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眨眨眼睛,十分谨慎:“我要是告诉了你,你是不是就要去爹爹那里告我的状?”
    “不会,我保证不告诉他。”
    闻玉坐在他的臂弯里,搂着他的脖子将信将疑:“好吧,爹爹不肯带我出来,我就偷偷跟着他出来了,不过我半路跟丢了掉进河里,就漂到这儿来了。”
    那和尚听了,有些愕然。他细长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太危险了。”
    闻玉抠着手指假装没有听见,抱着她的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走吧,天已经黑了,我送你回去。”
    闻玉急道:“你要去跟我爹爹告状了是不是?”她扑腾起来,生气地瞪着他。
    和尚有些无措,又怕她摔下去,只好抱紧了她保证道:“不会的,我只送你到家门口好不好?”
    闻玉听了这话,才又老实下来。
    和尚抱着她走到坑边垂下来的绳子旁,一手缠在上面,纵身一跃便踩着岩壁飞快地落到地上。
    闻玉睁大了眼睛瞧着他:“你会飞?”
    和尚笑起来,他将她放到地上,又拉着她的手,二人朝着山下走去。闻玉这才发现原来这儿离她住的地方不远,过了山坡就是了。他将她送到院外,远远看见院里点着灯,闻朔显然已经到家了,这会儿不见了她,恐怕正发着脾气四处找她。
    和尚停下来轻轻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去吧,你爹在等你。”
    闻玉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像要等她进了院子才放心离开。
    她停下来,不知为何忽然对眼前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生出了几分不舍:“我下回还能来找你吗?”
    和尚一愣,看着她的目光忽而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才柔声道:“我很快就要走了。”
    “去哪儿?”
    “很远很远的地方。”
    闻玉咬了下嘴唇:“那你叫什么名字也不能告诉我吗?”
    年轻的僧人笑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上指了指:“那就是我的名字。”
    闻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朝天上看去,只见今晚万里无云,只有一轮皓月当空,朗照大地。
    第24章 怀安堂
    大约是因为昨晚这一场闹腾, 闻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隔壁传来敲门声,猜想应当是寺里送来了早饭。闻玉从床上起身简单地梳洗一番,到隔壁果然就瞧见怀智正同卫嘉玉说昨晚的事情。
    昨天夜里百丈院兴师动众地全寺搜查, 今早雪信住持带着弟子又去塔上走了一圈,确定塔里的经书法器完好无损。只不过六层的木窗坏了, 这两日正加紧叫人修补。
    卫嘉玉摸着杯沿与他又确认了一遍:“塔里什么东西都没丢?”
    “贵重的经书法器都在, 不过七层的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那贼昨晚多半就是来塔里偷东西的, 好在没有叫他得手, 否则可就要出大事了。”
    闻玉不以为然:“不是什么都没丢吗?”
    怀智想要瞪她又不敢,只能气呼呼地说:“便是什么都没丢, 出了昨晚那样的事情, 外头还不知要传出多少话来!无妄寺声名远播, 住持的位置多少人眼红。佛门也有许多六根不净的, 在外头说师父资历浅,担不起这主持的位置。可是……可是往上数, 雪云师伯一年到头在外云游,雪心师伯又醉心医术不通寺务, 师父很早就帮着师祖处理寺中各项杂务,自从他接过这主持之位以来, 呕心沥血, 就是怕堕了无妄寺的名声,辜负师祖所托……结果就这样, 还有人说他不一心向佛却专注于杂事, 恐怕连阿弥陀佛都不会念了。”
    怀智说到这儿, 声音也渐渐消沉下来, 叹了口气, “无妄寺是几代人的心血, 可自从雪月师伯和师祖尘一法师圆寂之后,无妄寺的名声也大不如前了。现在,雪云和雪信两位师伯又遭了意外,师父本就伤心欲绝,还要强撑着主持千佛灯会,要是再出了什么差池……”
    他这么一说,屋里其他两人也沉默下来。怀智年纪小胆子也小,一气说了这么多,可见这些话都放在心里很久了。他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揉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匆匆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又向卫嘉玉告辞便离开了院子。
    怀智走后,闻玉坐在桌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上的茶盏,有些走神。卫嘉玉看她一眼:“昨晚踢坏了人家的窗子,可是觉得愧疚了?”
    “他们要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就该多谢我踢坏了窗子。”闻玉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她心里还记挂着昨晚那个梦,总觉得梦里的人事古怪,竟记不清是否当真发生过。
    正想得出神,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卫嘉玉打开门一看,便瞧见葛旭站在外面,见了他面上端着笑,目光又不住朝着屋里飘去:“我听说闻姑娘在这儿,正好卫公子也在,昨天闹了一场误会,严老弟心里不安,想要做些弥补,再来道个歉。”
    这就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闻玉在屋里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不小,跟在葛旭身后的百丈院弟子都有些挂不住脸,但葛旭这会儿像是聋了一般,脸上神情丝毫未变,不等卫嘉玉拒绝,转过身朝院子外头招了招手。
    他乐呵呵地解释道:“闻姑娘来江南看病,不想寺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好在姑苏城还有位有名的大夫,专治各种少见的怪病,严老弟一大早就把人给请来了。”
    卫嘉玉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跟着朝院外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外头,严兴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六,穿着一条月白色的石榴裙,背着一个药箱,不着脂粉,打扮朴素,五官生得普普通通,模样有些严肃。但走进院子见了他时脸上像有一瞬愣神,但又很快垂下眼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这位姜蘅姑娘也是九宗弟子,师从药宗,医术高明。如今在城西的怀安堂坐诊,我看由她来替闻姑娘看病最合适不过。”严兴在旁慢慢悠悠地介绍道。
    卫嘉玉心念一动,立即便知道了他在打什么主意。九宗弟子众多,光是文渊一宗便有上百人,山上弟子来来去去不知几何,就是卫嘉玉也不能尽数记得。对眼前这位师妹,他似乎隐约有些印象,但又想不起她的名字。
    但此时若是硬要阻拦,不叫这位姜师妹进去,只怕反而加重百丈院对闻玉身份的怀疑,事已至此,便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想到这儿,卫嘉玉眼含笑意地看着那女子,温声道:“那便有劳师妹了。”
    姜蘅声如蚊蚋地含糊应了一声,便低着头走进了屋子。她性子像是十分内向,自打进院子以来,不要说主动问好,就是头都几乎没有抬起来看过他一次,好在卫嘉玉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他正要跟着进去,却叫葛旭拦住:“卫公子留步,正好我有几句话要跟卫公子说。”
    闻玉坐在屋里,方才外头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她抬头看见一个背着药箱,不苟言笑的女子走进屋里,料想她便是那位姜大夫。姜蘅进屋之后,也在打量屋中的陌生女子。严兴在一旁观察她们二人神色,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姜大夫不认识这位闻姑娘?”
    姜蘅原先在外头一句话都没有,这会儿进了屋子好似终于浮出水面透了口气的鱼,又渐渐能正常说话了,不过语气还是十分冷淡:“不曾见过。”
    严兴听了,心中一喜,故意拖长了声音:“哦?可这位闻姑娘也是九宗弟子,姜大夫在山上便一次都没见过她不成?”
    他说完这话,闻玉还未开口,没想到姜蘅却先皱眉道:“我三年前就已下山,在山上也不常出门,没见过也很正常。”
    严兴不明白自己这句话哪里惹到了她,才想起这位姜大夫也是姑苏城出了名的怪脾气。姜家世代行医,上一辈的姜老大夫便是个老古板,他这个女儿几乎比他更胜一筹,便是对上门来看病的也从来没有一个笑脸,整日一副死气沉沉的古怪模样。不过因为她对诊治各类怪病颇有一手,因此在姑苏城名声不小。要不是为了试探闻玉身份,严兴也不愿将她请过来,尤其是见他碰壁之后,闻玉又发出一声轻嗤,更是将他气得半晌没说出话。
    姜蘅一坐下来,也不废话,直接从药箱中取出脉枕示意闻玉将手放上来,随即便开始替她诊脉。她起初神色还算平静,但过了一会儿面露诧异。
    严兴精神一震:“姜大夫看出什么不对的?”
    姜蘅并不理会他,只一心一意盯着闻玉,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体内真气时强时弱,与常人不同,可是受了什么内伤又或是中过毒?”
    闻玉没想到她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症结所在,果然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于是略加掩饰大致将思乡之毒简单同她说了说。姜蘅听了若有所思,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种奇毒:“你先前可找药宗其他先生看过,他们也没有法子吗?”
    闻玉一顿,瞥了眼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二人的男子,迟疑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姜蘅不明白她这摇头究竟是何意,她为人心性十分耿直,对待求医看病更是绝不肯糊弄:“是不曾找先生看过,还是先生们也束手无策?”在她看来这两者区别很大,绝不可含糊其辞。
    严兴也听出了几分端倪,似笑非笑道:“药宗不少名医,总不该连弟子中毒都见死不救吧?”
    门外卫嘉玉显然叫葛旭缠住了,屋内两人又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闻玉心思转得很快,但半晌也想不出一个应对的法子。她这会儿也看出这姜姑娘是个一根筋的性子了,就算再编话搪塞,她也必定要追问到底的,严兴这人又不好糊弄,只怕多说多错,只好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决定赌上一把:“是叫林先生看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姜蘅明显愣了一愣,闻玉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露了破绽,不禁有些懊悔,刚才实在应该说个王先生、李先生的,怎么也比林先生来的常见些。
    这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严兴注意到姜蘅脸色,见她沉吟不语,只是看着闻玉的目光与先前似乎略有不同,他心中一定,这回不必他开口,只等她说些什么。紧接着却听她若无其事道:“原来是林敏先生,他最擅长调理内伤,早年游历江南,与雪心大师确实有些交情,难怪姑娘会到无妄寺来求医。”
    她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去,细细替她诊脉,不再追问这个话题。闻玉与严兴都不禁有些愣神,闻玉是奇怪她刚才分明听出自己说谎,竟没有拆穿,反而还替她将谎圆上,究竟是什么原因?而严兴则对姜蘅的话半信半疑,看着闻玉的目光越加古怪起来:“她口中的林先生确有其人?”
    “我乃药宗弟子,师门各位先生我难道还不清楚?烟波峰一共十五位师父,其中最擅长制毒解毒的就是林先生,我虽下山有些年头,但这些事情总还不至于弄错。”姜蘅不太高兴地回答道,“倒是我看诊时不喜有人站在一旁,严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严兴叫她回呛一通,连着碰了两鼻子灰,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尤其闻玉又火上浇油:“严大人就这么喜欢留在我的屋子里,不如我俩换个住处?”
    她这话分明隐射昨日的事情,严兴大怒:“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存了三分理智,摔门而去。
    卫嘉玉和葛旭站在屋外,一半心思还在屋里,忽然见严兴甩袖而出,便知道屋里应当平安无事,他低头微微一笑,竟还记得刚才同葛旭说到了哪里:“……总之,百丈院若想追查昨晚潜入之人,或许可以去查查这寺中何人身上有瘀伤。”
    “卫公子何出此言?”
    “葛大人既然说那晚塔中有交手的痕迹,其中一人又是撞破了窗柩差点掉下塔,那他前胸后背不可能没有瘀伤。诸位昨晚第一时间封锁了寺中各处,那人想来还没有机会逃出去,此时将所有人聚集起来,一一脱衣验过,再逐一排查,或许能有些收获。”
    葛旭一听,果然眼前一亮:“好,卫公子果真聪慧过人,事不宜迟,我这就吩咐手下去办!”
    正好严兴也从屋里出来了,葛旭见他绷紧着面皮,再没了刚进屋时的那股神气,也不必再追问,就能猜到屋里的情况。
    闻玉坐在屋里,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知道这是百丈院的人已经走了。她心中松了口气,一转头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女子也望着窗外像在走神。她顺着姜蘅的目光望去,正好能看见卫嘉玉站在树下的背影。
    她心念一动,好像忽然间窥见了什么,再看对面女子的目光,从进屋到现在,只有听她谈起思乡的时候,对方眼中有闪过一丝新奇,平日里姜蘅的眼睛如同古井,不起丝毫波澜。但此时,她望着窗外,眉目间似有水波潋滟,叫她那张平淡的五官都显出几分光彩。
    “你来这儿是因为他?”
    姜蘅叫她这话吓了一跳,蓦然睁大了眼睛:“什么?”她在闻玉探究的目光下,随手抓起桌上的笔,板着脸道,“我……我对卫师兄不是那样的心思。”她神情虽是一本正经,但看得出还是有些局促。
    闻玉大概没想到能将她吓成这样,见她虽答得一本正经但握着笔的手指却用力得简直像是要将笔杆子折断似的,不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见她这样,姜蘅本该松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越加想要解释:“卫师兄曾帮过我。”
    “所以你今天帮我是因为他?”闻玉了然,“他知道吗?”
    他大约早已不记得了,姜蘅今天走进院子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卫嘉玉已经不记得她了。尽管如此,当他说“有劳师妹”时,她还是不由得心跳快了几分,竟有一刻以为他想起了自己。
    “他知不知道不重要。”姜蘅回答道,她又恢复了方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帮过我,我知道就足够了。”
    第25章 护法院
    百丈院的马车还等在院外, 等卫嘉玉送姜蘅出去,再折回小院时,见闻玉正趴在窗边, 百无聊赖地等着他回来。听见他走进院子的动静时,机敏地动了动耳朵, 倏忽抬起头看了过来, 显然是在等他。
    卫嘉玉想起小时候在刺史府养过一只猫,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等他回来的存在。
    “姜姑娘既然是你师妹,她为什么会在姑苏?”她趴在窗子上问。
    “九宗弟子出山后, 是否留在山上全凭自己心意。”卫嘉玉头一回听她问起这些, “方才在屋里严兴可是问了什么?”
    闻玉将方才几人在屋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卫嘉玉听后果然也有些意外:“你说姜师妹主动替你圆谎?”
    “她说你在山上的时候曾帮过她, ”闻玉说完见卫嘉玉露出些沉吟之色,“你一点儿记不起来了?”
    卫嘉玉确实不记得自己何时何地帮过这位姜师妹何事了, 不过他抬头见闻玉一脸的谴责,仿若是他受人恩情却又转头忘了的模样, 还是不禁失笑:“或许是一点小事,但姜师妹心善总牵挂着罢了。你若是心中不忿, 下一回再有机会私下替我问过, 再悄悄告诉我吧。”
    卫嘉玉下午要去护法院,那是雪云大师原先所住的地方。闻玉一个人关在屋里也是闲来无事, 于是便也跟了一起去。
    那晚护心堂大火, 除去雪云、雪心两位高僧之外, 死在院里的还有护法院的十八武僧。雪云是护法院戒律长老, 他离开无妄寺出去云游时, 护法院戒律长老的位置便一直空置着。
    卫嘉玉看过那晚的卷宗, 护法院十八武僧并非是跟雪云一同到达护心堂的,据错金山庄当晚负责巡视弟子留下的口供,那天雪心一整日都没离开过护心堂,而雪云则是在山门快要落锁的时候才匆匆赶到的,那天本应该由他负责替闻玉护法,可似乎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叫他比预计的晚到了些时候。
    而就在他刚刚赶到护心堂没多久,护法院的十八武僧便也接踵而至。
    卫嘉玉在护法院待了一个下午,几乎将所有关于那晚的卷宗翻查了一遍,却没有找到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他们似乎是被什么人匆匆喊去了护心堂,又或许他们知道护心堂发生了什么于是匆匆赶去。
    难不成当时凶徒已经在护心堂内?可护心堂距离护法院实在算不得近,若十八武僧都得知了消息,为何其他人会不知道?
    闻玉自然没有耐性陪他在屋里待着,见他往椅子前一坐,摊着满桌子的卷宗不知什么时候能看完,便一个人从屋里溜了出来。
    等卫嘉玉从护法院出来,就见她坐在院子外的山道上同一个小沙弥聊天。
    小沙弥拿着一把扫帚,左一下右一下地扫着地,头也不抬地对她说:“……那天雪云师伯去了一趟城里的育婴堂,回来之后没来过护法院,应当直接就去了护心堂。”
    “那个育婴堂是什么地方?”
    “听说有一年城里闹饥荒,尘一师祖出城想法子运粮,雪云师伯代为住持寺中事务。当时曾有妇人抱着个女婴来寺中求救,可他见那孩子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到底没有收留。事后师伯很是后悔了,于是才筹办了善堂,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如今雪云师伯虽已过世了,但寺里的师兄弟们还是常常轮流过去帮忙。”小沙弥一边扫着台阶,一边回答道。
    闻玉不由想起卫嘉玉说过雪云早年出身草莽,也曾误入歧途,但皈依佛门之后,便做了不少善事,想要以此弥补过去所犯下的罪孽:“他既不是菩萨,这世上这么多苦命的人,难道个个都能救到吗?也不过是有多大的本事,便做多少的事情罢了。”
    小沙弥摇头道:“姑娘不是出家人自然可以这样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门之人讲究慈悲二字,雪云师伯那一次终究算是见死不救,所以才无法过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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