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言催促,“还愣着作甚?”
    其中一小厮摆出恭敬态度,“沈大人,可我家二公子已经睡下了。”
    沈卿言哼笑,“本官与虞铎交情甚笃,就是他正在洞房花烛,本官也能闯进去!”
    小厮一噎,“……”沈大人长得倒是清俊无俦,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粗鲁。
    沈卿言自己也没料到,他会语出惊人,正色道:“咳咳,带路吧。”只要他表情足够沉着冷静,便不会觉得尴尬。
    小厮无法,只好给沈卿言放行,还领着他去了二公子的住所。
    另有小厮立刻前去禀报老太君与虞夫人。
    沈卿言目视前方,但实则一直在留意将军府的动静,这虞铎也是心大,重伤回京医治岂敢直接入住将军府?不怕被人直接弄死?
    不多时,来到一座偏僻庭院,沈卿言明显察觉到此处的荒凉与破败。
    路上就连一盏灯笼都无,只能靠着月华引路。
    沈卿言唇角溢出一抹讥讽。
    好一个百年忠烈的虞家,就这么对待立功无数的庶子。
    沈卿言自己出生名门,是家中嫡出子嗣,一出生就注定了拥有家族鼎力支持的资源,但自问,他的能力不在虞铎之上。
    世家想要长久以往下昌盛下来,没有得力的子嗣根本走不长。
    在绝对辗轧式的能力面前,嫡庶之别就没有那么严谨了。
    再者,军功明明就是人家虞铎自己挣来的。
    见到虞铎时,沈卿言眉头紧拧,只见古朴的简易千工大床上躺着的男子,面色惨白如纸,面容清瘦,显得睫毛格外纤长,他五官立挺秀丽,像一只断翅落水的蜻蜓,将死未死。
    “你们都出去。”沈卿言对身后小厮道。
    小厮瞄了一眼榻上的人,见二公子还是死气沉沉,不似会醒来的样子,便依言退了出去。
    沈卿言侧过脸,见外面的小厮仍盯着屋子,他走过去关了房门,隔绝了小厮的视线。
    屋内只有一盏起夜灯,沈卿言瞄了一眼烛火,眸光一凛。
    不久之前有人剪了烛心。
    他行至榻上,看着虞铎,轻唤了一声,“虞兄,是我。”
    榻上人纹丝不动,状若死人。
    沈卿言抬手刮了刮剑眉,又说:“虞兄,你妹妹她入宫了,现今是皇上的后宫嫔妃。前几日才册封为了美人。”
    沈卿言话音一落,虞铎睁开眼来,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凛冽如鹰,他的喉结滚了滚,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似是有所顾虑。
    沈卿言压低了声音,“无需担心,我给你带来了药引子,对了,你的心腹呢?”
    虞铎看着沈卿言掏出的血灵芝,眸色一亮,终于开口了,“守在暗处。”
    若非有心腹守着,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虞铎哑着嗓子,他看向沈卿言,眸色终于和缓了下来,“沈兄,我妹妹她……”眼中无疑是忧虑之色。
    沈卿言耸耸肩,明白虞铎的担心,劝道:“皇上容貌惊为天人,文韬武略,你真要是为了虞美人着想,日后好生替皇上效力。她之所以会入宫,也是为了给你讨药。这些事情的原委,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他其实很想说,皇上虽然有后宫,可的确是个世间罕见的男子,虞姝做皇上的女人,不算委屈。
    虞铎一拳头砸在了床柱上,千工床柱立刻裂开,眸色沉沉,“她是被逼的?”
    沈卿言还能说什么呢。
    只道:“是将军府所逼。皇上则将计就计。”
    虞铎闭了闭眼,胸膛微微起伏。
    他在战场上拼命,就是为了姨娘与妹妹。
    若是护不住自己最在意的两个女子,他豁出性命又有何用?
    沈卿言继续劝说,“虞兄,你尽快好起来,替皇上效力,皇上不会亏待了虞美人。”
    旁人家中的女子,若是能得帝宠,定会敲锣打鼓感谢上苍与祖宗。
    到了虞铎这里,怎么总觉得妹妹跟了皇上很是吃亏呢。
    这事,可万不能被皇上知道。
    不然,以皇上的性子,能生几年的闷气也说不定……
    虞铎知道木已成舟了,他的确要尽快康复起来,他强忍着伤口撕扯之痛,咬了咬牙,“好!替我多谢皇上了!”
    沈卿言,“……”怎还咬牙切齿?
    沈卿言把血灵芝交给了虞铎的心腹,这才离开了将军府。
    他离开之时,发现将军府外另有人盯守,一时间无法辨别究竟是谁的人,于是,并未转头去看,跨上马背,夹紧马腹,驱赶离开。
    沈卿言前去御前复命时,封衡还在批阅奏折。
    封衡听完禀报,抬首一问,“虞铎是何态度?”
    沈卿言一愣。
    皇上究竟是想问虞铎收到血灵芝的态度?还是想知道虞铎在得知皇上纳了他亲妹妹之后的态度?
    沈卿言头皮发麻,顾左右而言他,“虞兄说,日后会全力辅佐皇上。”
    *
    翌日一早,虞姝早早就起榻了,让知书给她梳妆打扮一番,挑了一件很适合三伏天的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发髻上插了一只珠花簪,面容素雅,却不乏清媚之色。
    前几日被虞贵嫔“囚禁”在翠碌轩,她一直不曾去给皇后请安,亦不知今日会不会遭为难。
    虞姝在将军府那十六年,每逢京都城的雅集诗会,她都会被人明里暗里排挤,起初并不明白为什么,但随着年纪渐长,她总算是明白,有时候别人的厌恶当真可以毫无来由。
    只因她的存在,就是一个令人生厌的错误。
    故此,虞姝今晨的打扮没有故作清雅,亦没有浓妆艳抹,就比寻常时候郑重了一些。
    讨厌她的人,无论她做什么,他/她还是会厌恶她。
    与其讨好谁,不如她自己逐渐强大,她能得到多少的恩赐,完全取决于她的价值。
    而今,她的价值就是帝王的恩宠。
    在后宫之中,嫔以上的女子才有资格乘坐轿辇,虞姝带着知书与墨画一路沿着宫道上的绿荫来到景元宫。
    此时,张贵妃、淑妃、虞贵嫔几人陆陆续续下了轿辇。
    虞姝无法避让,只好上前行礼,“给贵妃、淑妃、贵嫔三位姐姐请安。”
    女子福了福身,她从未学过宫里的规矩,但在礼数上叫人寻不出错处,而这平平常常的福身礼,被她做出这个动作偏就显得娇柔妩媚。可再一看,就是一个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年轻女子。
    真是嫩啊……
    景元宫的几位嫔妃,无一不是这个念头。
    淑妃美眸掠过一丝厌恶,一手扶着后腰,语气轻慢慵懒,“本宫还当是谁呢,这不是近日来正得宠的美人妹妹么?妹妹这容色当真极好,竟与御花园的芍药一般娇嫩,本宫瞧着也是喜欢。”
    淑妃浓妆艳抹,故作腰酸,她不会让后宫以为,昨晚皇上就直接从她那儿离开了。
    虞姝微敛眸,“嫔妾谢淑妃姐姐褒赞。”把她比作芍药了,可芍药再美,哪及牡丹矜贵?
    淑妃无疑是故意警告她,生得再美,也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娇花儿。芍药妖无格,牡丹方是真国色。
    淑妃见虞姝并不恼怒,一副温顺如猫儿的模样,她轻哼了一声,又揉了揉腰,“本宫先入内殿了。”
    淑妃这副作态,无疑是在告诉在场嫔妃——
    她昨晚侍奉帝王,身子乏了。
    虞贵嫔眼中厉色毫不遮掩,怒视了一眼虞姝,也迈入景元宫。
    张贵妃眯了眯眼。
    淑妃与虞贵嫔素来风风火火,虽是嚣张,但这种性子的人最是容易防备。
    倒是虞美人……
    是个能隐忍的。
    或许,这个虞美人日后还有大造化。
    此时,虞姝当然不知道张贵妃如何想她。她满脑子都是淑妃的腰。
    淑妃也受不住了么?皇上昨晚从凤藻宫离开,莫不是怜惜淑妃?
    这腰酸的滋味,她这几日来可是深有体会。看来,并非是她自身过于柔弱的缘故。
    第二十二章
    除却皇后之外,九位妃嫔今日都到齐了,按着妃位份高低行礼过后,纷纷落座。
    淑妃方才在景元宫外面还没过嘴瘾。她昨夜已经劝说自己,皇上并非是因着虞姝才离开了凤藻宫。毕竟,皇上去了虞姝的朝阳阁没多久也离开了,不是么?
    虞姝那副温吞内敛的模样,让淑妃只觉得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她自己费了大劲,对方却毫无反应。
    此刻,众人都落座,淑妃的目光又落在了虞姝脸上,还真是越看越是觉得美艳无双,娇而不魅,雅而不俗。更让淑妃嫉恨的,是虞姝的身段,丰/胸/柳/腰,比例匀称,一身不惹眼的裙裳也遮挡不住这副好身段。
    淑妃无意识的幻想,皇上在碰过虞姝过后,若再宠幸她时,内心会不会比较?
    皇上大抵喜欢极了那副妖精一样的身子吧。
    不然,又岂会连续三日翻牌!
    这个念头让淑妃内心一阵拔凉,自是怒意更甚,更加觉得虞贵嫔何其愚蠢,为了固宠,将这样一个庶妹弄入宫,可真真是为她人做嫁衣!
    淑妃摇着手中御赐的牡丹薄纱菱扇,嗤笑一声,“贵嫔妹妹,本宫怎觉得,美人妹妹容色更佳呢,你这个做嫡姐的,还真是大度。不过,本宫与皇上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最是明白皇上并不喜好妖艳美人。”
    淑妃的话,无疑刺激到了虞贵嫔的痛处。
    她悔了!
    早已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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