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这般矜持腼腆,不正是动情之后才会展露出来的点点滴滴么?
    封衡自诩无所不知,总能轻易看穿一切。
    他轻笑一声,“昭昭,你先用饭,朕去看看三弟。”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也是好的,再者,这个节骨眼下,封衡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引火自焚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封衡大步离开,背影颀秀伟岸,虞姝深呼吸,一手轻拍胸口,胸腔内的心脏狂跳不止,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与封衡对视上,就忍不住心悸。
    十五走上前给她续羊乳,笑道:“娘娘怎的还脸红了?皇上说娘娘和龙嗣才是最为重要的呢。”
    虞姝也只是笑笑。
    她打小就知道男子的嘴,能编织出世间最荒唐的谎言,可女子们却还是前仆后继的交付真心。
    她虽是心里门儿清,可皇上方才说出那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思。
    不知不觉,虞姝的脸上愈发滚烫。
    真是臊死人了!
    都是快要当娘的人,怎还会因为男子的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心跳如鹿?
    要不得呀。
    *
    封衡很关切辰王的身子,以至于晚上的汤药,还是他亲自抓药,自是少不了一大把黄莲。
    等到药煎好,封衡履行对虞姝的承诺,去接她过来,一起探望辰王。
    暮色四合,廊下灯笼摇曳,光线迷离。
    这种庭院比不得京都的世家高门,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是温馨。
    虞姝步子很缓,封衡为了她,特意放慢脚步。
    虞姝的头顶只能挨到封衡的肩,其实,她在女子当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封衡身上的银狐皮的鹤氅敞开,将她纳入氅下,他十分喜欢这种将对方笼在臂弯的姿态。
    “昭昭,这阵子流落在宫外,你辛苦了。”
    虞姝清了清嗓门,不知为何,又开始觉得面红耳赤,身上还发烫,“皇上,嫔妾无事的。”
    封衡看着两人交织在一块的人影,心情模样好转,就像是年少时,每次抱着他最喜欢的长耳兔,一日阴郁便能消失殆尽。
    原来,人真的要有心爱之物,方能纾解世间大半阴霾与痛楚。
    虞姝没有看见的地方,封衡眸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昭昭,在宫外,你与朕就是寻常夫妻,喊朕子炎即可。”
    虞姝当然知道,封衡的字,是子炎。
    后宫皆知。
    但无人敢喊出来。
    她猛然抬头望去,男人的脸背着光,瞧不出眼底的具体神色,只能看清他面上的轮廓俊美立挺,像大儒笔下水墨画里的人物。
    明明是浑身暴戾的罗刹,此刻,却是温润得令人晕眩。
    “夫妻……”虞姝茫然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只是个修仪,哪里敢与帝王称作夫妻。
    宫里头还有一位赵氏的皇后娘娘呢。
    封衡却强调,“是夫妻。”
    两人正在廊下走着,辰王很不合时宜的从屋中走了出来。他墨发披散,仅用了一根玉扣固定在身后,披着一件狐裘斗篷,他双手拢着衣襟,脸上毫无血色,白皙的面容有股子读书人的羸弱之感。
    看见封衡和虞姝相拥走来的画面,辰王瞳孔一缩,随即就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封衡眉目一冷,未及虞姝关切出声,封衡先一步抢言,“三弟,你怎么出来了?速速进屋,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辰王正等着虞姝关切,不成想,被封衡抢了先。
    封衡此言一出,虞姝就不便继续画蛇添足。
    辰王转身入屋,随后,封衡和虞姝也进了屋子。
    屋内还有两名侍奉辰王的随从。
    接收到辰王的目光暗示,两位侍从垂首退下。
    十五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屋内瞬间就开始弥漫着一股苦涩之味,单是闻到这股气味,也能知晓汤药甚苦。
    封衡笑着劝说,“三弟,你先趁热把药喝了。可需要朕喂你?”
    言下之意,不喝也得喝。
    辰王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对于封衡的恶趣味,他可以忍下去。
    无非只是苦了些,像他这样的人看似从小锦衣玉食,可心中烦闷苦涩又何曾少过?
    虞姝更是眼神殷切的看着他。
    辰王不喝都不行了。
    他端起汤碗,看向封衡,儒雅一笑,“皇兄,你待臣弟当真极好,臣弟突然想起幼时一桩事,当年萧美人有孕,皇兄无意冲撞了她,那萧美人仗着得宠,嚣张跋扈,竟敢对皇兄下手,亏得皇兄先一步将她推入荷花塘,淹死了她。那桩事,还是臣弟给皇上打掩护了呢。”
    虞姝,“……”
    她顿时觉得不太心安。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封衡,又看了看依旧儒雅淡然的辰王。
    明明眼前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安宁,可虞姝却察觉到了一丝刀光剑影。
    封衡淡笑而过,“朕记得,那日三弟之所以替朕打掩护,是因着萧美人与你母妃是宿敌。”
    辰王拧眉,狐疑了一下,“是么?可臣弟只记得,是皇兄威胁了臣弟,倘若臣弟泄露出去半个字,就杀光了臣弟身边的侍从。”
    封衡的一手捏紧了身上的大氅衣角,面上不显他色,朗声一笑,“哈哈哈,三弟,你可真会开玩笑,朕待你如同胞兄弟,又岂会伤害你。莫要多言了,快些将药喝下去,免得让朕牵挂。”
    辰王唇角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仰面,憋着一口气,将掺和了黄莲的汤药一饮而尽。
    待顺气时,那股奇苦,当真是从舌尖蔓延到腹中,此生喝过最苦的汤药,莫过于此了。
    见辰王太阳穴突突直跳,却还在强忍苦涩,封衡心中畅快了,又提及了正事,“三弟,朕打算等待昭昭生产过后再离开此地,这阵子还需你加紧防守。三弟十分擅长抹去痕迹,就劳烦三弟继续掩人耳目。”
    这话既是夸赞,也是讽刺。
    当然,也就只有辰王和封衡可以听懂。
    虞姝脑子里模棱两可。
    不过,她有一个优点,就是不该多问的事,她绝对不会多问,饶是心中有疑惑,也是只字不提。
    辰王笑着应下,“一切都听皇兄的安排。皇兄有所不知,我对这个孩子亦甚是期待。”
    封衡淡淡笑过,却是皮笑肉不笑。
    他的孩子,老三期待个什么劲?!
    封衡和辰王之间,你来我往,谁也没有轻易让谁。
    二人都在为了虞姝的安稳,而忍住没有弄死对方。
    封衡这次身边没带多少人,说实话,若是辰王有贼心,大可以壮胆一次,杀了封衡,夺江山夺美人。
    但辰王没有那么做。
    他好像没法在虞姝面前做绝。
    不想破坏在她心目中的半分印象。
    其实,辰王知道,虞姝没有入宫之前,对他也有几分真心的。
    只可惜,是他自己无能,终归是没能护着她。
    不多时,辰王又开始咳嗽,他其实可以抑制住,但他就想看见虞姝担心的神色。
    哪怕,她只是关切多问一句,他心中也是舒坦的。
    封衡却搂住虞姝,将她拉了起来,笑道:“昭昭,天色已不早,你跟朕离开吧,莫要扰了三弟歇息。”
    虞姝当然赞同。
    她是真心盼着辰王早日康复的。
    辰王只能再度眼睁睁的看着封衡将人带走。
    屋内的昏黄光线之下,辰王自嘲一笑,“呵……”
    要论起装,他还不及封衡!
    作者有话说:
    封衡:不是朕自夸,朕无所不能,23333~
    辰王:(⊙o⊙)…
    虞姝:翻白眼.jpg~
    小包子们:迫不及待想出来加入战斗~
    反派:男主,你忘了大明湖畔的逆贼了么???
    ——————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九十章
    从辰王的卧房出来, 封衡就带着虞姝回到后院。
    广陵的凛冬虽不酷寒,但入夜之后有一种刺骨的湿冷。
    进了卧房,如豆的烛火之中, 两人对视上的瞬间,有什么旖旎的气氛陡然而生。
    白日里尚且没有觉得不妥,可一旦独处, 又是夜深人静,就总有一些诡异。
    虞姝睡下后, 封衡小心翼翼,行径上无半分僭越之处, 他侧躺着,指腹摩挲着虞姝的下巴, 只觉得这小下巴又细了一些,不免拧眉,嗓音清冷,“三弟没给你吃些好的滋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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