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雨笑嘻嘻道,“还以为多大个事呢,原来就跟偷人家园里的果子没啥区别!”
    未防胡夏人生疑,子墨一直留在营中,还特意在帐篷里要了早食。
    “想来胡夏应会很快撤军了。”子墨似有若无道,事情来得太顺利,总让他有些不安。
    胡夏王死的无声无息,在睡梦中被邀雨以内力震断了心脉。毫无外伤,一脸平静,就像是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一般。
    胡夏人一直到卯时才发现事情有异。
    早该起床的赫连勃勃帐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忌惮于他平时杀人如麻的性子,谁也不敢贸然进去。一干将领在帐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由太子赫连璝和二皇子赫连伦入账请安。
    隔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二皇子赫连伦才惨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摆手向众将道,“父皇今日心绪不佳,你们先退了吧,待会儿需要再传召尔等。”
    两军阵前,一句“心绪不佳”,便暂缓进攻。怎是贻误军机这么简单那。
    众将领听了都是一脸惊慌与不解,可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去问。见二皇子的脸色,估计是惹赫连勃勃不快了,使得众人更不敢忤逆,纷纷在帐外跪安告退。
    赫连伦打发走了众人,才慌忙冲回到帐内。
    “皇兄,如何?”赫连伦语音发颤地问守在赫连勃勃塌边的太子道。
    赫连璝没答话,只无力地摇了摇头。
    赫连伦胸口一闷,焦急道,“可要告知诸将?”
    赫连璝依旧不答话摇了摇头。难得他此时还沉得住气。
    赫连伦此时眼睛睁得铜铃般大,“皇兄难不成要秘不发丧!”
    赫连璝终于抬起头,狠狠道,“父皇此次出兵,朝中早有言官不赞同。据说是忌惮仇池国中的护国仙姬有北魏拓跋破军撑腰。后来父皇斩其舌后又砍其头,悬挂于城门示众,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而今……”
    赫连璝瞄了一眼榻上的赫连勃勃,阴森森道,“父皇死得蹊跷。毫无外伤,面部也不似受苦痛般有狰狞之相……若说寿终正寝,父皇正当盛年,如何说的过去?”
    “难不成是那个使节!”赫连伦警醒道,“他一来,父皇就殡天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赫连璝摇摇头,“不是他。守门的士兵说他一直在帐中,都没离开过半步。孤也派人去看了,应该不是他。”
    赫连伦听到这儿冷不防打了个哆嗦,“那皇兄的意思是说,这是……诅咒?”他本想所天谴,但碍于是自己的父皇,又改了口。
    那一日在南守山,凭空出现的浩渺天音,“犯我仙地者,天必诛之”。即便是赫连勃勃当日就杀了十数人以定军心,可谁又能真的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赫连璝深吸口气,“不论是什么?如今发丧,保不齐会被仇池利用。到时我军军心涣散,敌军却有天助,一旦仇池出兵反攻,你与孤怕是都要葬身于此!”
    赫连璝言辞森森,吓得二皇子赫连伦出了一头冷汗。
    赫连璝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吩咐道,“你先回去,孤去安抚住那些将领,今日暂且按兵不动。待明日假以父命,攻城做个样子,再借口军需不足撤兵,以防打草惊蛇。切记,父皇殡天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赫连伦此时已经抖如筛糠,点了点头,脚下发软地出了中军主帐。
    赫连璝见这边安顿好了,便唤来自己的心腹在帐外守着,自己则往各将军帐安抚人心。
    第七十九章 、破局(四)
    二皇子赫连伦回到自己帐中,立刻脱了方才战战兢兢的怂样,眸中精光乍现。他坐到案几后,头撑着紧握的拳头沉思着。
    太子方才的话或许说的不错,可反过来说,亦是可以。父皇驾崩,他身为太子,若发丧戴孝,不但有了光明正大的攻打仇池的理由,更可举哀兵之勇,一举拿下仇池替父报仇。
    而太子之所以不这么做的原因,正是因为他的太子之位实则岌岌可危。
    早在出兵仇池之前,赫连勃勃就几欲废了赫连璝的太子之位。此番出战,更是爆发了赫连勃勃对这个太子的诸多不满。
    如今赫连璝既无战功,又不得皇帝喜爱,此时登基,怕是众意难服。再加上如今胡夏国中监国的三皇子赫连昌,此人不仅会讨赫连勃勃喜欢,更深具野心。难保赫连勃勃驾崩的消息传到胡夏后,他借机造反,自立为皇。
    如果自己估计的没错,太子是想蒙混回胡夏,再让现任国师,也就是前太子太傅来辅佐他名正言顺地登基。想到此处,赫连伦一拳猛砸案几。
    赫连伦狠狠低语,“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时今日,决不能在此处心慈手软,坐失江山。”
    若说废黜太子后,按长幼有序,新太子的第一人选就该是他赫连伦。
    眼下太子的一番安排,虽心机算尽,却也给了他最好的机会!只要杀了太子,再假传圣旨,便可坐拥胡夏,此时不出手,待到何时?于是他立刻传来自己心腹,贴着他耳朵吩咐再三。
    再说邀雨和子墨,两人藏匿在胡夏营中一整天,却不见胡夏军有任何动静,这下邀雨可先慌了神。
    “难不成我一掌没拍实,那赫连勃勃还活着?”邀雨疑惑道。
    子墨却摇摇头,“不像,若是赫连勃勃没死,他今日没理由不攻城。就算是重伤,也该有个军医出入,军医帐就在咱们斜对面,没见谁往中帐去。”
    “那他们怎么还不撤兵?”邀雨半是不解,半是不满地嗔道。
    子墨思虑了片刻才道,“昨日我去时,除了赫连勃勃,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也在。以今日情景,赫连勃勃十成九是死了,而他那两个儿子意欲借此生事,另有图谋。”
    邀雨柳眉一挑,“我再潜进去,把他两个儿子也杀了。”
    子墨看着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丫头赶紧劝道,“不可轻举妄动。你一整夜没合眼,过去了难保出什么岔子。你先休息一下,若明日他们还不撤兵,再去杀那两个贼子也不迟。”
    邀雨虽耐不住性子,但也觉得子墨说的有理,只得再等。
    可是没想到赫连璝会令人攻城。其实赫连璝只想做做样子,但他不能真的这么说。看到武都郡的反抗如此激烈,赫连璝着实心疼死掉了的夏军。要知道,如果三皇子在统万自立,这支军队就是他拿回皇位的唯一筹码。
    果然没一会儿,赫连璝就以需要调整战阵为由,鸣金收兵。
    而邀雨则被子墨压着,一腔怒火地听着前方战场的厮杀声。
    “你知道现在不是你出手的时机,不要因小失大。”子墨对于武都死多少士兵并没有什么感觉。让他看着邀雨莽撞的杀出去是绝无可能的。
    收兵之后的胡夏军营内,太子赫连璝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才将各处都安顿好。他随后又来到赫连伦的帐内,见赫连伦正坐在那发傻,心中不免一阵嗤笑。
    “今日战事激烈,可是吓到二弟了,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未歇下?”
    赫连伦故意显得有些焦躁难安的样子答,“心慌,难以安枕。”
    赫连璝苦笑了下,“也罢。正巧为兄也找你有事。此番出征,虽带着父皇御制的金棺,但为免他人生疑,孤打算造个普通的先用着,放入寒冰,保住尸身。等回到胡夏再为父皇移棺。孤知道工部此次随行的名单皆在你处,所以想问问二弟,可有信得过的工匠能胜任?”
    赫连伦听完,心中已有了人选,但为了不让自己不爱理事的假象被识破,他故意起身道,“皇兄突然这么问,我怎么会知道,工部的名单就在此处,皇兄自己拿去看吧。”他说着就转身向身后的书阁去取名册,赫连璝也跟了上去。
    “这是铸铁工匠,这是造箭工匠,这是……”赫连伦正说着,突觉颈上一凉,紧接着一股热血“噗——”地喷洒在他手中的竹简之上。
    赫连伦惊恐莫名地转过头,看着已退出几步开外的太子赫连璝。赫连伦举起手,愤怒地指着太子,却一声都发不出来。临倒下前最后一刻,赫连伦才顿悟,他大哥早就算准了,小巧易藏的匕首一下肯定捅不死他,为了不让他叫出声,太子选择生生割断他的喉管。
    赫连璝看着自己弟弟断了气,冷笑了一声,将掌中的匕首塞到赫连伦手上,企图让人以为他是自绝的。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有沾上血迹,这才从赫连伦的帐篷里探出头,再次确认没有旁人,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他哪曾想到,他前脚刚走,邀雨后脚就到了。
    邀雨耐不住急性子,不等丑时就溜了进来。也算是无巧不成书,太子赫连璝为了成事,特意支开了四周守备,反倒方便了邀雨找到帐篷。
    邀雨见赫连璝离开,便悄悄接近,闪身进帐。原打算趁赫连伦叫之前就拍死他,可手抬起来却呆在了原地。
    “死了?”邀雨傻傻地看着一地的血,还有脑袋勉强粘连在躯体上的赫连伦。
    赫连璝的帐篷费了邀雨点时间才找到,点昏了门口的守卫,邀雨依旧带着一阵小风儿地飞进帐中!
    邀雨前脚刚着地,后脚就看见赫连璝正张牙舞爪地抓着自己脖子,紧接着七窍流血,“扑通”一声倒在邀雨脚边上,死了。
    怎么又死了?!
    看看地上尸体的服饰,是胡夏太子没错啊……
    难不成自己当了护国仙姬后,真得了仇池先祖保佑,会了什么神功?以后杀人都不用动手,脑子里想一下就行了?
    此念一起,邀雨立刻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宋朝小皇帝,刘义符的名字。
    第八十章 、没有舒服的天谴
    胡夏两名皇子接连死得莫名其妙,这让邀雨也没想到。
    她正瞎琢磨着,忽感背后有风,唬了她一跳。刚要出手,见是子墨寻来了,这才定了定神。
    “怎么这么久?”子墨进帐便问。等他瞧见地上死得极其凄惨的赫连璝,疑惑道,“你杀的?”
    邀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说完又犹豫了,“也可能是……”她还想着自己得了什么神功不自知呢。
    子墨见她的样子,知道这其中定有曲折,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细想。
    他再次俯身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显然是中毒死的。
    “既然都死了,咱们就速速离开吧。”
    “不行!”邀雨拧眉道,“他这样子可不像是天谴。”
    必须是天谴,只能是天谴。不然她这几日辛辛苦苦,鸡鸣狗盗,瓜田李下的筹谋不就都付诸流水了?还不如直接闯进去杀了人就走呢!
    梁翁和秦忠志都叮嘱过,一定要让人死的蹊跷。越是死得无理可循,越能让各国的帝王害怕,从而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就在邀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子墨径直走到赫连璝尸体旁,寒光一闪,他便提了赫连璝的首级在手上。“你且去营外等着,我自有办法。”
    邀雨见他取赫连璝的首级,差点蹦起来,“你切下来做什么?这不是更惨了吗!”
    子墨却似胸有成竹,“死得惨不打紧,最紧要的是要看上去不似人做的。”
    谁规定天谴就一定让你走得舒舒服服,不痛不痒的?
    隔天清晨,胡夏的火头军正准备开灶做饭。刚一进灶房,就“哇呀——”一声全跑了出来!
    炒菜用的大锅里,煮着两颗皮肉已经脱骨的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赫连璝和二皇子赫连伦。而灶台的墙上,血淋淋的几个大字上爬满了蚂蚁!
    “胡贼鬼头羹!”
    几个火头军当场就吓破了胆,狂叫着“天谴!”跑出营帐。
    邀雨听子墨说了前后,不禁“噗呲”笑出了声,“人家霸王自刎乌江,也只不过是刘邦差人拿糖水写字吸引了蚂蚁。你倒还嫌不够,非用血和糖水混着,生怕吓不死人吗?”
    子墨一脸平静,似在自言自语道,“总要像天谴的样子。”
    邀雨见了,忍不住打趣他,“世人都称你玉公子,谁知你的心比铁石还凉!”
    子墨对邀雨话里带刺并不在意,“玉本就多性寒,只要暖了该暖的人就够了。”
    翌日一早,邀雨便在万民簇拥下回到了宫中。
    此一役,不仅使仇池国名声大振,更将邀雨的威望推至顶峰。
    前任胡夏王遭天谴心悸而死。胡夏的太子和二皇子一意孤行,攻打仇池,死时更是身首异处。民间传言更加多样,而邀雨神女转世的身份则愈加不可动摇。
    邀雨入殿时,满朝文武皆跪地叩拜,“恭贺仙姬,大破夏军。”
    邀雨含笑,“众卿平身吧。”
    “谢仙姬——”众人皆起身,立于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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