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新任的荆州州牧刘表一路隐匿潜入荆州,旬月之间便已经收服了除了南阳郡之外的荆州七郡。
    “豫州……”
    袁术的脸色阴鸷无比。
    他虽然和袁绍早就生出了间隙,但是如今的讨董联军的盟主仍旧是袁绍。
    他也必须要装出一副颇为恭敬的样子面对着袁绍,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袁绍才讨董的主力。
    他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尽心尽力帮助孙坚,为其输送武备,补充兵员,运送钱粮,就是想要出一口恶气。
    若是孙坚能胜,他自然也能分润一分功劳。
    无论孙坚能不能打进洛阳,但是只要有一场大胜,他袁公路的名望都将超过袁绍。
    毕竟此时的袁绍作壁上观,筑高垒而不敢战。
    曹操、鲍信两人虽然募集了近三万的军兵前去讨伐董卓,刚到荥阳却就已经是被徐荣杀的丢盔弃甲。
    只是现在似乎却是事与愿违……
    孙坚如今威名远播,而世人却没有看到他袁公路的贡献。
    曾经他以为尽在掌控的孙坚,如今就任豫州牧之后,他也开始发现,孙坚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脱离他掌控,慢慢成为了一个可以和他分庭抗礼的存在。
    “就依你所言……”
    袁术转过身,冷冰冰的丢下了一句话,还没等文士有所反应,便已经是走下了城墙。
    那文士微微一怔,嘴角勾出一丝笑容,虽然袁术已经往城墙下走去,离他有了一段距离,但他还是双手作揖,对着袁术的背影郑重的行了一礼。
    “诺。”
    ……
    程普眼前微微有些发黑,他不敢相信,就在他们一路趁胜追击,连破董卓之时,袁术在这个时候却找寻借口不再运送军粮。
    据绣衣使者所禀,那些军粮已经装车运送出城,但还是被袁术又重新追了回来。
    “我军还有多少粮食?”
    程普望向孙静,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孙静的脸色同样是难堪无比,听到程普的问话,他的脸色更是又难堪了数分。
    “四日,如今军中的粮草只能维持四日所需,原本三日之后,便是下一批军粮运送到的时间,这一次为了庆功,耗费了不少的军粮,因此存粮比往日更少。”
    程普遍体生寒,整个人犹如坠入万年玄冰筑造的冰窟一般。
    若是军粮还算充足,有十数日的军粮,他们还可以一路北上,去抢夺董卓军的军资,还可以调集豫州的军粮。
    袁术虽然现在找寻借口不运送军粮,但是他现在终究还是汉臣,决计不敢截获豫州运送来的军粮。
    但现如今军中只有四日的口粮,几乎已经是给他们宣判了死刑。
    这么短的时间,除了袁术能提供大量的粮草外,再无旁人。
    “关东一众将校郡守高筑营垒,避营不战,如今只有我等在前方与董贼苦战,我军为求一胜,死伤惨重,为国而赴难者难以计算,缘何这些高官军将坐于后方饮酒作乐,毫无廉耻之心!”
    程普目眦欲裂,怒声道。
    “四世三公,四世三公!狗屁的四世三公!袁氏两子尽皆是包藏祸心之辈!”
    火光在程普的眼眸之中跳动,也映红了程普的面容。
    孙坚面色肃然,愤怒和慌张已经他的脸上彻底的消失,他缓步向着帐外走去
    “使君?”
    程普和孙静一齐看向孙坚。
    孙坚停住了脚步,转头对着孙静说道。
    “我去南方一趟,恐怕要后天才能折返回来,明日幼台你就说我身体有些不适休息一天。”
    程普面色微变,连忙劝道。
    “使君莫非是要去南阳郡去寻袁术?!”
    “使君若是前往南阳,袁术找寻藉口扣押使君……”
    孙坚转过头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外走去,虽然他行走的步伐十分的缓慢,但是步履却是坚定非常,他没有再转过头。
    “我们输不起……”
    ……
    鲁阳城府衙,袁术还在睡梦之中,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被从睡梦之中吵醒,袁术禁不住有些愠怒,不过就算如此,袁术仍旧是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房间内一片漆黑,此时正值深夜,这个时候能让属下人深夜打扰他的消息必定十分重要。
    身旁的侍妾也从床榻上起来,先下了床榻去点燃了灯火,并开始收拾袁术的衣物。
    “什么事?!”
    袁术压抑着怒气说道。
    “禀使君……”
    房舍外的人听到袁术的声音,间隔了好一会,就在袁术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有些结巴的说道。
    “乌程侯如今就在府衙之内,想要求见使君……”
    袁术霍然起身,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诧。
    “孙坚?!”
    他怎么也想不到孙坚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达鲁阳城。
    阳人距离鲁阳足有一百多里,他不久前才下令不往阳人运送军粮,追回了辎重车队。
    孙坚此时到达鲁阳,必定是星夜奔驰而来。
    袁术面色微变,他想过孙坚的种种做法,但唯独没有想到孙坚居然会星夜奔驰进入鲁阳求见他。
    “现在是什么时辰?”
    袁术在侍妾的服侍下穿好了衣物,他走出了房舍,看着跪在一旁的侍从问道。
    “寅时三刻刚过不久。”(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侍从立即报出了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记住当时的时刻,是必要的行为。
    此时的长廊上火光点点,一众侍从的精神基本也是有些低迷。
    这个时候正是寻常人最为困顿的时候,也是睡得最为深沉之时。
    “乌程侯在府衙内使君的办事之处等候了有一段时间了。”
    袁术目光闪烁,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孙坚
    南阳郡世家豪强势力过大,孙坚终究是一介外人,不是出身四世三公的袁家,根本压服不住,所以孙坚没有窥觑南阳的心。
    他之所以能够入住南阳,这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但不可否认,是孙坚斩杀了前太守张咨,让他得以合理的占据了南阳郡,在南阳郡安然站稳了脚跟。
    一路急行,袁术也走到了堂中,他白日间办公的房舍之外,站立着十数名军卒,房舍之内灯光有些湖南,在窗上依稀可见一人的人影。
    袁术站在房舍之前长出了一口浊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侍从打开了房门,袁术的脸色重新恢复了正常,缓步走入了房舍之中。
    “孙坚拜见使君。”
    袁术进入房舍,孙坚坐于案桌之后,对着袁术先行了一礼。
    袁术同样回了一礼,这才入座,只是当走入房内之时,他才发现,眼前的孙坚经历了数月的时间早已经不再当初那个刚出征时威风凛凛的江东猛虎了。
    此时的孙坚满身的风尘,身穿着戎装,头发凌乱,看起来好多天都没有梳洗,眼眸之中也布满了血丝。
    甚至于戎装之上,还有不少未有洗净的血污。
    袁术感觉空气之中似乎都隐约有着血腥的味道,心中禁不住带上了一丝愧疚之意。
    此时的房舍之中,摊铺着一幅堪舆图,堪舆图上绘制的正是在河南郡的地图。
    董卓的军力部署基本都被写的颇为清楚,袁术双目微眯,眼中流露了出了忌惮之色,能知道董卓军的军力部署,如果数据真实,不是孙坚捏造,那么这多半是绣衣使者的手笔。
    他知道绣衣使者虽然撤立,但是如今刘协手底下其实还有不少的绣衣使者效力。
    刘协能够成功逃出洛阳,一方面是有卢植相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隐藏在暗中的绣衣使者。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绣衣使者虽然遭遇了连番的打击,但是其当时在汉灵帝刘宏,还有蹇硕的培育之下,早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巨物,现在仍然有不小的能量。
    孙坚伏在堪舆图上,他没有质问袁术为何不肯运送军粮,他将战场的情势为袁术一点一滴的剖悉开来。
    袁术有些不敢直视孙坚布满血丝的双眼。
    如果孙坚质问他,或则是呵斥他,他心中早已经打好了底稿,自然是有说词,但是孙坚却并没有如此行事。
    孙坚的手最后放在了大谷关上,大谷关洛阳八关之一,只要击破了大谷关,洛阳便近在咫尺。
    “公路。”
    这一次孙坚没有再称呼袁术为使君,而是称呼了袁术的表字。
    孙坚接连鏖战数场,又被刘表之事,还有断粮之事所累,星夜奔驰而来,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已经快到了极限。
    “董卓与我,曾同帐为将,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报将军家门被害之仇。”
    孙坚面对着袁术,艰难的躬下了脊背,低下了头颅沉声请求道。
    “如今董贼接连兵败,其军心胆气已丧,正是进军洛阳最好时机,我知晓公路并非是卑劣之人,定然是被奸邪小人言语暂时蒙蔽,公路可愿重新助我?”
    袁术看着孙坚布满血丝的眼珠,心中的愧疚更甚。
    他和孙坚两人私交并不算浅薄,他也知晓孙坚的为人。
    “文台,辛苦了……”
    袁术长叹一声,他站起身来,扶起了孙坚,郑重其事握住了孙坚的双手。
    “在下被小人蒙蔽,险些坏国家之大事,实在是有愧于文台。”
    袁术眼眶微红,他紧紧的握着孙坚布满了老茧的双手。
    这一刻,他没有再去想什么阴谋诡计,再去想什么割据一方,这时的袁术和那个在洛阳,曾经以侠气闻名的袁术袁公路身影慢慢重叠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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