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亦如自己的主人一样,仿佛早已挣脱了俗尘世事。
    封衡在龙椅上落座,十三意识到主人的气息不稳,稍稍一怔,但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惊色。
    十三抱拳行礼,“皇上,微臣回来了。”
    封衡只淡淡应了一声,他端起凉茶,饮了几口,“说。”
    十三如实回禀,“微臣在辰王府潜伏的这几日,未曾察觉到辰王与可疑之人接触,相反,辰王也在寻找楚王的下落,并且暗中发布了悬赏令,谁能取了楚王项上人头,赏黄金万两,眼下各路江湖人士、杀手、镖局、山贼都开始主动了。”
    封衡幽眸微眯。
    忽的,唇角又是猛的轻轻一扯。
    这个皇弟啊,倒是比他更狠。
    但饶是十三在辰王府潜伏了几日,封衡还是不可能彻底信任辰王。
    十三离开时,沈卿言风尘仆仆赶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沈卿言很想单独找十三叙叙旧,喝杯小酒,但十三却径直走开了。
    沈卿言只能兀自讪了讪。
    仿佛天下人都绝情,唯有他一人重情尔。
    沈卿言走上御前,“皇上,臣又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京都城有可疑之人,定能被抓获。”
    封衡忽然冷不丁开口,“你上次也是这般说,可今日为何会有刺客?”
    帝王的嗓音不温不火,甚至于听不出情绪。
    然而,下一刻,沈卿言直接噗通跪地,膝盖撞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骨节碰撞僵硬之物的声音,光是听着声音就觉得疼。
    “皇上,一切都怨臣,是臣能力不足、思虑不周、行动迟缓,竟是轻视了楚王那个贼人,臣今后打算这样做……”
    “够了!”
    封衡出言制止,免得沈卿言一直滔滔不绝。
    沈卿言又闭了嘴。
    封衡深邃的眸,目光幽幽,“朕的沈大人,你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会长了嘴巴?
    沈卿言抬首,“皇上,臣好端端的怎么了?”
    封衡欲言又止,以免沈卿言会错漏了任何细节,年轻的帝王不免费心叮嘱了几句,“杀手尸体细细查看,朱雀街两侧的商贩也有嫌疑,另外,现场一切散落的武器、衣料,皆要收入大理寺,让陆少卿协助你。”
    “今日虞铎立了功,但暂时不宜再晋升,你亦可让他协助。”
    沈卿言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臣知道了!还是皇上考虑周祥,想当初臣和皇上在北地……”
    封衡见状不对,立刻再度出言制止,“若无旁的事,你先出宫吧。”
    沈卿言张了张嘴,告退之前,他关切一问,“皇上,臣听说,皇上又晋了一位昭嫔娘娘,可是……虞氏?”
    封衡手中杯盏一滞,顿了一个呼吸,重重掷在龙案上,冷冷启齿,“退下!”
    沈卿言,“……”他难道就不能问问么?
    他在皇上眼里,应该是个特殊的存在才是,他又不是“闲他人等”。
    虞家妹妹的事情,他得打听清楚了,才能去告知虞铎呀!
    *
    辰王府。
    帝后虽是离开了,但萧太妃还没尽兴,一直沉浸在生辰带来的欢愉之中。
    前院的嘈杂阵阵传来。
    辰王手中的马鞭一次比一次更狠的抽打在几名被绑着的小厮身上。
    温年看得心惊肉跳。
    何必呢。
    小厮何错之有?
    当日虞家三姑娘登门,是太妃下令驱逐,王爷揪着几个小厮不放,无非只是撒气。
    好片刻过后,辰王收手,又断了一根鞭子。
    下人递上棉巾给他擦拭,辰王厌恶的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小厮们,嗓音低哑到了极致,“盯紧了,别让他们轻易死了。”
    这人间的苦楚,岂能让他一人承受呢,都好好受着吧!
    作者有话说:
    沈卿言:又是被嫌弃的一天,qaq~
    ——————
    姑娘们,咱们下午见啦~
    第四十一章
    那几个绑在水桶粗梧桐树干上的小厮, 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能发出低低呜呜的声音。
    算是离死不远了。
    但辰王不让他们死,便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拖着。
    布满血丝的眼中, 是无尽绝望。
    温年亲眼看着辰王用干净棉巾擦拭手掌,不一会儿,那棉巾上就沾染斑驳血渍, 被辰王随手掷地。
    温年这才开口,道:“王爷, 今日皇上亲自送来了赐婚圣旨,您与张二小姐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属下不明白,皇上为何要促成这桩婚事?皇上难道就不担心王府与张相一党勾结?”
    张相是三朝元老, 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以皇上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秉性,不管是张相一党,又或是楚太傅的势力,都迟早会被皇上收拾。
    之所以眼下还没动静,大抵是因着皇上觉得还不到时候。
    当今这位新帝不喜欢打无准备的战, 每一次出击,必定会直击要害。
    辰王生了一双一样一样的狭长凤眸, 但他的眼底没有狼性,此刻日光稀薄, 落在了他清瘦的侧脸上,眼中是光与影的重叠。
    辰王薄唇微抿, “温年,你说皇上会是何目的?”
    原本, 辰王和张二小姐的婚事, 是萧太妃和张相二人一意孤行之事, 辰王尚且还有周旋的余地。但赐婚圣旨一下,就当真无路可走,除非……抗旨么?
    抗旨的代价,又是否是他可以承受的?
    辰王见识过封衡心狠手辣的画面,他绝对不会相信,皇上只想盼着他这个皇弟成家立业。
    温年眉头紧锁,“这……属下暂不敢妄议。”
    辰王双手朝后,站立笔直,望向西边天际,眼中仿佛淬了无尽落寞。
    他表现的太过隐忍,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在意虞姝。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往后余生,好像……没甚意思了。
    虞姝,她为了皇上,拿命相护。
    她心悦上皇上了么?
    辰王胸脯左边的地方,阵阵抽痛。
    他用心牵挂了几年的姑娘,此前还太过稚嫩,他喜欢到舍不得吓着她,从未提及过他的心意。
    生平第一次想要呵护一个姑娘,想与她共度此生。
    他甚至于,幻想过二人从结发大婚,携手走向白首暮年。
    他就连以后生养几个孩儿,又给孩儿取怎样的名字都想好了。
    幻想破灭,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但人再难以恢复到从前的状况。
    他唯有隐忍,唯有压制。这样,大抵才是对虞姝最好的保护。
    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对她好的方式。
    也不知今日朱雀街,他在情况紧急之下喊出“昭昭”二字,有没有被皇上听见?可曾对她造成影响?
    她那样怕疼的一个小女子,那一剑划在胳膊上,应该很疼吧……
    辰王失神期间,一男子疾步而来,行至辰王身侧,压低声音道了一句,“王爷,宫里传出消息,虞三姑娘被晋升昭嫔了。”
    辰王眸中神色一晃。
    身后的大掌握紧成了拳头,随即又松开,但下一刻,又握紧了。
    昭嫔,明月昭昭的那个“昭”字么?
    她成了皇上的昭嫔,不是他的昭昭了……
    片刻,辰王的嗓音悠远低沉,沙哑喃喃道:“温年,京都估计要发生大事了。”
    温年张了张嘴,又没说话。
    王爷哪里都好,就是少了野心。
    的确要出大事了,可王爷不愿意站任何一队呀。
    *
    朝露阁。
    虽然虞姝受伤,人还很虚弱,但事关重大,东生和阿贵二人并没有拖延,而是直接抱着一只木匣子来了内殿。
    知书和墨画也在场。
    虞姝今日才被册封,尚书阁那边还没安排其他奴才过来,眼下仅这四名宫奴。
    虞姝性子温和,待人亦是亲近,从未摆过贵人的架子,吃穿用度也是有些“宠”着这四人,故此,他们甚是忠心,人也勤勉顺从。
    “昭嫔娘娘,今日您虽随着皇上、皇后娘娘出宫,可御膳房那边还是有人送了膳食过来,奴才们听从您之前的叮嘱,故意制造了机会,让人在您的卧床下面藏入了这只木盒。”
    “等到送膳食的宫人离开,奴才们拿出木盒一看,里面竟是这等毒物!”
    说着,阿贵打来了木盒,里面的针扎小人出现在了虞姝的视野之内,几只小人都是白布做成,胸口用朱丹描了名字,浑身都扎了针,看上去甚是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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