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懿皇后的侄儿、时任丞相张昂死前东向叩首,血被满面,高呼忠而被戮,义尔就死,此何天地。
    虽然频阳王确实作乱,张氏反叛在先帝朝就盖棺定论了,但因张昂的死前高呼,还是成了一桩疑云重重的迷案。许多有功得免的人先后都被贬官流放、或是被杀,更增添了当初张氏谋反案的神秘。
    纵观齐雍半生,在孝昭皇帝贬斥下保全自身、得益于端懿皇后一跃成为诸王之首、适时出卖张氏获得了先帝的好感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如履刀尖,能至今日仍然坐拥山东金角沃野,和他的极度谨慎的性格分不开。
    朱晏亭正在沉思间,忽然听到鸾刀问:这次,让吴夫人来报孟骊这个讯,临淄王那边似乎有点其他的意思。
    她迟疑着,小心翼翼问:
    投桃报李,殿下要助吴夫人得宠吗?
    朱晏亭望着手中书卷,久久沉吟,没有回答她的话。
    五月,日暴烈。
    皇帝素来惧热,早早移居清凉殿,并诏皇后前往。
    但清凉殿不适合未满周岁的太子居住,因此朱晏亭没有去。
    为此,皇帝还写了一封短书:卿凿得美玉而忘故峰耶?饮水不忘泉,凿玉常思峰,朕欲携卿巫山之下,再取昆山之玉,奈何卿顾此失彼,顾涓滴潺潺而忘河川浩浩,憾之!
    笔墨飞扬横肆,满是不怀好意的调侃。
    朱晏亭先是垂面引书细看,继而眉间微蹙,细之面上微红,恰见乳母抱了齐昱来,不动声色覆之案上。
    孺子咿咿呀呀,吐出像阿母一样的声音。
    他似已知道谁是生母,但凡望见朱晏亭,便手脚乱动,要朝她靠近。
    朱晏亭微微笑着戳他面上笑涡:你父皇说你是昆山美玉呢。
    齐昱自然听不懂,笑呵呵憨态可掬,倒像是他那张扬横肆如虎狼的父亲生出个猫儿来。
    朱晏亭有点忧心,自言自语道:子不类父,往后可怎么办。
    鸾刀也凑着光逗弄小太子,闻言笑道:还没满周岁,看得出什么来,殿下小时候也最好性子,越长大越出模样,长公主的果决可一点也没落下。
    你莫欺我,我从小就这个模样?
    这话一出,便是连他母后都嫌弃不类己了。
    众人目光都向那玉童子似的太子看去,也幸而他甚么也不知,兀自憨态可掬的摆弄着吴夫人送的那粒珍珠嵌的长命锁。
    摇的上面的铃铛叮铃铃直响。
    朱晏亭静静的看着他玩。
    天家父母子女之情不如常人亲昵,寻常的皇子公主都养在掖庭,母亲十分尊贵的得以养在身边,但以太子三岁就会移居东宫,从此便是来椒房殿晨参暮省,以礼事母。
    朱晏亭从一开始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就十分克制,不会上手照料,不会亲昵拥抱,总是这样隔一段距离望着他。
    但常常视线转都不转,能看半个时辰。
    她看着齐昱,目光非常柔和。看着看着,忽然十分不解的问鸾刀:为人父母,怎么会对自己的子女像贼寇一样呢?
    鸾刀闻言便知,近来平阳侯朱恪说的话由传入了她耳里。
    平阳侯得知皇后召见了王氏、朱恂的儿子得入东宫以后,对朱恂一家大为不满,朱恂不得已以重宝资之,百般依顺,即便如此还是传出了些不好听的话。
    据有些眼线传来的消息,朱恪还暗中主动去结交从前的丞相一家和郑氏一家,都是现在皇后的对头。
    本着为初生的太子积德,留他苟延残喘。
    而如今的桩桩件件,都撞在已经对他忍无可忍的皇后心上。
    朱晏亭的目光慢慢从太子笑涡移到殿外,日光烈得像门前落了一地白雪,明晃晃的耀着眼目。
    她对鸾刀道:修书李弈,动手吧。
    李弈已是朝中高官,行动需避人耳目,这件事就交给了也与朱恪有深仇大恨的刘壁。
    五月初五,端阳日。
    家家户户挂起五彩丝线,传说这一日路上百祟冒行,鲜少行人。高门侯府,也是门庭冷寂。
    从外面看,平阳侯府一切如故,一丝不乱。
    甚至到第三道门,还是风平浪静的。
    但在最深的小院里,缇骑已经把家丁都驱逐了,门紧紧关着。
    朱恪正在破口大骂,汗珠布满他胖硕脸颊。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嘴里喋喋不休,怒斥要将缇骑诉之昭狱,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皇后不孝弑父。
    直到刘壁,将一封密诏扔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头捡来看,浑身寒凉若冰水浇头而下,面上迅速僵白如死。
    这是当初,皇帝下诏要杀他的密旨。
    他嘴唇剧烈颤抖,牙关互相触碰着,一句话说不全:怎为何,怎如此皇上为什么
    刘壁冷笑道:莫非你都忘了?你一车队的人都死了,要不是殿下又留你一条命,你以为你活的到现在?你倒是骂啊,接着骂。君侯,你要不要再向天下昭告,皇上不孝,要杀你这个老丈人啊?
    朱恪脚一软瘫在地,抖声: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进谗言蛊惑皇上我、我要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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