我赐给长公主,陪嫁去了章华。如果没去章华,奴婢是端懿皇后的人,或许已经被先太后刺死了。长公主对我有再造之恩。
    老死章华,好于死在宫中朱晏亭喃喃着,问:为什么当初我什么也没有,你为什么会跳下丹鸾台,跟随我走呢?
    为了报答长公主对我的恩情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奴婢万死难辞。
    我最近才想明白,我其实一直没接受娘已经走了。朱晏亭笑道:也许是太想念她,也许是我的少年过的太风光、太顺遂了,像一场美梦。所有跟她有关的人,我都会拼死留住。其实我早该知道,我谁也留不住。
    鸾刀听得心惊,蓦的转头。
    朱晏亭坐在凉月遍洒的门槛上,染着血的裙裳绽了一地,这般随意,如她少时一般。
    她伸手接着月光,抬头仰望月亮。
    她早就死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鸾刀看到她臂上挂的香囊,霜地之色,香囊上萧萧绣着一支绿竹,里头鼓囊囊装着什么物事,望着有些年头了。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忽然开口,又沉吟良久,久到玉峰鼻尖上似乎有月光在跳跃,手抓紧了裙子,才终于鼓足勇气一般: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
    哪件事?
    鸾刀惊怔在月色里,几个呼吸之后,错愕地反问。
    那件事,不是殿下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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