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道:“上巳正逢你初得赐婚,长春宫也没个准信。那日我与太后娘娘商议,又有钦天监合了日子,你生辰当日正合适。”
    乔琬慢慢斟酌道:“那还是要与谢府说清其中干系……再邀请谢家姐姐做我及笄之礼的赞者,以示咱们府上诚意?”
    萧氏叹道:“也只能如此了。你愿意让她做赞者,确是很好。我与太后商议过嘉宾的名单,还需再请长公主过目,清和宴也正好一探贵人们的口风。”
    乔琬有些惊讶:“竟是要如此大动干戈?”
    萧氏忍不住戳戳她额角:“傻姑娘,那你以为什么是‘大办’呢?”
    乔琬一叹:“我以为能请到长公主就是了。”
    萧氏却笑:“那还不够。”
    **
    清和宴的日子未到,乔琬也就不再多想。这日,二叔家的嫂子林氏来看她,还让人带了些新鲜的金杏、林檎和樱桃来。
    “这些是自家庄子产的,本来只是送给我尝尝鲜。我吃着竟是今年最好的,赶紧挑一些新鲜的送来给你,”林氏笑道,“或是趁着新鲜来吃,或是拿去做点心、酿酒都好。”
    “多谢嫂嫂还想着我,今年我得了荔枝一定也先想着你,”乔琬惯受了林氏的亲近,“嫂嫂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还能忙什么,终日陪你那个木头疙瘩堂哥读书呢,再过几年他儿子都要进学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考上。”
    乔琬笑了:“上次的事我很承哥哥嫂嫂的情,可惜哥哥读书这事我却帮不上忙了。”
    “哎呦,你还说呢,”林氏抚了抚胸口,“怎么也没想到康平伯家竟是这样的府第,又是散播谣言,又是随外室哄骗的。”
    清昼端了熟水来,乔琬亲自接了递给林氏:“快别说他家了,有些晦气呢。”
    “可不是,”林氏接了水,却道,“我忍不住想多说几句。那日我回娘家去,家里小妹还与我说,上巳前后踏青探春,倒是时常在春宴里遇到康平伯府家的小姐。没想到她武勋府第出身,文采却是自然清丽。如今因着那外室是她的侍女,怕是等到她再出门时,依然要臊得抬不起头来。”
    林氏叹道:“家中兄弟做出了这样的事,倒要叫闺中姊妹也没脸起来。她的兄长可真是个糊涂人!”她一时也不敢像周府老太君一般,骂康平伯夫妇治家不严。
    乔琬想起在周府春宴上见过的林家女孩,对她也有几分爱屋及乌,便道:“嫂嫂还是让家中小姊妹远离这位沈家小姐吧。”
    林氏立刻有所觉:“她可是有些不妥?”
    “嫂嫂也知道她与我有些交情,时常过府来玩耍。我往日见她确实有意撮合我与她兄长,本以为只是一些闺中顽闹,先前却有了那样的传言,”乔琬慢慢道,“再说了,她的兄长将她贴身侍奉的婢子选做了外室,她怎能一无所知,又在我面前只字不提呢?就算她是被蒙蔽哄骗了,也是个识人不清的,对身边人又不会约束。与这样的人相交,谁知将来又会惹出什么风波呢?”
    乔琬这番话也算避重就轻了,林氏却会抽丝剥茧。她似乎是明白过来了,端着玛瑙梅花杯静静喝了水,才道:“确实是这样的道理,我下回与她细说。”
    二人正说着话,恰好疏影从针线丫鬟那边过来,拿着泥金缝的石榴裙进来。
    林氏见了,不禁道:“精美得很,针线上费功夫了。”
    疏影见乔琬不感兴趣,笑着解释道:“也就是金缝外再泥了花样子,裙子垂起来也看不见,只有抖落开能看到金边,倒也不扎眼的。”
    乔琬看她还要往林氏跟前凑,忙说:“平时也不费这个功夫,还不是为了清和宴。得赐婚后第一次见京中贵人长辈们,还是得郑重些才好。”
    于是又说起清和宴来,二房家婶婶就是在这宴会相中了林氏。
    “确实有诸多贵人往来,也不全是为了相看待嫁的女郎,”林氏想着乔琬没去过清和宴,便细细说来,“长公主还准备了客院,另有叙旧、相谈的夫人太太可以移步。”
    乔琬自是知道的,前世她嫁入康平伯府后也参加过这样的燕集。京中勋贵的相交不止是前朝,更有后宅。有时夫人之间搭上了话,竟也能让两家老爷见面时打声招呼。
    “多谢嫂嫂,我只顾跟着母亲与教仪嬷嬷,应当是不会有大错的。”
    林氏想起眼前这位看似懵懂的少女,不仅是太后的侄孙女,更是将来的太子妃。她去了长公主府上,能叫人寻出什么错处?与当年紧张忐忑的自己可谓是毫不相干了。
    乔琬似是知她所想,只是道:“如今我是愈发不敢多行多踏一步,还是守着规矩安稳些。”
    林氏想想宫中一连赐下的三位教仪,不禁咂舌:“可真是苦了你。”
    乔琬只是微笑,并不接话。她亲自为林氏添水,还细声问道:“嫂嫂,要添些花露吗?”
    她想起那日在这方花厅里与方芙所谈。
    许多心事,是再也无法与人言,也毋需与人言。
    作者有话说:
    有些坏朋友,不要和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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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和宴,有重要npc登场(*^▽^*)
    第19章 好花时
    长公主府有着玉京城内最大的宅邸花园,清和宴这一日,整条街上都是车马簇簇。
    乔琬虽然没有参加过长公主的清和宴,但这园子她并没有少来。长公主的园子不像周府那样充满江南园林的精巧与文人的清俭。这个园子依着公主府的地势而建,有种满花树小丘也有河流分支的进来的水源,亭台楼阁与山花水树相宜,真要逛下来需有半日光景。
    长公主的园子很大,但每年及笄前后尚没有婚约的贵女却不多。因而清和宴总是燕集于一处之景,每年倒也不相同。正如林氏所言,近旁的院落还可做客院供人清谈,十分便宜。
    乔琬已有了婚约,今日前来只是因为收到了帖子,特地拜访这位许久不见的表姑姑。
    长公主原本与几位妇人坐在水榭里品茶,远远见萧氏与乔琬来了,未语先笑:“正说着你们呢,这就来了。”
    乔琬的祖母过世得早,外祖母又是随家里在外任上过世的,她从小与长辈参加筵席机会,便是长春宫大大小小的宴会。乔琬见了这水榭里的几位皇室宗妇,倒是毫不怯场,跟着萧氏一一行礼。
    因见过前代宗室冗滥,大邺宗室犯罪,与常人同法,还常有羁押禁、降爵、贬谪、除名、赐死等罚。大邺的宗室,要处世优秀又不能太好,要混日子也不能太差,仿佛在走一道钢索。还要防着被人一脚踢下深谷,正如前世的楚王。
    今日这水榭里,打头的有靖王妃、岐王妃、顺昌郡王妃、昌云郡王妃几位,府上皆是当今宗室砥柱。
    贵妇人们见了她,除了夸赞自然是没有二话。乔琬今日请了清佩姑姑一同前来,更是叫众人们都站起身来说话。
    长公主还打趣道:“原本陛下与我说是谌儿自己求的旨意,我还不信呢。可怜见的,他是一车一车往侯府送礼,现在连身边最妥帖人都送出去了。”
    清佩姑姑但笑不语,萧氏也不好说些什么。乔琬拿宫扇遮了半张脸:“姑姑说笑了。”
    长公主还是笑道:“我从前让你喊我表姑姑,你总是推让。如今依着东宫,你这声‘姑姑’我听着倒是更顺耳呢。”
    乔琬这回是羞红了脸,她过去其实是唤长公主表姑姑的,但是在长春宫时跟着嘉宁公主,偶尔也喊一声姑姑。今日竟是被长公主特地拿了出来打趣。
    “母亲,您快放过婠婠吧,”旁边一位少妇人道,“好久见一回,她恼了下回可就不来了,您再去哪里找这样漂亮的女孩谈天?”
    长公主爱美,也喜爱一切美人。听说她还在宫里的时候,就与周皇后和当时还是华妃的贵妃娘娘交情极好。
    这清和宴据说当初原是为了淑宁县主婚配所办,后来一年年延续下来,倒成了玉京里常办的孟夏燕集。但是若要淑宁县主说来,母亲办这个宴会,只怕是喜欢看漂亮的女郎们聚在一起顽耍。
    乔琬与这开口的少妇人见安:“淑宁姐姐。”
    来人正是长公主的女儿淑宁县主。她嫁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在玉京是出名的夫妻恩爱、笙磬同音,正是清和宴极好的兆头。
    淑宁县主不久前刚诞下小儿子,如今看着还有些珠圆玉润,但是她面目温柔,神采焕发。她生活的喜乐和顺全在眉眼间,完全不需明言。
    “许久没有见到你,总觉得去年看起来还是一团孩子气,”淑宁县主拉着乔琬的手坐下,“今年就早早有了婚约。”
    乔琬忙道:“也不小了,今年就及笄了。”
    长公主还不忘道:“她是乖巧娴静才显得年纪小。”
    萧氏笑着澄清:“她是个淘气的呢。”
    淑宁县主闻言也笑起来,这个婠婠,平时放风筝、抽陀螺可少不了她呢。不过她也不戳穿,只是请乔琬喝茶。
    因着水榭里坐的是皇室宗妇,乔琬坐了片刻,渐渐也只是安静听长辈们谈话。
    淑宁县主见她坐着无趣,便道:“婠婠不必陪我们坐着了,去找你的小姊妹们顽吧。我看英国公家的女孩在那边投壶呢。”
    乔琬顺着望去,确实是祁纨带着武勋家的女孩们在投壶呢。她望向母亲与清佩姑姑。
    清佩姑姑对她颔首,萧氏也道:“去吧,不打紧的,我们在这里陪贵人们说话。”
    乔琬便向众人告退离席,往那边树下去了。
    祁纨见了乔琬,也不玩了,拉着她到一旁:“我看你在那边坐了许久,可真了不起。”
    乔琬不明所以:“有什么了不起?”
    祁纨煞有其事地小声道:“我最怕和宗妇们一起,每个人的假笑都像在家里对着琉璃镜练过似的,说话也温温吞吞的。真是叫我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乔琬差点笑出声来,她用扇子掩面,但还是忍不住小声笑了:“你可正经点,我们又不是真的来松快的。”
    乔琬与祁纨找了一处无人的花架边坐下,环视了一下周围,竟有许多熟人,与花朝节那日差不多了。
    “今日倒也奇了,我看有几家女郎年纪还稍小了一些。”乔琬道。
    祁纨点点她道:“上回与你说过的,怎么就忘了?”
    “什么?”
    祁纨吸了口气,小声道:“二皇子就要出宫开府了,惠妃娘娘不是正在挑着女郎么?”
    “听你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我还以为定下刘二了呢。”
    祁纨要笑不笑的:“咱们哪知道的那么详细,只说那几位阁老,家中有适龄女孩的不是姓刘,就是姓程。要我说,也不知道刘阁老家总是巴巴的凑个什么劲。”
    “慎言!”乔琬一时不知是该捂祁纨的嘴,还是该去花架后面看看有没有旁人。
    “好嘛,我就发发牢骚,”祁纨自知失言,摇了摇乔琬的手,“我这几日真有些心浮气躁的,阿芙怎么还没来呢?”
    **
    方芙今日确是来得晚了些,乔琬与祁纨等得有些没趣,便沿着清溪水流散步。行至一处小径,乔琬想起假山后面有一方石洞。于是她们穿过石洞,那一处正是别有洞天。
    可惜不巧,石洞后的水岸边几个女孩正在水边吟诗作对,此处凉风习习,十分令人舒畅。
    祁纨忙道:“我们从石洞处过来,不曾想这里已经有人,唐突了诸位。”
    乔琬与她一同致歉,再抬头才发现眼前竟是熟人。
    周芸带头行礼道:“见过柔安县主。”
    乔琬见周芸面上的笑意有些僵,也不知周府那日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及细想,也只是笑道:“几日不见,芸妹妹怎么这么生疏多礼?”
    周芸也笑了笑,给她们引荐了身边几人。乔琬自是在周府春宴上见过几位,祁纨则是全然不认识。
    指到了最远处,周芸淡淡道:“这位是礼部左侍郎府上陈姐姐家的表亲。”
    清和宴并不惮勋贵京官家里带些正经表亲同来,许多宗室为了不愿靠近官员女眷,倒是还挺喜欢一些家世清白、人品端方的女孩。
    但是这位陈家的表亲,却也是个熟人。
    “沈晗?”祁纨皱眉,“你怎么和表亲同来,康平伯府没人来吗?”
    乔琬不知道祁纨是不是心情不佳,说话竟是比往日还横冲直撞一些。
    沈晗今日穿着倒也鲜妍,头上簪着鲜花,垂鬓坠着珠玉,在这几位素雅的士林女儿间显得十分娇美。但是她的眼里再没有了往昔的神采。
    沈晗有些木然地望向她们,既无惊讶,也无羞赧,只是平淡道:“母亲卧床,我便与表婶、表姊一同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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