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大宋朝堂上早已乱了套。到彦之负伤败走的消息先一步传回了建康。
    由于到彦之没有丝毫对抗之心,带着人马一路后撤。而拓跋焘以为南宋主力会在沿河埋伏反击,以至于搜索的范围也都在沿河附近。这才让南宋主力侥幸躲过了北魏军的围剿。
    朝中原本就有不少声音反对将湖陆的兵权交给到彦之。若不是刘义隆执意,甭管是论资排辈,还是作战经验,都肯定轮不上到彦之掌军。
    如今到彦之的惨败直接让刘义隆颜面扫地。战舰被烧更是雪上加霜。心力交瘁加上面子上过不去,刘义隆理所当然地病倒了。
    强敌当前,皇上却病了。眼见北魏军势如破竹,到了这个时候,朝臣们也顾不得寒门和氏族的内斗了,纷纷启奏,请檀道济重掌兵权。
    由于皇上病倒而再次被委以国事的彭城王,虽说也不想将兵权还给檀道济,无奈此时其他将领早已被魏军吓破了胆,这种烫手的山芋也只有檀道济接得住。
    所以彭城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令,恢复檀道济的领兵之权,让他即刻带兵北上,抵抗北魏来犯。
    可别看他将兵权交还给了檀道济,心里却依旧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此前刘义隆对他的洗脑显然很成功,眼下彭城王只想着怎样才能不让檀道济的势头压过自己。毕竟此时权倾朝野的滋味已经让他欲罢不能了。
    最后还是彭城王的新宠爱妾给他出了个主意,给兵不给粮。借口国库空虚,只给了檀道济不足十日的粮草,就打发他去了前线。
    彭城王觉得,只要粮草还攥在自己手里,檀道济就成不了气候。殊不知檀道济的湖陆军营有朱家暗中接济,粮草早已不是檀道济的掣肘。
    早就被送去青州避祸的檀植和檀璨收到消息后,立刻先一步赶往湖陆,接管了军营。
    然而此时的湖陆军营已经被段宏消耗殆尽,守住青州已是勉强。两兄弟虽有心同魏贼一决生死,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檀道济临危受命,他没了战舰,也没有足够的人马,虽说粮草有朱家帮着,他却怕被人看出端倪,牵连邀雨,并不敢贸然和朱家接触。
    故而拿回兵权后,檀道济始终没有发起大举反攻。只在青州一线牵制住了拓跋焘的大军,让北魏顾忌重重,不敢再进一步南下。也算是暂时稳住了局势。
    拓跋焘和檀道济几次交锋都吃了闷亏。他想不通,明明自己的兵力几倍于檀道济,可不知为何却屡战屡败。
    即便檀道济能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和各种兵法的运用,每每都四两拨千斤。
    但正面交锋时,明明自己的士兵更强壮勇武,怎么到了宋军水师面前就都成了软脚虾,站都站不稳。
    北魏的领军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檀邀雨早在几年前攻打柔然时就给他们埋下的隐患。
    当初拓跋焘对檀邀雨的操练之法深信不疑,下旨各军皆延用此法,几年下来,北魏兵士的下盘越来越不稳。骑马时还看不出,一上了船就暴露无遗。
    可此事谁也没怀疑到檀邀雨头上,只当是北魏军士常年在内陆,不善水战的原因。
    拓跋焘眼看南下无望,索性调转矛头,毫不费力地吞下了夏朝关陇一带包含平凉、关中、陇西郡的领土。
    此前赫连定在被押往平城的途中无缘无故失踪,之后也不知躲在何处,是生是死。不过即便他还活着,夏朝也是名存实亡了。
    这一场大战,持续了大半年,最终以宋夏联盟瓦解,北魏大获全胜结束。拓跋焘在新一年的年关前,回到了平城,大肆庆祝,欢宴达旦。
    战后论功行赏,各路将军都得了不少好处。哪怕是战事失利的奚斤,也未受到追责,得以告老还乡。
    然而最受瞩目的赏赐当属寇谦之这位大国师。
    此次南下,寇谦之几次为拓跋焘卜算,每每应验。他又在南北大军拉扯不下时,进言改攻夏地,将北魏的疆土进一步扩大。
    有如此功劳在前,拓跋焘此时下旨,重金为他修建静轮天宫时,即便朝中勋贵大多是佛教徒,反对之音却寥寥无几。
    而夏朝虽已经没了土地,可赫连定毕竟还生死不明。为了让夏人臣服,拓跋焘又加封了绣花枕头赫连昌一个秦王的称号。
    更出人意料的是,拓跋焘竟然接纳了寇谦之和崔浩的意见,娶了他最为不屑的柔然公主,也就是现任柔然可汗吴提的妹妹为妃。又将自己的妹妹西海公主下嫁给了吴提。
    此举大大稳定北方的局势,更使得北魏对整个北方的控制得到史无前例地提升。
    第六百二十四章 、站队
    对比北魏的歌舞升平,反观刘宋这边,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荒诞的是,他们愁的并非国土被占,而是愁自己站错了队。
    曾经以为檀道济要被架空,恨不得将寒门都清出朝廷的氏族一派,一改招摇的本色,除了祭祖,几乎可以算是悄无声息地过了一个年。
    而保皇派的日子在到彦之败走后便更加不好过起来。
    此事说也奇怪,到彦之还没回到建康时,就曾经几次发奏疏给刘义隆,说自己失利另有隐情,且同陛下的身边人有关,一定要面奏陛下。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朝廷才一直拖着没有因失利一事向到彦之问责。
    可等到彦之真的回到了建康,却又突然改了口,只说自己是被北魏的细作偷袭,伤了要害,不得不退。
    刘义隆始终病着,彭城王知道到彦之是皇上的心腹,自然不敢随意就给处置了。只能象征性罚俸三年,暂免官职,待皇上康复后再做定夺。这种惩罚,同失去的国土、牺牲的将士、折损的军需比起来,简直无足轻重。
    有心人一边暗叹皇上这病的时机正好,一边也盘算着己方的出路。
    且不说皇上这病究竟要多久才会好,眼看彭城王的权柄越来越大,建康城里多的是想借着彭城王宴请暗中巴结的人。
    如今多事之秋,前方战事稍定,皇上又在病中。整个建康城怕是只有彭城王还敢开府宴客。
    只因着彭城王多年膝下无子,此前看了不少名医也都无果。谁想到来了建康城,受长公主引荐,得了一位严神医的指点后,府中新纳的爱妾果然给他诞下了一个麟儿,把彭城王喜得不行。
    原本彭城王还有心收敛,谁知皇上却突然下了旨,不但按皇子的份额给了赏赐不说,还叮嘱了彭城王一定要好好庆祝。众人都传,说是皇上也想借新生儿给自己的病情冲冲喜。
    原本还愁找不到好借口巴结这位实权王爷的各家,此时真是欢天喜地地去送礼。
    虽说为了不让皇上疑心,送的礼物依旧是给新生儿讨吉利的,没人傻到直接送套宅子田庄的。可这讨吉利的物什儿也有贵贱之分。
    羊脂白玉的圈儿,黄金百宝的环儿,南海珍珠的帽子,满绣银线的衫儿。
    这也就是檀邀雨不在,不然冲着这满月礼,她也得把孩子绑了。
    然而身为宴席主角的孩子却绝对不是众人的瞩目的焦点。
    前院一群男人们围着彭城王点头哈腰,后院一群女人们则是绕着神医严道育问东问西,只衬得本是主人的彭城王妃脸同锅底一般黑。
    今日的彭城王府中,严道育和九熹这对母女,地位俨然已经越过了她这位正妃。
    九熹本就仗着王爷对她的宠爱,不将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王妃虽有心惩戒,可九熹偏偏又是长公主府送来的,便是妾,也不同于其他可以随意买卖的贱妾。
    王爷在严道育的帮助下,喜得长子。长公主逢人就夸严道育医术超群,借此暗示自己慧眼识珠。
    严道育因此成了各府夫人都忙着巴结的红人。毕竟能进这王府赴席的人家,哪个会嫌子孙多?
    王妃眼见这对母女在王府里的地位越来越稳,怕是王爷最初应允她的,让她来抚养长子的承诺也要泡汤了。
    彭城王妃正满心怨怼,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拧出水儿来,就听门口的仆妇进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了人,皇后娘娘请严神医进宫问话。
    彭城王妃闻言眼前一黑,若不是两侧的侍婢死命拽住,怕是要直接摔倒在地上。
    没有人比这位王妃心中更清楚,宫里人嘴上说是皇后的意思,可这意思一定是经过皇上首肯的。
    虽然皇上已经有了长子,后宫也曾在两年前的选妃中扩充了不少。可始终没再诞下第二位皇子。皇上盼子的心情怕是比彭城王还要迫切。
    若是严道育进宫,得了皇上和皇后的青眼,那这王府中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彭城王妃想到这里,只觉得口中含了黄连一般苦。她倒抽一口气,神志虽然清醒了,人却如开败了的鲜花般委顿了下去。
    看着不远处被奶母抱着,受着众人夸赞的婴孩,还有旁边只是冷冷站着的九熹。彭城王妃幽幽叹了口气,“走吧,回屋去,这里已经不需要咱们了……”
    彭城王妃在侍婢的搀扶下落寞离席,这一幕一丝不落地都看在了蒋氏眼中。
    檀道济虽然和她三令五申,不许她同彭城王府的人接触。可如今檀道济同那两个逆子都远在青州,檀府内又有谁能约束得了蒋氏?
    而且蒋氏深信自己所做,皆是为了檀府着想,更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着想。别人不清楚,她当初可是听得真切,彭城王的孩子是龙子!
    况且眼下的局势,便是她一个深宅妇人也看得明白,彭城王才是大势所趋。夫君常说要顺势而为,因势利导,她如今不正是按此行事吗?
    一想到檀承伯如今借着长公主这层关系,也实打实地在彭城王面前露了脸了,蒋氏就觉得自己简直是算无遗策,未雨绸缪,先人一步。
    儿子如今有了靠山,自己当然也不能拖了后腿。蒋氏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有些肉疼地咂了咂嘴。
    檀道济出身寒门,便是后来位高权重,也不曾有奢靡的习惯。这玉镯还是蒋氏磨了几次才得手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讨好了九熹姑娘,有她帮忙吹吹枕头风,那承伯的高官厚禄,又怎是一对玉镯能比的?
    蒋氏想到这儿,便不再犹豫,起身凑到人群里,左挪右蹭地总算挤到了九熹跟前儿,当着她的面儿,一脸讨好地将手上的那对玉镯退下来,放到侍婢捧着的喜盆里。
    “臣妇第一眼见这孩子便喜欢的不行,只觉得有眼缘得紧。这对镯子乃是臣妇贴身之物,就送给孩子压枕吧。”
    蒋氏对着王府的妾自降身份,却没想她一脸殷勤,只贴上了九熹的冷屁股。九熹只是不咸不谈地扫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就当是知道了。
    旁边一位氏族夫人见了,忍不住嘲讽道:“呦,檀夫人的喜欢也不值几个钱嘛。这种成色的镯子也好意思拿出来做贺礼?”
    蒋氏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看那喜盆。只扫了盆里一眼,便臊得她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蒋氏刚要寻个借口遁走,九熹却一改面无表情的木人脸,露出了个诡异地笑容问道,“您是檀夫人?檀大将军的夫人?”
    蒋氏一愣,晃了下神才回道:“正是臣妇。”
    九熹碧色的双眸突然亮了亮,嘴角的笑意更盛,“这倒是妾身失礼了。妾身听王爷说过许多檀大将军的事儿,还一直想见见夫人您呢。今日忙了一天,妾身属实累得不轻,夫人若不嫌弃,便随妾身去那边的暖阁坐坐,一同叙叙话如何?”
    蒋氏自然是一百万个愿意,却也不忘了做个样子,她挺直腰背,先是满脸得色地扫了眼方才出言讽刺她的氏族夫人,随后才真情实意地冲九熹笑道:“客随主便,臣妇自然乐得与您同往。”
    看着蒋氏同九熹离开,那氏族夫人忍不住忿忿道:“还不是仗着自己夫君在外卖命!”
    蒋氏听见了,却更加得意。
    没错!她就是仗着檀道济!
    将来她还要仗着自己儿子!
    第六百二十五章 、有因才有果
    盖吴骑着马望着不远处的群山叠翠,心中意气风发的感觉越来越盛。
    南北大战结束了几月,这一仗获益最多的不是占了几个空镇和夏朝荒地的北魏,自然也不是风雨飘摇中的南宋,而是他名不见经传的盖吴。
    当初檀邀雨带着救世军从仇池出发时,卢水胡佣兵团才刚一万人出头。而他自西秦与云道生等人分路后,便沿途不断吸纳各国的杂胡军。
    这些杂胡有些是西秦和大夏的流民逃兵,更多是原本就在两国交界讨生活的游侠儿。
    两国交战,不但害他们没了容身之地。若城池陷落后,没有户籍的他们很有可能被北魏或宋军抓去做军奴。若是那样,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所以这些人一听说打仗了,就纷纷藏进了山里。打算靠山吃山,做段时间流匪,待时局稳定了再下山。谁想到偏偏碰上了卢水胡这帮比他们还会钻山缝的。
    卢水胡的老佣兵常年跟着商队,个个都是寻踪辨迹的行家,别说游侠儿临时建的寨子,就是老鼠窝都能给你掏干净了。
    盖吴就带着卢水胡人一边躲开正牌军,一边吸纳游侠儿。时至今日,他的兵力已经扩充了一倍有余。加上有些游侠儿还拖家带口,此时盖吴身后可是超过三万人的队伍。
    这人数,怕是檀邀雨见了都要肃然起敬吧!战时还有什么比能上马打仗的士兵更有价值?
    盖吴侧过头,正打算同墨曜再炫耀一番,就瞧见她黛眉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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