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衡抬手,“平身吧,今日既在重华宫设席,那便算是家宴,虞爱卿和夫人,不必多礼。”
    卫氏红着眼眶,笑着看向女儿。又时不时打量几眼封衡。不是她对封衡太过好奇,而是封衡的容貌着实叫她觉得新奇。
    如斯俊美,到底是怎么长的?
    虞姝在重华宫养尊处优,倒也没受到太多的委屈,如今已为人母,她不再动不动就悲鸣,一脸笑意,半点不忧伤,脆生生的唤了一声,“娘。”
    以后,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喊娘了。
    卫氏又是喜极而泣,都说女子是水做的,她可真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如水般的女子,“欸!”卫氏应下。
    虞青山逐渐挺直了腰杆,静等女儿喊他,可下一刻,女儿却转过身,去入席了。
    封衡护得紧,一把搂住了她,一手还护着她的小腹。
    卫氏也跟了上去,她是个心细的,瞧见封衡对女儿这般小心谨慎,更是感慨万千。她当初怀两个孩子时,虞青山在边陲打战,别说这般关切了,就连一封安抚的家书都无。
    如此一对比,卫氏更加觉得虞青山就是个渣汉子!
    她怎么到了如今才看明白呢?!
    被落在后面的虞青山拧眉,他有种被冷落的错觉,但又不能笃定。
    按理说,就算是所谓的“家宴”,也应该是帝王最先落座,但封衡先扶着虞姝坐着,这才落座。
    这一幕,又被卫氏纳入眼底。
    她原本是要在虞青山后面落座,但今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不想顾及虞青山的颜面,自行落座。
    虞青山是最后一个在席位上坐下的。
    他抬手在鼻梁骨上刮了一下,试图化解难堪。这里是后宫,他又不能当场对卫氏发难。
    封衡甩出一个响指,“来人,把见面礼呈上来。”
    封衡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细竹竿一般,甩出的响指又响又脆。
    卫氏看呆了,不成想,这种民间混混时常会做出的动作,在皇上身上却不显半分违和,反而衬得潇洒肆意。
    虞青山自然是意识到了卫氏打量新帝的目光,他在桌洞底下踢了卫氏一脚,提醒她要注意规矩,莫要直视龙颜。
    卫氏被平白踢了一脚,自是不太高兴。
    她本就对虞青山没了曾经的痴慕和依恋,索性不给与任何回应。
    人当真是奇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能在他身上看见一层光。
    可一旦没了那份痴嗔爱慕,在看着同样的一个人时,只觉得黯然失色。
    林深递上大漆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枚金镶九龙戏珠手镯,在秋日微光之下,璀璨生辉。
    封衡亲自拿过手镯,“夫人,朕多谢你生下昭昭,这是朕的一片心意,夫人且收好。”
    卫氏起身,双手接过了手镯,沉甸甸的一只镶宝石镯子,上面的朱红与墨绿珠宝相互映衬,又有碧珠连缀,一看就不是凡品。
    卫氏也没客气,免得拂了帝王的面子,笑着谢道:“妾身多谢皇上,这镯子还是妾身头一次收到首饰呢,昭昭能得皇上一心呵护,妾身已是心满意足。”
    封衡低醇的嗓音笑了笑,侧眸看了一眼虞姝,这又看向虞青山,未置一言,却又宛若给予了十足的讽刺。
    虞青山,“……”
    又是他错觉了?为何会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他曾是个执掌三十万兵马的大将军,日夜奔于军务,哪有铮铮汉子,整日沉迷风花雪月的?
    他的确不曾赠送过卫氏任何首饰……
    可他把心给了卫氏,难道不是么?!
    他的心,难道不比一只手镯值钱?
    几年未见卫氏,不成想她也变得这般肤浅,竟也开始喜欢俗气的身外之物!
    虞青山不明白,为何卫氏会变成这般。
    小厨房宫婢陆陆续续上了菜,虞青山强颜欢笑,自诩是个大将军,又是本朝武将之中头一份的恩宠,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位战神般的存在。
    将来,必然会永垂史册。
    在虞青山始料未及时,封衡很不合时宜的开口,语气寻常,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知虞爱卿回京都这几日,可曾将过朕的皇叔?封奕奕。”
    但凡京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会忘记封奕奕那厮。
    虞青山也不例外。
    他品着一瓯老花雕,闻言,硬生生呛住了。又因着强忍着闷咳,只能憋出了一脸珊瑚色。
    这可是送命的问题!
    这小子!
    手腕比先帝狠辣的多!
    虞青山驰骋战场半辈子,好歹还有一些残威,以拳抵唇闷咳了两声,老老实实道:“回皇上,并无。”
    封奕奕是逆臣贼子,他若是与封奕奕有来往,那岂不是也成了反贼?!
    虞青山的后背起了一层薄汗,秋风拂来,他后脊背一阵寒意席卷四肢百骸。
    封衡只是淡淡一笑,一个抬眸的眼神,却是给予了足够的威压。
    虞青山,“……”
    新帝上次宴请他,是杯酒释兵权。
    今日则又是正面敲打。
    到了这一刻,虞青山开始庆幸自己把卫氏带入了京都,养了一双好儿女。
    不然,若无虞姝和虞铎兄妹二人,只怕虞家与他,皆危矣。
    *
    酒馈结束之后,卫氏拉着虞姝的手说了好一番话,还给她带来了好几件入冬的衣裳、袍子。
    卫氏十分关心虞姝腹中的孩子,更是夸赞了封衡,“昭昭,皇上生得好生俊美啊,我瞧着,皇上脾气也极好,笑起来像个读书郎。可见坊间对皇上误解太大。今日得见皇上,我也就放心了。皇上这样的温柔好男子,便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
    看着卫氏一脸欣慰的笑意,虞姝当真不忍心揭穿封衡的真面目。
    罢了,她娘看男子的眼光从来都不准。
    娘好像只会看男子的脸。
    封衡倒是生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也难怪娘会这般褒赞他。
    恨不能把封衡夸到“此人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了。
    虞姝是没法说出违心话的,只能敷衍着点点头。
    卫氏与虞青山离开重华宫时,封衡亲自送到了重华宫门外,卫氏连连回头,可谓是笑靥如花。
    封衡太会做人,在卫氏面前,一直唇角含笑,他本就生得风流俊朗,这一笑起来着实收买人心。
    虞姝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卫氏和虞青山走远,封衡这才揽住了虞姝的肩,低下头看她,挑了挑浓郁的剑眉,“昭昭,你娘对朕甚是满意,听说民间的岳母看着女婿,都是愈发喜欢的。”
    虞姝差点翻白眼。
    封衡寻常时候都是面色无温、喜怒无常,让人很难琢磨透。故此,即便虞姝偶尔察觉到封衡过于自恋,可她也没往心里去。
    她随口一说,“嫔妾只是修仪,嫔妾的娘哪有资格给皇上当岳母。皇家是赵家的女婿。”
    她此言一出,就见帝王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宛若突然之间就从六月艳阳天,一下就跨到了凛冬风雪夜。
    说变就变了。
    虞姝一僵。
    她这阵子仗着自己的肚子,偶尔说话没有事先思忖,此言一出,她就悔了。
    皇后背叛过皇上呀!
    她这话,是不是勾起了皇上不好的回忆?让皇上尊严尽失了?
    就在虞姝以为,她今晚逃不过时,封衡却一改往日强势姿态,只怕她逮住吻了一会。
    这一次的吻格外温柔,她能感觉到封衡在细细描绘她的唇,他那只作恶的龙爪也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
    总之,今日要收敛的多。
    可饶是如此,还是逮着五指姑娘,满足了他自己的私欲。
    虞姝净手时,面颊涨红,眉心微微蹙着,足可见她很不喜欢,可敢怒不敢言。
    封衡似是从这事之中得到了一些趣味,心情也有好转,忽略了虞姝此前的大不敬,他搂着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指腹在美人红唇上摁了摁,眸光幽幽,男人的指尖又突然撬开唇瓣,摁在了虞姝的一颗牙上,“昭昭,日后,朕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教给你。”
    等到这一波风险结束,他们的孩子应该也出生了,封衡喜欢提前规划算计,将他与虞姝日后的床笫之事也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虞姝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的牙又没碍着帝王的事,干嘛总摁着她的牙不放。
    她转移话题,免得封衡现在就教她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污/秽之事。
    她半点不想学。
    虞姝问道:“还没到年底,皇上为何要召嫔妾的娘与父亲入宫?”
    只是为了让她见一面么?
    封衡狭长凤眸里映着一豆灯火,半明半昧,“昭昭今日话太多了,看来还有精力,那朕继续教你一些好玩的事。”
    说着,虞姝又被逮着亲。
    虞姝,“唔……”
    不对!
    皇上越是如此敷衍,就越说明有事瞒着自己。
    *
    虞家的马车所到之处,路人都会让行。
    手握实权的武将,在本朝有着独一份令人敬重的地位。
    卫氏透过半开的绒布车窗,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京都城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就连骏马这种稀有的牲口,不少寻常人家也能用得起,她看着沿街骑马持剑的男子,眼神痴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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