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心里就好奇,怎么拿出这个来,顾长逸脸色就变了,接着就同意傅景萧的条件,这意味着傅景萧还有藏得很深的天赋与技能。
    “特务用的东西。”顾长逸确定东西是完整的,收到一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握着媳妇的手,“累不累?要不要上去睡一会?等你睡醒,正好就可以下楼吃晚饭了。”
    “不累,这几天在医院一直在睡。”穆冰莹看着旁边电话,“你要忙的话就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坐着吹电风扇喝茶挺舒服的。”
    “名单联络地址还得让军区帮忙总结,等晚上我爸带回来了,明天就要开始忙了。”
    顾长逸突然将穆冰莹抱在怀里,起身的时候顺手关了电风扇。
    “说了不上去。”穆冰莹手上还端着玻璃杯,只能用一只手环着他的脖子。
    “都几天没去房间了,浴室里面安了浴缸,阳台上玫瑰花又开了很多,你不想去看看?”
    听到他这么说,穆冰莹来了兴趣,老实窝在他的怀里。
    顾长逸稳稳抱着人爬楼梯,她手上杯子里的水都没怎么晃动过,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力气够大的。”
    爬了那么多层楼梯都没晃动的水杯,因为她摸了一下他的耳朵,水差点溅到外面来。
    穆冰莹小心握住杯子,抬头看他,“刚夸完你,你就不行了。”
    “不行?”顾长逸垂下双眸,眼神危险,“你可以说我对你定力不够,说我不行?真觉得我没其他办法了?”
    穆冰莹移开视线,知道什么时候能进,什么时候又该退。
    这方面的事情,她还是不如他懂得多,现在不想去挑战他到底知道多少种办法。
    “小怂精。”顾长逸低头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再撩我,我就让你开更多的眼界。”
    还有更多的眼界?
    穆冰莹在心里想,没有在嘴上问出来。
    真要把他惹急了,他难受,她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进了房间,顾长逸先抱着她走到浴室,看到原来淋浴间里多了一个崭新的洁白浴缸,看着就让人想放满热水进去泡一泡,尤其对于在医院三四天没怎么好好洗澡的穆冰莹来说,更是恨不得下来跳进去。
    “你的创伤口很小,超过三天就可以沾水了。”
    顾长逸抱着人走出去,卧室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阳台上玫瑰开得正艳,一阵晚风吹来,馨香吹得人浑身舒畅,
    穆冰莹被抱到摇椅上坐下。
    “等着,我先给你泡杯杨梅水。”顾长逸转身回房间,“我再跟楼下说一声,等下帮你洗澡,让他们不要上来打扰。”
    看着男人脚步突然走得轻快,穆冰莹还没来得及吱声,人就走远了,索性便罢了,不再管底下人怎么想。
    她确实需要洗澡。
    阳台上只剩下一个人时,难得有两分钟安静的时候,穆冰莹抬头看着树荫,再看向从穆溪村前面公社采回来的玫瑰,不可避免想到了一直压在心里的事。
    既然是珠扬日报,有郝从云在,当初为了老师的职位,去举报过她和郝从云的李红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她的文章。
    再说李红姝刚出了她姥姥的事情,她所持的观点也不可能登上报纸,诚然李红姝最近经历了很多事,但是对于国情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马改变,并能写出足够说服郝从云的故事来。
    “在想什么?”
    顾长逸端了水上来,发现媳妇在盯着玫瑰发呆,一看就是心里有事的样子。
    “没怎么,晚风吹得很舒服。”穆冰莹接过杨梅水喝了一口,“家里这几天的报纸有吗?可不可以再帮我拿一下?”
    “你是不是想看李红姝的文章?”顾长逸猜出她的想法,“我去给你拿。”
    等报纸拿了上来,穆冰莹坐在椅子上看报,顾长逸拿着剪刀剪下开得正好的新鲜玫瑰,准备等下给她放到洗澡水里。
    往前翻了好几天,没找着李红姝的名字,但是在九月二号的报纸上,发现一个小角落的文章很熟悉。
    等读到一半,穆冰莹眉头已经拧紧,往下看了一眼笔名,霜花。
    看到这两个字,穆冰莹眉头拧得更紧,几乎能夹死阳台花丛间的飞虫了,依然继续往下看。
    等看完了,她眉头虽松开了,脸色却沉得能滴出墨来,嘴角也绷得很紧。
    顾长逸剪好了玫瑰,回头看到媳妇的脸色,“怎么了?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时候应该没什么大事件才对。
    穆冰莹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大事,头条都是清算指责之前的事,要么就是展望未来。”
    “那是怎么了?”顾长逸将花放到旁边干净的草编小篮子里,走到树荫下坐下,拿起媳妇喝剩的杨梅水喝了一口,“找到李红姝的文章没有?”
    “没找到她的名字。”
    穆冰莹扶着桌子站起来,尝试走几步路,却发现腿根的创伤口还是需要一再小心才可以。
    “怎么突然站起来了?想走路了?”顾长逸连忙起身扶住媳妇,“你是可以活动了,但是不能走的这么急,得慢慢来,慢慢适应,用不着两天就能正常行走了,不过就算正常行走,也要注意不能跑步,不能做大动作,更不能去做饭做家务。”
    他说得唠叨,穆冰莹听了却不觉得烦躁,甚至心头的烦躁都被他的唠叨抚平了,让他扶着坐回摇椅上,看着桌子上的报纸,伸手叠了起来,又单独留下了觉得熟悉的那一篇。
    “洗澡?”顾长逸观察着媳妇脸色,余光看了眼她单独留出来的那份报纸,“感觉你还是不对劲,看到了什么?”
    穆冰莹看着他,一再犹豫。
    “是不是怕耽误我明天要开始的工作?”顾长逸看出来她在犹豫什么,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不用担心这些,我拿到名单之后只是先写信打电话联络人,更多时候是待在家里陪着你,我还准备给你煲汤做营养餐,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忙,快说。”
    穆冰莹打开刚才单独叠起来的报纸,摊在他面前,指了指角落里的文章,“你先把这篇读完,读完说一说感觉。”
    “李红姝的文章?”
    “先别问,你先看。”
    顾长逸看了看媳妇,心里觉得这应该就是李红姝的文章,但又觉得那人写一篇文章不至于让媳妇脸色这么难看,便以为又是什么影响到国情变动的东西,低下头仔细去看。
    看完了发现是一个短篇故事。
    是以一个破落教书先生的女儿麦妞儿为主角写起,时间故意往前移动,视角混淆。
    开头写到教书先生受了一条毒蛇咬伤,瘫在山上下不来,等不到人救,慢慢熬死,村里以打猎为生,在书生死后不但不同情,反而嘲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学的越多越没用”,集体砸了教书堂,留下老弱残童。
    教书先生死后,他原名湖笙的大女儿,改了土名叫麦妞儿。
    顾长逸原以为湖笙改名叫麦妞儿,是为了生活所迫,不得不向村里屈服,但随着往下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后半段故事,麦妞儿成了时下很多受荼毒的人一样,不但撕毁了她父亲留下的书籍,不允许弟妹读书,成年后选择婚事,用尽心机嫁给了一个工人,却生下一个傻儿子,被迫与工人离婚,带着傻儿被赶回娘家。
    这里暗喻了工人丈夫有外心。
    麦妞儿因为傻儿吃了很多苦,傻儿越长越流氓,对同村姑娘做了很多流氓事,麦妞儿每天都在道歉与赔偿,丈夫多年不管不问,借此塑造麦妞儿每天的日子辛劳困苦。
    事情急转。
    丈夫多年不育后悔,找上了麦妞母子,送钱送物。
    麦妞儿很快原谅了他,答应复婚,团团圆圆在一起。
    ……
    “前半段很有意义,借毒蛇讽刺那些人,借猎户讽刺被误导的群众,借教书先生的死警示群众,猎户们的嘲笑,透露了时局的无力。”
    顾长逸看上半段与穆冰莹不同,他的眉头很放松。
    看到下半段,与穆冰莹的表现也相反,穆冰莹是松开眉头,他反而皱起眉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我最肤浅的想,以为麦妞儿就算表面上不读书,暗地里也会用知识培养出几个党员军人,等到时局变好,再为知识翻案,用她和她培养出来弟妹的成就,去让猎户们改观,这都什么跟什么,塑造了一个痴心不悔的旧社会妇女?她这个丈夫就差没娶几个小妾回去了,前后完全不搭!”
    看他生气的样子,穆冰莹轻笑出声,“一篇文章而已,至于么。”
    “至于,我要是看不懂,不会生气,现在社会上依然有很多这样的妇女,后半段兴许真对了很多人胃口,包容对方的错误,只要回头就是好人,一家子团团圆圆,谁让我看得懂前半段,看得懂的人都会生气,你刚才脸色不是也很难看。”
    顾长逸端起杯子喝水降火,忽然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媳妇的笑脸,“不对。”
    “什么不对?”穆冰莹看着他放下杯子,盯着自己看,也许是有人替自己生气了,她反而没了之前憋闷的感觉。
    “媳妇,她是不是抄袭你的作品了?”顾长逸将穆冰莹连人带椅子一起搬过来,“前半段是你写的吧?只有你的觉悟才能借由设定传达出这么多的讽刺与警示,你只写了前半段,写到湖笙改名麦妞儿,后半段因为当时的国情写不出来,你写到改名,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要是把后半段你脑子里想的东西写出来,就不一样了,所以你停笔到这里,李红姝是抄了你前半段,自己编了下半段?”
    穆冰莹看他完整说出真实情况,惊讶道:“你这么了解我?”
    “真是这样?”顾长逸脸色沉下来,“那她这是抄袭,是盗窃你的作品,她在……”
    顾长逸说了一半脸色又沉了几分,现在不是之后,一旦抄袭别人作品就触犯了侵犯著作权罪,会被法律制裁坐牢。
    目前抄袭根本就不存在违法,这个时期连大学都没恢复,读书多都成了罪过,怎么会有法律保护知识。
    看他不说话,穆冰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因为不犯法,她才敢这么做,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发现的这篇文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以前的作业本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兴许被我哥我嫂子,或许是壮壮,拿去当草纸用了都有可能,别说没有了原文,就算有,也没什么用。”
    “媳妇,你赶紧给郝从云老师打电话。”顾长逸说着就要抱她起来走,“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她这个笔名霜花起的就很像你的名字,可能郝从云误认为这篇是你的文章,才会帮忙刊登。”
    穆冰莹被她抱着走,“我刚才也在这么想,准备等身体好了去报社当面问一问,现在没有报社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电话很简单,现在报社应该还没有下班,我把号码给你找到。”顾长逸抱着穆冰莹,下楼梯如履平地,没有让她有任何不舒服,“等郝老师来了之后,问清楚状况,我们再重新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
    趁着楼梯拐弯,穆冰莹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侧脸,“谢谢你为我这么着急。”
    “哎呦——”
    楼下突然传来傅景萧的声音,两人往下一看,傅景萧正用手捂着眼睛,偏偏捂的时候指缝又张得很大,明显是在偷看,嘴上却说:“虽然这是在你们家里,但起码要顾虑一下还有小孩子在吧,这些是我和嘉祥能看的吗?”
    “谁是小孩子,你啊?”看到顾长逸为自己着急,帮自己处理,穆冰莹心情已经没有那么沉重,反而还变得很轻盈,有兴趣打趣傅景萧了,“你真是好大一个小孩子。”
    “没结婚的人都是小孩子,怎么能让我看见大人才能做的事。”
    傅景萧摇着头走开,迎面遇上出来看情况的段嘉祥,掰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一圈,让他回去,“走了走了,不能看,不是我们能看的画面。”
    “胡说八道。”
    穆冰莹轻笑出声,被抱着走到客厅,放在之前坐着的沙发上。
    “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给魏叔的秘书,他那里别说珠市,全国报社杂志社出版社的电话都会有。”
    顾长逸拨了几圈电话,将话筒放在耳朵旁边,问了几句,不用拿笔记,挂掉电话,又拨了几圈,等接通后,说找主编郝从云,听到转接之后,把话筒递给穆冰莹,“要来了。”
    穆冰莹刚接起话筒,里面就传出来郝从云的声音,忙道:“郝老师,我是冰莹。”
    “冰莹?真的是冰莹?我还正准备这几天去一趟穆溪村,找你爸妈要你们的电话,你就打来了,报纸你看了吗?这几天反响还算不错。”
    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这会再听到郝从云的话,穆冰莹已经没了震惊,心里只有果然如此四个字,情绪平静道:“郝老师,那篇文章前半段是我写的,但后半段不是我写的,文章也不是我交给你的,从穆溪村离开,到目前为止,这是我第一次联系你。”
    “你说什么?”
    话筒里传来郝从云震惊的声音,下一秒又听他道:“怪不得!”
    “郝老师,你有空到军区大院来一趟吗?”穆冰莹知道,这种时候,郝从云和她有同样的情绪,甚至情绪比她还要炸裂,毕竟这事关到他刚稳定下来的工作。
    “我现在就过去,你要和大门口的哨兵说一声。”郝从云那边传来了纸张翻动,与椅子拖动的声音,像是从办公桌上起来,“我几天前去军区大院找过你,被哨兵拦下来了,算了,电话里不多说,等下见面再详聊。”
    “我会让长逸去门口等你,郝老师,你先稳定情绪再出门,太着急容易出事。”
    穆冰莹甚至还有心情安抚对方几句,听到对方没那么急躁了,挂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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