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兄长君宪,这一辈子除了一双眼睛看中过苗家的璎璎,其余的时间大半是个木头瞎子,他又怎想得到,在凉州替你物色乐伎?
    君知行略略低头:此事要怪罪儿臣,沉溺美色,不但接受了皇兄这样的恩惠,还将两名美人都带回了玉京。
    明帝皱眉:朕问的是,他为什么替你寻美人,难道是你央着他去的?
    不不,君知行连忙摇首,皇兄让儿臣在父皇面前替他美言几句,想来,也只是为了向儿臣示好罢了,儿臣答应了他,他就也许诺给儿臣些许好处。
    好处?
    明帝将这两个字咀嚼再三,联想到凉州军北伐君至臻先斩后奏,唯恐自己不下圣旨不肯应许绊住他的脚步,明帝霍然抬起下颌,长身而起。
    他阴沉的眸子直勾勾不加掩饰地冷凝着君知行:你说,他要你替他在朕面前美言几句,美言什么?
    君知行便如一个说错了话被吓坏了的孩子,立刻双膝一软跪趴在天子龙案之前,仓促道:父皇容禀,皇兄,皇兄只是想北伐,凉州军兵力不足,回防不够,所以,想让儿臣代他向父皇求情,让父皇再拨些军队粮草给他驻守素川!
    好啊!明帝勃然大怒,挥袖将一应御笔墨砚等物挥落,冷冷狞笑,朕封他为陇右节度使,给了他八万兵马驻守西北,整整八万呐!他还嫌不够,这是要爬到朕的头上来,咬着朕的脖子喝朕的血啊!谁给他的权力北伐?朕还未下达圣旨,他的军马便先出了虎跳关,这是要北伐,若他是要东进,岂不是挥鞭朝东,便率领着八万凉州军直取玉京来了?
    君知行愈发瑟缩,两股站站,身躯觳觫不止。
    明帝怒不能遏,他休想!朕根本不在意赢或是输,就算凉州军都折在里边,朕丢失了整个凉州,也不惧!
    他挥袖欲离,待脚步越过趴在地上还在颤抖着伏乞恕罪的君知行,来到门槛前,双眉紧皱,蓦然再度回头,向着地面上的君知行道:朕是养虎为患自食恶果,早在二十年前,便该杀一个留一个。
    君知行连忙趴在地上转过身,朝着明帝一个劲儿磕头祈求饶恕,道自己知错了,父皇息怒。
    明帝看着自己被贤妃溺爱养成草包的四子,讥诮地道:朕说的不是你,你和你的孪生兄弟,一个妄,一个拙,真是两头极端。
    明帝甩袖离去,太极殿外无声无息,唯独一阵夜风,吹得君知行两侧的金黄纱帘微卷。
    他趴在地面,额头低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汗出如浆,眼底的尘埃近在咫尺,他忽然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笑容。
    明帝在回皇后寝宫的路上,步履渐渐缓慢,一路都在沉思。
    二十年前,冷宫中一双孪生子呱呱坠地,无人问津。
    直至长到了六个月,明帝那时方才知晓,原来桑氏在冷宫中为他生下了一对儿子。
    依照不成文的规矩,皇家双生子生来不吉,弱者会分走气运,在坠地之时,便应该将体弱的那个杀了。可小儿子体弱,桑氏并不忍心,加上冷宫之中也无人威胁,小儿子被留了下来。
    明帝膝下子嗣单薄,在得知自己凭空多了一双儿子以后,立刻决定去冷宫里看望她们,并接回她们母子。
    当初桑氏被贬冷宫,纯是因为她妒忌作祟,诬陷皇后,这段时候闭门思过,想来应当也有所悔过了。
    当明帝来到冷宫时,出乎他的预料,昔日那一头青丝,面赛桃李、柳眉如烟的绝代佳人,竟成了一个面容枯槁、发丝暗黄,满眼写着痛苦和渴望的妇人。明帝一见之下,内心就大为不喜。
    他不愿与桑氏过多交谈,便提出要抱一抱自己的儿子。
    桑氏为抓住机会,特意将健康的大儿子给明帝抱,大儿生来康健,肤色红润,一双眼睛弯弯带笑,别提多可人!
    明帝看着也确实喜欢,抱着那咯咯直笑的婴儿在臂弯,大掌轻轻拍着襁褓,逗弄自己出生才没多久的儿子。
    婴儿越是笑,他心中便越是欢喜。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道利箭喷射而出,就在明帝即将俯身亲吻自己的小婴儿时,一泡鲜香热辣的童子尿精准地浇在了明帝的龙颜上。
    霎时间,桑氏抱着小儿子差点摔在地上,她睖睁看着,嘴唇打着哆嗦,脸色惨白,直至明帝面无表情地远离怀中儿子的脸,将他塞还给了桑氏,扭头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句
    朕改日再来看你。
    这一改日,便改了六七年。
    直至有一日,他陪皇后在后宫漫步,忽然听到一阵响亮的哭泣声,他疑惑问那是谁。
    身旁的宫人告诉明帝:回陛下,或许是冷宫里的小殿下。
    小殿下?
    这时明帝才想起,自己在冷宫还有两个儿子。
    他随口问了一句:他为何啼哭?
    宫人回:桑才人身子不好,病了有这几日了,四殿下日日在冷宫里哭,好多人夜里都听见,睡也睡不安生,劝了好几回了,可劝不住。
    这时皇后适时地打边鼓:这么多年了,桑妹妹在冷宫中一个人抚养长大两个孩儿,实属不易,陛下还要将她们全禁到老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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