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伍原本有些紧张、充满了愤怒的心, 突然平静了下来。
    “能大开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间、人所病苦邪恶之属……”
    陈伍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他的心底升起,使得他原本的疲惫身躯再度有了新的力量可以支持。
    “呜——————”
    一声苍凉的号角声在董卓军军阵中缓缓响起,董卓军的军阵中慢慢响起无比沉重的脚步声。
    “呼——————”
    西风呼啸而来,一瞬间从战场之上席卷而过。
    就在这一刻,战场之上董卓军原本的凌乱的军阵如同波开浪裂一般,纷纷走避而去。
    一面高大的旌旗率先出现了陈伍的眼眸之中,随后无数密密麻麻的玄黑色小旗复现在了其旁侧。
    劲风鼓荡,西风呼啸,那面高大的旌旗在疾风之中陡然展开,露出了一头狰狞凶狠的猛兽——飞熊!
    第六百三十章 前进!
    “飞熊军……”
    玄黑色旌旗之上的飞熊在千里镜中彷佛近在咫尺。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飞熊军无愧是西凉军中的最为精锐的部曲,只是看上一眼,便知其绝对能步入当世强兵一流。
    但是一场战役的胜负,很难靠着一支强军来改变。
    许安面色肃然,取下了木桶之中唯一一只火红色的令旗。
    ……
    “举枪!”
    王起举起雁翎刀,怒声呼喝道,伴随着他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代表着防备冲击的哨音。
    哨音凄厉尖锐无比,狠狠的刺痛着黄巾军武卒们的耳膜。
    但是所有的黄巾军武卒,都没有一个去管耳膜的疼痛,他们没有左顾右盼,没有交头接耳,他们的目光都看着一个地方前方!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将枪尖置于身前,肩靠着肩,臂贴着臂,和他们的同道紧紧的站立在一起。
    粗重的呼吸声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回响着。
    “隆隆隆”
    沉闷的轰鸣声自前方传来,隐隐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和凄厉的哀嚎之声。
    那些董卓军的溃兵本来是向西逃跑,向着西面逃窜,但是他们如今却又冲了回来,向着黄巾军武卒列阵的东方直冲而来。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惊恐,带着无尽绝望……
    一股寒气从王起的脚底升起,一路经过腿脚、腰腹、胸腔直贯头顶。
    能让是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逃命的溃兵调转方向的原因很多时候只有一个他们遇到了更为恐怖的存在。
    “隆隆隆”
    陈伍站在前阵,跟随着军阵中的一众武卒诵念着经文,极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情绪。
    他看到了原本向西逃窜的溃兵直冲而来,紧接着那隆隆的震动声更为响亮。
    陈伍感觉到身体所站立的原野仿佛都在摇动一般,颇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
    “举枪!”
    陈伍眼眸微凛,他身经百战,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
    他们即将面临重骑兵的冲阵!
    漳水一役之时,他曾经见识过过重骑的冲锋。
    汉军的重骑兵踏碎了一个又一个的军阵,不费吹灰之力,漳水一役,黄巾军的右阵,只差一点便被蒋义渠带领的五百汉骑所击破。
    陈伍如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景象……
    一队又一队的溃兵向着他们涌来,王起下达了格杀勿论的指令,那一天他亲手斩杀了五名溃兵。
    那些溃兵曾经是他的袍泽,他的同道,他们因为重骑的冲击而崩溃,向着后方逃窜,希望能获得一条生路。
    而那些溃兵的身后,是无数火红的旌旗……
    喊杀声、哭嚎声、刀兵碰撞的金戈声无一不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在那些人马皆披挂着重甲的怪物之下,所有的军阵都无一例外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没有任何人能够存活……
    最后那支汉军的重骑并没有向着他们直冲而来,而是在还没有抵达他们军阵之前,便缓缓调转了方向,向着右侧继续冲杀而去。
    但是今天,似乎好运已经离他们远去,这一次他们即将面临重骑的冲锋,这一切都与漳水那一战一般。
    不断涌来的溃兵,那沉闷的轰鸣声,还有那彷佛无边无际一般的旌旗。
    只是那旌旗的颜色从赤红之色化作了玄墨。
    “弩上弦!”
    “咻”
    凄厉的哨音传遍了整个黄巾军武卒的军阵。
    王起面色狰狞,恶狠狠的将手中的雁翎刀贯在地上,从一旁亲卫的手中接过了一杆长枪。
    “举弩!!”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一众手持着弩机的武卒尽皆是举起了手中的弩机。
    弩机上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支又一支的羽箭被搭上了弩机。
    黄巾军武卒防御冲击的军阵也在这一刻正式重新列阵完毕。
    塔盾兵排在最前列,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皆是长枪兵,锐利的长枪从塔盾之后高高竖起,犹如森林之中的豪猪一般在遇到敌人张开了尖刺。
    弩兵本来也配备着长枪,但是因为之前的反突击,很多长枪因为贯入敌军的身躯而被弃置,弩兵们将自己长枪递给了自己站在前方的袍泽。
    黄巾军武卒之中如今携带弩机的军卒达到了五成,但是他们也并不缺乏近战的本能,他们只是携带了弩机,并不代表他们近战孱弱,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携带的武器和其他普通的武卒都相差无几。
    “呜”
    一声浑厚的号角声划破了暗沉的天空。
    “隆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亮,大地在铁蹄之下哀鸣,颤动。
    董卓麾下最为精锐的重甲骑兵也在这一刻,露出了他恐怖的面目。
    比起当初那声势如虹,侵略如火的汉军重骑,飞熊军却是更为阴沉,他们全身都隐藏于玄黑色的甲胄之下,手中的骑枪平举,枪尖超前,犹如从九幽爬到了人间的骑士。
    他们的身上,侵染着的是死亡的气息……
    呼喊声、嘶鸣声、盔甲在上下浮动之时发出的碰撞之声,旌旗的猎猎作响之声,霎时间交织成了一片,汇成了一首死亡的乐章。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声音,包括黄巾军武卒阵中所响起的锐响声,都被同一种声音所压倒。
    “轰隆隆”
    那是成百上千匹战马同时踏地的声音,那是配备着马蹄铁的战马狠狠踩踏在草地之上的声音。
    隆隆的马蹄声压倒了黄巾军武卒阵中的锐响,包裹着马蹄铁的铁蹄狠狠的践踏在草地之上,溅起的碎草裹挟着尘土随风而动,向着黄巾军武卒的军阵狂暴的席卷而去。
    “放!!!”
    王起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大吼。
    此时黄巾军武卒的阵前已是一片豁然开朗,董卓军的溃兵在此时已经是消散一空,映入眼帘的,是人马俱披重甲的重甲骑兵!
    无数的玄黑色的旌旗高高竖起,那玄黑的旌旗和旌旗之下的骑军映入了王起的眼眸之中,汇聚成了一片玄墨色的海洋。
    玄衣玄甲玄旌旗,入目之处,尽是墨黑之色,裹挟着的尽是死气。
    黄巾军的阵中弩机被激发的声音应声响起,破空声从一众列阵而立的黄巾军武卒头顶响起。
    无数弩箭向着前方直冲而来的飞熊军激射而去。
    大量的弩箭同时被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但是却没有起到与平时一样的作用。
    那些骑士身上的盔甲给他们提高的很好的保护,而且他们座下的战马也都披挂着马铠,虽然并非是全身马铠,也有缝隙,但是这也已经是足够了。
    黄巾军武卒弩机齐发,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只是造成了十数名骑士的伤亡。
    那些骑士之所以伤亡更多是因为运气不好,弩箭透过甲胄的缝隙射入了战马的躯体之中,导致了战马失蹄,还有数人是因为没有及时低头,被弩箭射中了面门栽落下马。
    如此有限的杀伤,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飞熊军的进攻,冲击似乎已经是无可避免……
    无论是木哨的锐响声,还是旌旗在风中的响动的猎猎声,都被淹没在了在那巨大无比的轰鸣声中。
    但是在那轰隆声就算再如何巨大,再如何响亮,都无法彻底掩盖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发出的诵经声!
    “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则可长久矣……”
    陈伍紧握着手中的长枪,他跟随着军阵之中的符祝诵念着经文,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
    死亡并不可怕,起码现在他已经不再畏惧死亡。
    陈伍知道当他死后,太平道也不会忘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将会得到最好的待遇,他的孩子能够进入蒙学免费休息,他的家人也能够得到抚恤,得到税收的减免……
    大贤良师一定能赢得这一场战役的胜利,将黄天的德威布向关中之地。
    如果不是许安,或许他已经和他的家人都死在了太行山的那个寒冷无比的冬天。
    是许安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拉起,带着他们走出了太行山,带着他们历尽万难,翻山越岭,让黄天之世降临于这个令人痛苦的人世。
    终于不需要再忍饥挨饿,不需要在担惊受怕,不需要再卑躬屈膝。
    “值得吗?”
    陈伍想起了中平四年时,那个名为鹰狼卫千户的沈安问过他的那些话。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回答一定比当初更为坚定。
    昔日灾荒之时,他的女儿饿死在了他的怀中,瓦罐之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办法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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